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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颊触地,只觉地下冰凉寒冷,酷寒彷佛穿心而过,教他难以阖眼。想要爬起身来,撑了半晌,身子就是动不了分毫,想唤卢云扶他起来,却又丢不下这个脸面。
秦仲海茫然睁眼,心道:“以后我该怎么办?难道真要事事让人扶侍,成了个路也走不动的废人么?转念又想到刘敬、薛奴儿等人,东厂诸人此番政变失利,死得死,散得散,自己也给牵连成这个德性,想起刘敬死前的遗言,更感悲伤,泪水扑飕飕地落了下来。
秦仲海压抑声息,低低哭了许久,心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这个模样,连个三岁小孩也打不赢,还能上哪儿去?天下虽大,却有谁敢收留我?”
他望着远处卢云的背影,知道他赌上了性命,定会竭力安顿自己,想起往事,秦仲海心中更觉难受,寻思道:“卢兄弟这般义气,不怕丢官送命,竟把我救了出来,这种兄弟打灯笼也找不到……可秦仲海啊,你就这样一直拖累他么?他真能照顾你一生一世么?他为了你流亡江湖,连前程也不要了,你对得起他吗?秦仲海、秦仲海,你快快拿出法子啊!”
心念于此,忍不住拼命挣扎,就想让身子动个一点半点,谁知双肩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任凭内心激荡悲愤,身上就是没半点气力。
秦仲海心下惨然,自知已成废人,再也无药可救了。此时便算是个不会半点武功的寻常人,照样能把他打得死去活来。从今以后,武林中没了“火贪一刀”这号人物,剩下来得不过是个残废而已。
秦仲海哀叹一声,想起自己身世之惨,更是心如刀割,他咬住银牙,心中悲吼无限:一他妈的贼老天啊!你为何这般待我,我爹娘仇恨未雪,满身都是血债,你要么…别让我知道身世……要么…让我完好无缺地报仇,可你为何断我手脚,让我终身抑郁?你待我何其残忍,何其不公啊!”
霎时泪如雨下,朦朦胧胧间,彷佛见到未曾谋面的爹娘,他心中悲愤已极,纵声长叫:“我操你祖宗啊!”
当此绝境,蓦地激发了英雄肝胆,秦仲海狂叫一声,双手奋力往下支撑,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一股怪力,竟给他缓缓撑起上身。
此刻肩膀上的疼痛不住传来,直让秦仲海痛得双眼翻白,险些晕了过去,但他心中有股激昂的恨意,好似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霎时伸头出去,用力僮上岩壁,跟着用力顶住,靠着头上的力目里,缓缓让身子弓起。
剧痛之下,秦仲海嘴角口水直流,泪水混着鲜血,一同洒落衣衫。他心中一个念头大叫:“杀!我要杀!杀!”他伸手抓住岩壁,用力抓住,霎时仰天狂吼一声,双肩鲜血迸出,终于挨挨擦擦地直起身子。
双肩穿洞,左腿已断,四肢去了三只,照理绝无法移动身子,但他凭着一股刚毅之气,居然忍人所不能忍,靠着心底深处的恨意,终于站了起来。
卢云本在煮食,听了叫声,急急走了进来,待见秦仲海竟尔站起身来,不禁又惊又喜,大声叫道:“仲海!你爬起来了!”
秦仲海适才重伤垂危,命在日歹,不过半晌之间,居然便能站起,不能不叫卢云悲喜交集,他连忙冲上,一把扶住秦仲海,眼中全是佩服之意。
秦仲海扶着卢云肩头,喘自心道:“卢兄弟,帮我斩断铁链。”
卢书道:“你现下身子太虚,怕受不住。还是等伤势好转再说吧。”秦仲海只觉全身发烫,胸口烦闷欲吐,现下之能站起,全凭胸口一股倔强之气,此时若再倒下,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勇气站起,他咬牙道:“我身上伤重,能活上多久,还在未定之天,你……你要我断气时,还带这劳什子么?”
卢云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忍着点。”他取出钢刀,奋力向铁链斩落。
“当”地”声大响,铁链震荡,牵动肩上伤处,只痛得秦仲海纵声长呼,但铁链被卢云浑厚的内力一斩,也已断成两截。卢云面带不忍,道:“仲海,你再忍片刻。”
他见秦仲海点头,登时拉住铁链一端,使劲一抽,鲜血四溅中,伴着秦仲海的惨叫,已将铁链拉出。
秦仲海满面都是冷汗,已然咬碎银牙,他抱住卢云,喘道:“酒!拿酒来!”
