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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千金左臂中弹,生命没有大碍,子弹只是擦皮而过,没有留在体内。这位随从后脑部遭到重击,只是晕过去而已。另外一个人已经死亡。”
一阵尖锐的惨叫,两个女人同时推开众人奔向倒在地上的安娜,是克拉拉和一位五十多岁微胖的妇人,她是安娜的奶妈玛蒂尔汀。
“快把伤者搬回房间!”
众人听到林太郎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展开行动。脸色苍白的克劳斯抱着安娜,林太郎和克拉拉在一旁帮忙,奶妈还跪在雪地上激动地抽泣。鲁道夫上尉和警官则照顾那名随从。
林太郎在聚集而来的人群中,看到惊惶失措的管家汉斯,大声指示:“汉斯,尽快准备手术需要的东西,没有消毒药品的话,用烈酒也行。快点!”
汉斯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般慌张离去。
安娜被抱回房间后,林太郎开始紧急手术。随从那边只要消毒一下伤口,喝点酒提神就行,这点小事就交给汉斯处理。众人都愁眉苦脸地围在安娜床边。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安娜她……”
曼葛特将军像变了个人似地无力嚼咕着,俾斯麦表情严峻地看着他。
“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想着刚才的事件,又想着伯爵生前的种种,信步往后门口走去。就在那时,我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从储藏库跑出来,袭击阁下的随从,我大声制止,但对方已经击倒随从,打开侧门想逃,我急忙掏出手枪打他。自从命案发生后,我就一直随身携带手枪。”
“你射中了那个人?”
“是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瞄准他的腿,但当时看到他,我直觉以为他是凶手,是杀害怕爵的可恶家伙,所以瞄准他的身体连开两枪。”
“安娜又是怎么回事?”
“当我扣下扳机时,她正从储藏库奔出来,那时我作梦也没想到她是安娜,看那头巾和披肩,以为是女佣或别人。我开了第一枪以后,她像是要掩护那男的似地拼命跑过去。”
“你第一枪就射倒了男的,多开的第二枪才伤到安娜是吧?”
“阁下,话不能这么讲。当时我也不确定第一枪是否命中,那时候谁也说不准……”
俾斯麦苦着脸点点头。“这我也知道,造成这种后果是安娜自己疏忽,只不过……”
这时,安娜嘴唇微微张开,低声呓语:“卡尔、卡尔……”
克拉拉双手掩面,沉默不语。
“督察长!”俾斯麦锐利的视线投向贝克。“那个年轻男人确实是逃亡中的社会主义者吗?”
“是的,阁下。”贝克表情僵硬地回答:“他叫卡尔·雷曼,和煽动暴乱的地下出版社有关,到处聚集工人宣传危险思想。我们通缉他好几天了,那天到他们根据地搜捕时,他重伤一名警官后逃亡。他也是名门之后,像克鲁泡特金和他都是良家子弟出身,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我真是无法理解。”
“够了!”俾斯麦断然打断贝克的话,看着安娜,有些恨恨地说:“这个傻瓜!”别过脸去,大步走向门外。
“各位,为了让伤者安静休息,大家请回吧。”
“阁下!”林太郎叫住俾斯麦。“我没带医疗用具来,虽然已经消毒止血,但这样还不够,也怕有后遗症,是否能以阁下名义请柏林那边尽快派可靠的医生前来。安娜小姐失血过多,相当衰弱,这时不便移动。”
俾斯麦点点头:“嗯,就这么办吧。毕竟这是刻不容缓的问题。”他脸上又浮现衰老的神色,领着众人走出房间。
只剩下林太郎和克拉拉留在安娜床边,好不容易恢复镇定的奶妈玛蒂尔河,下楼去办一些杂事。
“克拉拉,你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吧。恐怕还是他们两个商量的对象吧。”林太郎低声说。
“或许我太懦弱了。”克拉拉突然冒出这句话。
“懦弱?”
