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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水混着眼泪,缓缓流入嘴中,秦仲海舔了舔,只觉那滋味好生甜美,竟比酒水还要醇……
“哈哈!哈哈!”他就这样笑了起来。
第三章自古圣贤多寂寞
更新时间:2005…7…27 6:43:47 字数:14334字
第三章 自古圣贤多寂寞
“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这段话出自中庸第二十章,昔年哀公问政,孔夫子便告诉他“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唯有勤修君子之道,方能以爱人之心,行仁者之政,而使天下太平。
千百年来,这段话不知有多少士大夫读过,可古往今来,世间读书人何止千万,茫茫人海中,真能切身履行的又有几人?
午后大雪纷飞,雪花落在屋瓦上,更显得静谧安详。顾倩兮守在客房里,独自沉思往事。
这日正是己巳年除夕,景泰三十二年的最后一天。爆竹一声除旧岁,当此岁末时光,顾府上下忙里忙外,就等着今晚的围炉守岁。不过今年有些不同了,家里多了一人过来守岁,顾倩兮微微一笑,心里现出了温情,她放落手上的书本,转头望着炕上的年轻男子。
“卢郎……”顾倩兮轻抚情郎的脸颊,眼中露出了爱怜。
当年在扬州仰天悲吼的穷苦小厮,在京城茶铺里掉头离去的傲骨书生,现下终于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身边。这一刻,没有为天地立心的豪情、没有乱世文章的悲愤……剩下的,只有午后的和煦阳光,窗外的静谧雪景,顾倩兮缓缓卧倒炕上,躺在卢云身侧,睑蛋儿枕上情郎宽阔的胸膛,心中感到了平安。
顾倩兮望着卢云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颚,再再点出他脾气的刚硬,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心也是紧锁着,好似有什么难言苦处。
顾倩兮轻轻颤抖:心中忽然感到忧虑:“卢郎啊卢郎,你已经高中状元,扬名立万了,为何还不开心呢?究竟你在求什么?为何你总是不能平心度日?”
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自己手上那本残破书册。也许,答案就在这本书里头。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四书了,外观古旧,书页里却写满了蝇头小楷,那是卢云亲手记下的心得。
风骨、丹心、死谏、杀身以成仁,宇里行间,一个又一个飞舞的红宇,再再让人怵目惊心。
“孔夫子啊孔夫子,你究竟要把我的情郎变成什么样的人?你希望他毁了自己么?”
顾倩兮呆呆望着熟睡中的卢云,好似痴了一般。
却说卢云无缘无故,怎会睡在小姐身边呢?原来昨夜顾嗣源趁着佳节时光,便宴请京中好友,前来府里聚会饮酒,诸人欢饮之余,却把卢云灌得烂醉如泥,终于醉成这个模样。顾倩兮虽也饮了些酒,但毕竟没喝多少,一早便起身照料情郎,直到此刻都不曾离开半步。
说起顾嗣源的家宴,却有些典故在里头了。原来腊月十九那夜,“剑神”愤然出手,卓凌昭仗着一身神功,除了杀死数百名侍卫,还险些把江充当场戳死,据御医说道,江充手臂、肩膀两处重伤,将有三个月动弹不得,非但不能批阅公文,连下床行走也有困难。少了奸臣撑腰,一众乱军暴民自然散去,刘敬垮台后的乱局终于告一段落了。
当此天大喜事,朝中大臣谁不是额手称庆?只是碍着江充的面子,不好公然叫好而已,也是为此,顾嗣源才假借过年因头,在府里好好庆贺一顿。
难得家宴,诸位朝官心情激昂,破口大骂江充之余,自不免多喝了两杯,卢云与顾倩兮陪坐在旁,众家叔伯见了这对璧人,心中称羡,又听说卢云曾在柳昂天麾下为官,军旅出身,文武全才,更拼命拿酒来灌,顾倩兮虽然尽力阻挡,但卢云是个老实头,向来酒到杯干,不懂推拒,终于给灌得不支倒地,让阿福等人抬回客房去了,直弄到现下还没醒来。
顾倩兮昨夜不得好眠,今日又起了个太早,着实疲惫,她环抱着卢云,一时间睡眼惺忪,慢慢也睡了。只是憩不半刻,便听有人叩门,顾倩兮吓了一跳,急忙睁眼,此刻自己抱着情郎,虽无违礼之事,却也不能给人撞见,当下连忙起身,稍稍整理了衣衫,便迎上开门。
房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名老者,模样清翟瘦削,正是她的父亲顾嗣源。顾倩兮福了一福,轻声唤道:“爹爹。”
顾家是官宦世家,讲究礼法,纵然亲如夫妻父女,日常无人时也不能少了应对,久而久之,自然生出一股教养,自与江充那些横发横破的匪人不同。
顾嗣源走入房来,见卢云仍在昏睡,低声便问:“怎么,醉得这么厉害?”顾倩兮嗯了一声,道:“昨夜你们十来人轮着灌他,谁能撑得住?”