卢云举起酒碗,对着秦仲海嘴角倒下,秦仲海任凭他喂着,大口大口地吞落酒水。
卢云见他能吃能喝,心下甚喜,道:“我在附近准备了一匹马,你先吃点东西,歇息一会儿,我再带你去乡下疗养。”秦仲海喘息”陈,道:“不必吃了,事不宜迟,咱们现下就走。”卢云见他执意甚坚,不敢相违,只得扶着秦仲海的肩头,朝洞外走出。
此时洞外微微光亮,已在黎明时分。两人行到马匹旁,秦仲海喘道:“扶我上马。”卢云伸手在他脚下一托,已将他推上马背。
秦仲海趴在马上,眺望远方,他征战十载,马背上翻滚如同儿戏,哪知此刻上马,却要旁人搀扶,想起爱马“云里雒”下落不明,更觉悲了。秦仲海叹息一声,道:“卢兄弟,把刀悬在我腰间。”
卢云明知秦仲海双肩残废,再也无法用刀,但这话又如何说得出口?当下只得取过钢刀,依言绑在秦仲海腰带上。跟着取下背后包袱,塞在马鞍旁的暗袋里,便要翻身上马。
秦仲海见他包袱里露出银票一角,见是百两一张的形式,他嘿了一声,低声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钱的……”卢云听他说笑,知道他多少恢复了往日风采,心下甚是高兴,当即微笑道:“我现下是卢知州了,怎能没有家当呢?”秦仲海干笑两磬,道:“可别是民脂民膏就好。”
说话间,卢雪已将秦仲海扶正,便要翻上马背,与他共骑逃难。秦仲海忽地想起一事,道:“洞里可曾清理干净了?”卢云啊地一声,醒起洞中还摆着囚服铁链,若要给人翻了出来,劫狱换尸一事不免见诸于世,到时株连祸结,柳昂天定会大难临头。卢云、心下一惊,忙道:“亏你心细,洞里尚须打理一番。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他见大雪飘下,怕秦仲海身上受凉,忙解下外炮,披在他肩上。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卢兄弟,你待我真好。”卢云哈哈一笑,道:“你这话感也见外了,要不是你,我今日还是个面贩哪!”
秦仲海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握住卢云的手掌,道:“卢兄弟,谢谢你。”
卢云微微一笑,道:“快别这样了。能救你出来,我实在太高兴了,我先带你回山东,咱们再合计将来。”秦仲海点了点头,道:“你快进洞收拾吧!咱们得趁着黎明离开。”卢云不再多言,当即转身,急急回到洞中收拾。
秦仲海望着他的背影,他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心道:“卢兄弟,再会了。愿你日后官运亨通,心想事成。”霎时轻提缰绳,驾马便行。
卢云人在山洞,细细收拾一阵,他在地下掘了个坑,将秦仲海身上铁链囚衣尽皆埋入,跟着掩上了土。他儿洞中还有不少干粮酒水,想来路上可以带着吃,便引做一大包。眼儿四下干净妥当,这才行出洞来。
南出洞外,卢云一楞,手上物事掉落一地,只见雪地留下淡淡的蹄印,秦仲海早已去得远了。
秦仲海不愿连累他,竟尔自己走了。
大雪纷飞,慢慢掩上了地下的蹄印,卢云念及秦仲海此行的艰难,急忙追了出去,但见四下风雪交加,白蒙蒙的一片,哪还找得到人?卢云毫不死心,只在山野间呼号喊叫,多少往事飞入心中,奔跑喊叫间,已在痛哭。
卢云满怀忧伤,遍寻不见秦仲海的踪影,只有默默回到京城。
行经城南,早已是午后,卢云找了处客店坐下,这才想起顾倩兮前夜与自己的约定,他叹了口气,心道:“倩兮前夜与我约在城南凉亭,我却爽约了,唉……她定会气坏了,说不定咱俩就这么没了。这约会定在昨日正午,算来已过一日夜,顾倩兮定然早已离去。眼看凉亭就在不远,卢云吃过午饭,便顺道过去一看。
他行到凉亭附近,眼见地下积雪已厚,一株株枯树已成白头,他不见顾倩兮踪影,便自坐亭中赏雪。此刻乱党多已被诛,京城戒备略略松懈,远处已有不少游人出没,卢云见他们双双对对,自在冻湖上滑冰,笑声不住传来,他想到昨夜的惊险,对照今日的景象,直有恍如隔世之感。
卢云想起这回冒险行事,定让顾倩兮伤心欲绝,但形势如此,总不能让他见死不救。其实他昨夜能平安救出秦仲海,一半靠着自己的谋划,一半却是靠着伍定远出手,若非伍定远讲究义气,又对自己信任备置,少了天山传人的俐落身手,此番救人根本毫无机会。再来便是运气了,这些官差若把秦仲海放得远了,不曾接近他挖掘的洞口,那也是无计可施。算来天时地利尽皆相合,这才顺利将人救出。
卢云想起秦仲海武功全废,半生不死的闯荡江湖,实不知今生能否再见此人,心中又自悲痛,忍不住潸然泪下。
便在此时,一人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柔声道:“卢郎,你为何伤心?”卢云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少文怔怔地看着自己,正是顾倩兮。她身穿裘袄,面色惨白,嘴唇已被冻裂,看这个模样,竟在雪地中等候了一日夜。
卢云颤声道:“倩兮,你……你一直在等我?”眼见顾倩兮缓缓地点头,卢云心下感动,一把抱住了她,大哭道:“倩兮……我…!我对不起你!”
顾倩兮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你要做傻事,我劝不了你,也不该劝你。可你若不回来,我…我也只有一直等下去了。”面在严冬中守候一日一夜,心力早已憔悴,说完这句话,便已晕倒在卢云怀中。
卢云泪如雨下,紧紧抱住了她,心道:“卢云啊卢云,你欠她的恩情,实在数也数不尽了!”寒冬冰雪,多少伤心无奈,卢云抱着顾倩兮回府,心中有若痴了。
刑部大门,深夜四更二名官差打了个哈欠,啊地一声,泪水登从眼角挤了出来,讪讪骂道:一他奶奶的搞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