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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住他的腰身,喃喃道:“我知道,就算四哥以後疯了傻了,利欲熏心,我也决不後悔!”他这意气总难平,我既然肯爱他,又何必顾忌太多。
而现下,他只成了我前二十年的青春纵影,只向周正青笑道:“他追名逐利也罢,他手段狠毒也罢,好的坏的,我都知道。我待他好,不是为他曾火场救我,也不是为他温存体贴,只为他一腔兴许被旁人看不起的情怨,人无完人,我自己知道他的好就够了。”
大多数情形,不是我们找不到炽热的感情,而是找不到持有这感情的完美之人,以为心中的念想必须完美无瑕,无可挑剔,我虽贪心,但也肯知足,得遇祺焱,此生相思概已酬。
周正青了然无语,他默坐半晌,才道:“原来如此,我二十几年里,百般寻觅,竟然不是为了情谊,而是为了完人,所以了无所获,所以游戏花丛终难住。”他起身长揖,道:“今日受教了!”推门而出。
我深吸一口气,倒在座椅中,相思虽可酬,还须望断天涯路,无处盼归舟!心中思量,辗辗转转,无处可寄,我握上拳头再张开,只有手心里掐出的红印,怅如泪痕。
索性躺到床上,合目而思,俄而入梦,纷纷落落,桃花缤纷。
周正青出来後,嗟叹片刻,便出营踏雪,正遇上骑马归来的谭培,翻身下马,十分利落,笑道:“出去逛逛,小心寒气,著实冷呢!”
周正青心里一暖,因笑道:“你同一处逛逛,省得我闲得发慌!”
谭培将缰绳交与马弁,跟随周正青出来,笑道:“昨夜才猎了狼,怎还这般没精打采的。”
周正青低声道:“没什麽,同七爷说了几句话,有些窝火!”
谭培轻笑道:“你是眼见他为了四爷什麽都不顾才窝火吧,於这事儿上,你早就不忿了,在京城时候,你难道没有言语讽刺过四爷,说他食人血肉,拿七爷的皮补靴子,明明是同祺翰的龃龊,非要拉扯到七爷身上,结果是人家亲兄弟斗个你死我活,他在一侧看笑话。”
周正青竟然一笑,道:“这话自然是我说的,你怎知道!”
谭培笑道:“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况且你向来口无遮拦。有人巴结四爷,把这话告诉过去,结果四爷对七爷道,连周正青都这般瞧不上我,可见将来必是孤家寡人了。”
周正青自嘲一笑,道:“那时候我的确年轻气盛,不知分寸,行事无忌,如果不是七爷在後收拾摊子,兴许早就关进大牢,被小人构陷,发送乌苏里江了。”
谭培抿唇笑道:“那我就同你一起,到那冰天雪地里挖人参去!”他的目光火热而炽烫,他的心思在更早之前,周正青也隐隐知道,可那时候避之如虎,谭培也只轻叹一声,便去西疆从军了。
周正青低声道:“你不必去,在我身上下功夫,都没有意思,你知道,我和七爷不一样,我见不得男人欢好。”
谭培轻笑道:“我也不是这一天两天才知道,你只按由你的心思行事便好,别的无须顾忌。”
周正青仿佛按捺了十分的苦痛,才慢慢道:“有些事儿,我没同你提过,说了也没有脸面。可现下我便告诉你,让你死心了吧。”
他喉咙里哽咽一声,望著远处绵延的雪地,道:“我结交上七爷,是因为他救过我。我十二那年,正不解世事,顽皮得无法无天。我哥哥犯了事儿,下了大狱,判的是秋决。我父亲百般寻求门路,找到打理刑部的一个老王八蛋,他说可以把我哥哥悄悄放出来,可是……”周正青瑟缩了一下身子,才道:“他喜好男童,又曾在宴会上见过我,便点出名来,要父亲把我送过去三天。”
谭培宛遭雷击,此案他只知道最精彩的部分,胭王七爷如何整顿刑部,清理贪官,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在当时传得沸沸扬扬,胭王就此自皇子中脱颖而出,褒奖天下,此後便随四爷一起出去办差,受皇上爱宠。後来刑部又换了几次官员,仍是污浊不堪,皇上亲手审出冤案,才将刑部事务全责交与七爷。
周正青正陷入噩梦般的回忆中,没有注意谭培,仍道:“我现在仍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全身污浊不堪,那人掌著蜡烛过来,蜡油一滴滴掉在我身上,我叫得都快疯了,七爷在那人身後一剑刺来,鲜血如瀑,然後……”他格格笑道:“那人像狗一样倒在地上,我被松了绑,就拿了一把纸刀将那人细细地切碎了。”
谭培闻此,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思考,也不知安抚他,只呆立在雪地里,久久不语。周正青反而一笑,推了下他肩膀,道:“早过去了,我都不再挂怀,你还哭丧什麽脸。”
谭培喃喃道:“先前我还劝你多孝敬父母,可见都是笑话;我想你舍命保全七爷只为忠心而已,哪里知道内有乾坤。”
周正青深吸一口气,道:“万事皆有因果,我待七爷赤诚,是因为他敢行侠义。那时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却肯一剑刺死朝廷大员,为一个娈童申冤。之後,又为了保全我的名声,没有问那人淫狎男童之罪,也就无须我过堂问案。在此同时,山西也有类似案子,其中关联的受辱少年,於公堂後自缢而亡,称无颜人世。”
谭培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沸沸扬扬,京城皆知,验尸时,他便在一侧观看。被剥的赤条条的少年躺在石板上,仿佛一条刚切割下的雪白的肉,头发也被剃光,堆在一侧的泥地上。明明只是窒息而死,那些仵作非要仔细验过失身,周围围著十里八乡赶来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仿佛遇上什麽千载难逢的喜庆之事,个个脸上挂著猎奇的表情。
这些让谭培心中升起由衷的恐慌和茫然,他透过人群看见那仵作粗大的手摆弄著少年的下身,人群中时时爆出一阵狂笑喝彩之声。他落荒而逃,听见一个秀才尖刻著嗓子道:“昔日武後处决太子李贤的後庭之宠赵道生时,不过如此,太子道:此贱货,死了还面若桃花!余今日方知此言不谬矣。”
那些惶恐不安的记忆被周正青的言语唤醒,谭培死死地抓住周正青的袍袖,戚声道:“今後我的腌臢念想绝不再提,只求你平安度日,娶妻生子吧。”
周正青挽住他的手臂,渺然一笑,道:“你我,兄弟吧!”便拉扯著谭培跪在当地,拈土为香,祷告苍天:“我周正青(谭培)今日共誓,愿为异姓兄弟,生死同求,此心此愿,苍天可表!”