“我一直采取不置可否的态度。按照常理,我应该铁着心肠拆散他们,但是我做不到。不过,我也没有勇气鼓励安娜和卡尔私奔,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或许是我的责任。”
“克拉拉……”
“安娜是在第一次参加社交舞会时认识卡尔的,那时卡尔已经有思想上的困扰,但还是出席那种场合,结果两人一见钟情,萌生激烈的爱情。”
林太郎默默倾听克拉拉述说。
“当自己的思想立场愈清晰,卡尔就愈烦恼。和安娜的恋情似乎违背他的主张,如果坚持自己的方向,就不可能给安娜幸福。当然,安娜这边也尝到极大的痛苦,或许她并不了解艰深的思想问题,但总是惧怕鄙视社会主义者的父亲及周遭人的批判。另一方面,她又坚信卡尔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你好像很了解他们。”
“客观来看,所有条件都对他们不利,即便如此,卡尔和安娜仍挚爱不变。每当安娜向我倾诉烦恼的时候,我无法陈腔滥调地规劝她,要她放弃这段感情。或许这是我身为诗人的天真,但我真的被他们纯纯的爱感动了,何况这份恋情就是安娜的生命……”克拉拉燃烧般的眼眸望进他的眼中。“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规劝她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得不好,或许安娜会自杀,我当然也没有勇气叫这个不知世间疾苦的千金小姐离家出走,结果,我只有抱着不置可否的暧昧态度。”
克拉拉停顿半晌,又继续说,仿佛要将自身的烦恼一股脑儿倾诉尽净。
“我看着他们在情网中挣扎,怀抱着一个天真的想法,卡尔可能会为安娜抛弃自己的思想,回愎原来的贵族身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或许安娜也不会如此迷恋他了。即使如此,我还是几次试图说服卡尔,但都徒劳无功。”
“这的确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有其他好方法……”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倒像是在说服我自己。我采取不置可否的态度,拖延现有的状态,只是不想作决定,自己为自己辩白而已,因此我说自己懦弱。”
“克拉拉,延宕不决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充当顾问的你本来就管不了那么多。”
“我不只是旁观,甚至故意拖延他们。”
“即使如此……”
林太郎说到这里突然住嘴,克拉拉的自责念头似乎不只是出于对安娜的愧疚而已,说偏激一点,她好像是藉卡尔和安娜的故事表白自己身心的苦恼。难道克拉拉也和自己一样,正为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立场而烦恼吗?他突然想起克拉拉在废墟时的模样。
“我根本不知道卡尔今晚会偷偷跑到这里,大概他们已事先联络妥当,卡尔拒捕逃亡,可能也是为了来见安娜一面吧。刚才看到他们倒在雪地上,我想我是错了。”
“你认为自己应该给他们更清楚的忠告是吗?”
“嗯。”
“你会怎么说?”
“你不明白吗?”克拉拉的眸子像是冒着蓝色的火焰。
林太郎点点头,回望着她的眸子说:“明白,但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我应该这样告诉安娜,和卡尔在一起,会有说不尽的痛苦,他可能一再被捕下狱,如果你有这个心理准备,那就走自己的路吧。到时,我会尽量帮助你们。”
林太郎和克拉拉无言以对好一会儿,克拉拉轻叹口气,又说:“我自己也不太了解社会主义,只觉得他们有点可怕,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人们为什么喜欢在自己周围筑起思想、身分和国界这种高墙呢?贵族千金和社会主义青年相爱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正常的解决方式就是拆散他们?”
“克拉拉……”
林太郎有些呼吸困难,年轻而近乎狂暴的力量从他体内涌现。是的,为什么要在意周遭的是是非非呢?为什么不能忠于自己而活呢?他站起身来,想要拥抱克拉拉,无法压抑的激情在心口奔窜。就在这时,玛蒂尔汀正好回来,机会就这么溜走。克拉拉激动发红的脸也恢复原来的惨白。
她突然说:“你刚才忘在房间的东西现在要拿吗?”
林太郎点点头,他真的忘了这个重要的东西,也就是惹麻烦的冈本。
“那这里拜托你了。”
他边走边想该怎么办。首先得弄清楚全楼情势,于是他下楼到后门口勘察后院。
后院没有人影,也不见卡尔的尸体。警察可能把尸体收走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同时会有两个人悄悄潜入堡内,因此,侧门的警戒可能已经解除。
林太郎松了一口气。卡尔死了,对安娜虽是打击,却制造了冈本逃离的机会。或许当时卡尔也不愿为爱人增添更多的麻烦而准备逃走。
穿过寂静的一楼长廊,他绕到新馆中央。玄关大厅仍是阴暗冷清,不见人影,但是客厅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他佯装无事地靠过去。
“将军,我并非有意指责你。”是俾斯麦的声音,冷峻严肃,林太郎不觉愣在门口。
“射杀乱闯堡内的社会主义暴徒是应该的,没有人会怪你,但是把安娜也扯进来,我不得不问罪于你,虽然这确实是不得已的过失。”
听不见曼葛特将军的回答,但林太郎仿佛看到两个人严峻相向。
“如果你是一介兵卒,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身为将军,一个军队的指挥者,你要知道,领导者总是根据结果而受审判。就算是情非得已的过失,只要结果不好,就没有辩白的余地,不论什么情况下出现内证,指挥官都无法免于军法审判或贬职,你说是吧。”
“阁下,您是说我没有资格当将军吗?那我立刻递上辞呈。”曼葛特声音颤抖。
“傻瓜!我有这样说吗?我会因行事愚蠢的贵族女儿受伤就罢黜帝国的伟大将军吗?”俾斯麦口气辛辣地继续说:“安娜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这对大家都好。贝克那边我会安排,不过,希望你把我刚才的话,当做一个教训牢牢记住。作为一个领导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允许出现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