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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睡了多久,梦中似乎有人解下外袍,盖在自己身上,火贪一刀的内劲徐徐送来,身上更是温暖舒泰,半点不像身处高山寒境。梦中只觉自己又成了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只在兄长身边依偎撒娇。
睡着睡:心里起了柔情,便想去抱秦仲海,她伸手出去,霎时却抱了个空,言二娘吃了一惊,她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一片灰冷山壁,洞里空荡荡地,竟没半个人影。言二娘惊诧之下,急忙坐起,她探头出去,朝岩缝外张望,霎时暴雪扑面而来,只惊得她急急缩身退回。
风雪交加,呼啸依旧,除了身上披着秦仲海的外袍,早已不见他的踪影。言二娘热泪盈眶,实不知秦仲海生死如何。
狂风大雪,漫天尽是白蒙蒙一片,除了雪花冰珠,天地别无颜色。风势持续不断,如剃刀般扑来,撕裂掀翻峰间万物。
苦寒极境,非人所能至。天下花草飞禽何其之多,走的、跑的、眺的……黄的、绿的,花的……众生万物,何其繁多,却无花鸟走兽能至此间绝顶,与天同高。
除了狂风之外,此间唯一还有声音的,便是他了。
气喘吁吁,嘶声大叫,这人赤裸上身,双手攀岩,单脚使力,身子缓缓向上爬行,寒风卷来,几次令他身子打横飘起,但他依旧死抓岩石不放,看他背后插满了八只银针,入针处鲜血横流,凝结成块,更令人沭目惊心。
攀啊,爬啊,其寒彻骨,恰是锻炼吾心,天地独行,正是任我翱翔。身上汗水给热气一逼,顿成水雾,但寒风扑来,又成霜雪,全数凝结在脸上身上。
是秦仲海么?是啊,也只有他,才会干这个傻事。
言二娘撑不住了,秦仲海便让她留在山腰歇息,至于他自己,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轻言放弃。这场仗是为他自己而打,哪怕机缘渺茫,也要一试。自己的命运,若连自己都不赏脸,那还有生机么?
秦仲海身在高处,空气稀薄之至,他攀缘已久,又以内力替言二娘取暖,丹田内息早巳耗竭,现下仅靠五指紧抓山壁,只觉费力之至,如何能有寸进?他左手死命抓住缝隙,嘿地一声,正待发力,陡地肩上疮口破裂,鲜血流得满身都是。他手上脱力,身子便从山壁滑下。
眼看便要摔下万仞深渊,秦仲海虎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往岩壁尖角咬下,喀地一声大响,两排牙齿险些崩落,但靠着这么一咬,下坠之势却也缓和,秦仲海趁机力攀岩缝,终让身形定住了。只是这么一个滑落,却足足摔下了十余丈,先前的努力全数化为乌有了。
秦仲海摇了摇头,颇见气馁,此时疮口裂开,痛彻心肺,内力更是荡然无存,只能勉力附在岩上。自知若再滑下,怕无勇气再往上攀爬。他仰天大吼,双手力灌,喀啦一声脆响,琵琶骨好似碎了开来,秦仲海口吐白沫,右脚伸出,踩住了裂缝,左手牢牢抓住岩石,身子缓缓上移半尺。
秦仲海悲恨交集:心道:“我为什么会成了这幅德行?到底是谁害我的?江充么?刘敬么?”他大叫一声,双手奋力,身子又往上移动,一时肩胛骨又是剧痛,那疼痛酸到骨髓深处,随着呼吸一阵阵跳动,逼得他额上汗珠滚滚直下。
秦仲海心道:“江充!一切都是这贼人害的,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他狂吼连连,身子里
竟然涌出一股力道,疼痛感传来,他只当狗屁,霎时口足肢体并用,半个时辰过去,秦仲海竟已爬出十来尺,但他肩上鲜血长流,背后插针处如同火烧,只痛得他面无人色,手指也如同断裂。
此时天将黎明,秦仲海又累又疼,实不知自己爬了多高:心道:“他妈的,老子快累死了,应该快到了吧!极舒出一口长气,抬头往上一看,赫然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上头山峰无止无尽,路途迢迢,不知还有几千几万尺等自己攀过。
饶他虎胆傲视,此刻也是心如死灰,全身没了半点气力。
秦仲海颤声道:“完了……我死定了……”虎目流泪,身上滴血,已连半尺也攀下动了,只能凭着最后气力紧靠山壁。此时上不去、下不来,局面尴尬无比,就看自己何时支撑不住,那便摔个粉身碎骨,也算有个下稍。
此时指节僵硬,好似失去知觉,全身酸痛,难以言喻,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但眼前若要松手,那便是一觉不醒的惨况了、他心中难受,陡然间泪如雨下:“为何父亲要把我生下来?为何师父要把我救出来?干脆让我与娘亲死在一起,我不就少了这许多苦楚么?”
越想越恨,忽地又想到刘敬:“都是刘敬这狗子!为何要找我谋反?他又为何托我带出那莫名其妙的人?一切都是他,都是他害我这般惨的!”
忽然之间,眼前浮起刘敬死前的那双泪眼,秦仲海心中一酸,又是一阵不忍,知道自己对不起他,又如何可以怪他?