遂相扶掖著起身,周正青一笑,道:“倘百年之後,你无同穴之人,可迁去我的尸骨做伴儿。”
谭培忍著眼里的酸楚,笑道:“我若先死,岂不是孤零零一个。”
周正青笑道:“那麽你就点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为墓,这样我替你守陵时,也不至於太无趣。”
两人相视而笑,虽则相隔著无尽的沧桑岁月。
我醒来时,天色大亮,用了一碗粥,便披衣看书,想来赫戈哲也该过来想请,又想明年起兵,应当如何布局,城池攻下时,派什麽人治理,粮草,军衣,药草,哪样也不能疏忽,这可不是唱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便可令兵士们餐风饮露,不食烟火,直下京师的。
在屋里盘亘了整整一天,下午还有赫戈哲送信相邀明日射猎之事,因自嘲道:这种作派,俨然清客邀妓高游的款儿。大凡天下事,有买有卖者,与嫖客婊子无异。
傍晚掌灯时,尚德鑫过来一同用饭,劝我不必如此劳累,朝廷的日子并不好过,虽说握著娘舅的兵力,并不是体贴之人,年年拿硕大数目的银子养著姑息著,还要时时刻刻谨防造反。十月里的秋汛,好些富庶之地一年的收成打了水漂,来年的春种尚难凑齐,人心也有些涣散。听京里人说,皇上暗地里收了个娈童养在宫里,值此天下忧患时,他一人淫乐。
我叹了一口气,按理祺翰最善表面功夫,决不行犯众怒之事,现今这麽不知轻重,倒是苍天助我了,只道:“若战事三年可息,便是我的福分了。”
尚德鑫劝慰道:“七爷手上有几十万虎狼之师,敕令一下,何求不得。勿要如此思前顾後,平白费了心神。”又开导几句,便退了下去。
我挑亮案上的灯火,展开地图,却听有人来报,康睿来访,便请他进来。
各自坐下,我瞧了他一会儿,才慢慢笑道:“有什麽事体?”
康睿微微一笑,道:“今儿看书,瞅见一个笑话,一妇人不堪闺中寂寞,改嫁旁人,染病时做梦,自己正被牛头马面锯开,连忙问道:我向来供佛,为甚受此劫难?马面怒道:你个混帐东西,嫁人也就嫁了,为什麽改嫁,现在那两个老鬼正争你呢,索性把你锯了,一人一半,才算公允。只是天底下改嫁的人太多,老子一天到晚累个臭死,等著锯得还排著队呢!”言罢,一脸神气,无语可表。
我因笑道:“我下不下地狱,尚不知道,你是一定入阿鼻地狱,身受拔舌的!”
康睿抿唇笑道:“我只觉得好笑极了,才说与七叔,七叔以为呢?”
我把手里的毛笔挂回笔架,才道:“你平日里就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书,怎麽进益?看来琼儿来西疆的日子遥遥无期了。”
康睿哼了一声,笑道:“本七叔也没打算让他过来的,是不是?”
我因笑道:“若要他来,也须是你有权利说话时,我一手培养的嫡君,不能连这些都隐忍不住。现下我国事未立,你也无名无份,只有知道你的人才会敬著你,兴许只有周正青才肯与你相交,谭尚二人,将来是股肱之臣,只为我当政所用。你为新君,还要提拔新人,旧臣也不是好用的。”
康睿只沈默不语,半天才道:“七叔为我的心,我都知道,还有一条七叔没有说,七叔向来不信人心,既然允我大位,便不愿再立强敌,所以束康琼於外,不使他参知政事,将来我袭位时,他的身份无关痛痒,是不是?”
我笑著点点头,道:“兄弟相残的事儿,我见得太多了,不愿琼儿同你相争,你只让他做个平安富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