顾嗣源听女儿说话微有怨怼,想起女大不中留的道理,不禁摇头苦笑,他拉开一张凳子,自行坐下。顾倩兮一言不发,替父亲斟了杯热茶,便也陪坐身侧。
顾嗣源见她神情不悦,微笑便道:“多灌云儿两杯,你就生爹爹的气了?”顾倩兮秀眉紧蹙,摇头道:“女儿哪来的胆子,敢生爹爹的气。”知女莫若父,顾嗣源见爱女那幅神气,知道她心里着实不开心,他抚着女儿的小手,道:“你别这样,男子汉大丈夫,谁不多喝两杯?也是你那些叔叔伯伯好生喜欢卢云,这才多灌了几杯黄汤,你该往好处想才是。”
听得父亲的朋友们欢喜卢云,顾倩兮自是乐意,当下哦了一声,问道:“真的么?他们真欢喜卢郎?”顾嗣源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了。云儿官居知州,文武全能,人又老实正直,这样的女婿,我上哪儿找去?”
顾倩兮娇嗔道:“我又没答应嫁他,谁说他是你的女婿了?”
顾嗣源抚掌大笑,顺着话头道:“原来你不欢喜他啊,那爹爹也不勉强了。这样吧,过年时让爹爹安排个聚会,把你介绍给别人家的公子,你说好么?”
顾倩兮知道他在取笑自己,不由得满脸羞红,嗔道:“爹爹,您老是这样。”
顾嗣源笑了一阵,忽地面色凝重,道:“不说这些了,朝廷情势太乱,有些事情倒真的拖不得,也不该拖,倩儿,爹爹想问你的意思。”顾倩兮见父亲神色凝重,自也不敢说笑,忙道:“爹爹有话请说。”
顾嗣源沉吟道:“这些时日看似宁静,其实暗藏玄机,等江充伤势一好,必会生出无数争斗,爹爹希望你离开京城,到江南避一避。”顾倩兮何等聪明,听了这话,忍不住掩嘴娇呼,心中怦怦直跳,知道父亲真的要安排自己的婚事了。果见顾嗣源面带微笑,道:“过完年后,云儿便要回长洲去了。在那之前,爹爹要让你俩先行定亲,你说可好?”
顾倩兮虽然行事大胆,但这种事总要有些矜持,当下别过头去,不发一言,嘴角却含着笑。
顾嗣源握着她的小手,轻声道:“女儿啊,爹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一定要让你平平安安的。刘敬倒台,江充已无后患,未来一年,柳昂天定然腹背受敌,除非国内生了什么大乱,抑或北境再起战事,否则他的兵权定然不保。我不要云儿牵扯进去,更不想你留在京城,你们越早到江南,爹爹越能放心得下。”
顾倩兮原本甚是欢喜,听了这些情由,脸上闪过一阵阴影,低声道:“爹爹,我们走了,那你呢?”顾嗣源微笑道:“爹爹也是老狐狸,哪这么容易给人斗垮?你放心,一个柳侯爷就够江充忙了,他不会招惹爹爹的。”
顾倩兮叹了口气,她抬头望着父亲,幽幽地道:“爹爹,我好恨自己是姑娘。”
顾嗣源知道女儿生性好强,从小便喜欢与男孩子一较长短,他淡淡一笑,摇头道:“你又这样了,都快嫁人了,怎还说这种话?爹爹从小教你读书写字,男孩子能学的,你哪样不会,还有什么好恨的?”
顾倩兮道:“我不是真的恨,我只是觉得难受。当个女儿家,终究不能出仕为官。明知朝廷局面险恶,却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受苦受难……”说着望向卢云,又叹了口气。
这几日卢云都住在她家里,两人虽然天天见面,但顾倩兮回想卢云那日的诀别,心头仍感惴惴。倘若当时东窗事发,卢云被捕入狱,恐怕他俩终身不得相见了,顾倩兮虽知卢云有他的苦处,至今回想起来,仍感心惊不已。
顾倩兮伸出纤纤素手,提起桌上的墨条,在砚台上轻轻研磨,她秀目低望,轻声又道:“女儿打小读史,从没看过一件好事,只有你争我夺,阴谋杀戮。那些王公大臣起起伏伏,下场好点的自杀投环,下场差点的满门凌迟……每回看到这些记载,我心里就好烦……我不要你们也这样,不管你们以后做多大的宫,结果是输是赢,我都不想见到这些……”
顾嗣源喝了口热茶,低头道:“想得功名,便需熬过这些苦。当年你祖母过世,我返乡丁忧三年,现下回想那段光阴,还真是无忧无虑。唉……福兮祸所倚,别说旁人了,便是爹爹这个兵部尚书能做多久,也还在未定之天……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顾倩兮听了父亲的泄气话,反而微微点头,道:“爹爹要是辞宫不做,倩儿最是开心。”
顾嗣源呵呵一笑,捏了捏她的粉脸,道:“爹爹不做官,那你的如意郎君呢?你快出嫁罗,
云儿若不好好拼一番事业,以后怎么安顿你?”
顾倩兮叹道:“我也不喜欢卢郎做官。最好大家都回扬州去,过自己的平安日子,什么也别管。那最是开心了。”
听了女儿的感慨,顾嗣源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卷而怀之。倘若朝廷真的给江充把持住了,爹爹一定立即辞官回乡,好不好?”顾倩兮大喜道:“君子一
言!”顾嗣源笑道:“快马一鞭!”父女两人心意相通,登时相顾大笑。
倘若国家有道,政治清廉,士大夫自该出仕为官,但若国家为奸臣小人把持,则当退隐求去,不干禄、无志谷。以孔夫子见识之高,也以君子当如是,顾嗣源深明儒学,时候一到,自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