秦仲海叹息一声,想道:“其实他会找我共谋大业,只因他晓得我是秦霸先的儿子,这才请我出手。这步棋也真算深谋远虑,为了谋反,他还把我送入宫里当差……可怜他阴谋妙算,却也想不到事机竟会忽然败露……唉……”他叹息良久,又想到了卢云:“卢兄弟待我义气深重,不惜危及自己的前程,也要救我出来。唉……卢兄弟,我已经是朝廷罪人了,日后皇帝老儿下令给你,你会否下手抓我?”
卢云如此义气,那是不会的……但柳昂天、韦子壮、杨肃观、伍定远他们呢?这些京中旧友皇命难违,便算不来对付自己,但也从此形同陌路……泪眼朦胧间,秦仲海心道:“究竟是谁害我这般惨的?下手杀死刘总管的那个蒙面人又是谁?他为何要遮住面目?又为何要偷取奏章?是他害我的么?谁能回答我啊?”
又累又痛之余,已在濒死边缘,当此绝境,秦仲海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忽地放声大笑,暴喝道:“你们这帮王八听好了,你们还想欺侮你亲爹,那是甭想啦!只要老子不想玩了,随时可以死,那就不必再受苦了,哈哈!哈哈!谁能奈何你祖宗啊!”
他又哭又笑,其实心中甚是悲恨,自知伤势全靠银针镇压,只要到了晚间,届时不论是否攀上峰顶,银针效用一褪,自己又要变回废人一个:心念于此,更想往下一跳,来个一了百了。
他心存死念,慢慢止住笑声,收了泪水,回首凝望天际,神态甚是庄严。
日将东升,又要黎明了。晨光映到背后,隐隐有着暖意,此时雪势缓歇,万籁俱寂间,连风声也停了,人间之大,别无声响,只有他一人高挂天际,与繁星为伍。
秦仲海心有所感,低头俯瞰脚下云海,只见万里澎湃,一望无际,仰头望去,神女第三峰布满朝霞红晕。蓝天深邃,点点星辰装饰山峰,望之极为雄伟瑰丽。
秦仲海微微一笑,心道:“够了,够了,人生走到这个地步,还求什么?似我这般粗人,能有这等壮阔风景陪葬,老天也算待我不薄了。”他徒手抓住山壁,疲累之至,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他闭上了眼,手指缓缓松开,只等坠下万丈深渊,便能从无边苦海解脱出来。
正要自尽,忽然之间,耳边传来呵呵怪响,好似有股诡异至极的笑声,直从山顶上传了下来。秦仲海听了这怪异的声响,只觉毛骨悚然,心底百般惊惧,当下手指收拢,便又撑住了身体。
秦仲海目瞪口呆,提声叫道:“谁!谁在那儿发笑?”他发力去喊,四下回声不断,却没再听见那奇异笑声。秦仲海张大了嘴,身体微微战栗,想道:“他妈的,山顶上有妖怪!”
想起世间真有妖魔,忍不住大感骇异,只想逃下山去,就在此时,心念转动,忽尔放声大笑起来。
那时方子敬百般激他上峰,却又不明说峰顶有什么,便连那止观也是神神秘秘的,一路从兰州走来,说话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秦仲海先前悲愤难当,一味验证自己非人所能及,不曾深思师父用意,此番给妖怪的笑声吓,反把事情看得透彻,方子敬之所以要自己爬上峰顶,决计另有安排,只是不告诉自己而已。
管他天仙神佛、魑魅魍魉,秦仲海此行攀顶,本就不抱希望而来,倘使峰顶真有造物大神等着自己,都是大大赚了。秦仲海撇了自尽的想法,心中一个念头,只想看看识界以外的物事,哪怕是长翅乌龟,还是乘云天佛,都比现下凄惨光景强上百倍。他抓起雪块,抹了抹脸,大笑道:“他妈的妖魔鬼怪,老子来会会你啦,哈哈!哈哈!你奶奶个雄!”
他拔出欧阳勇相赠的钢刀,奋力往岩壁上一刺,喀地声,刀锋竟已刺入岩中。
秦仲海呆了半晌,全没料到这柄刀竟是锋利如斯。他自不知欧阳勇出身江南铸造,一手打铁绝活名动公卿,这刀既是他亲手所就,自非凡物所及。秦仲海笑了一阵,又在岩壁上砍出另一处裂缝,当下左手抓在缝中,右手挥刀入岩,如此反覆不休,竟给他攀上丈许。靠着钢刀的锋锐,攀爬起来甚是轻松,绝非适才手攀嘴咬的惨状可比。看他进展颇速,只要持续不懈,当有机会于今晚登顶。
第七章我自横刀向天笑
更新时间:2005…7…27 6:44:32 字数:23026字
第七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
却说峰下陶清、哈不二等人找不着言二娘,已知她与秦仲海同去攀峰,众人惶急之下,纷纷来找止观,说要上山搜寻。止观听了众人的主意,心下大惊,急忙阻拦道:“你们可别妄动,珠母朗玛岂同寻常山峰,你们武功不到,若想徒手上山,那是非死不可的!”
陶清想起言二娘处境堪虞,更感惊慌,忙道:“这山如此凶险,那咱们大姊岂不更糟?说不得,咱们立刻上去吧!”止观嘿了一声,道:“你们若真要去,得先折返绒布寺,找寺里僧人借过绳索钢钉,否则老衲不能答应!”
陶清举目眺望,只见山顶白茫茫地,自己若要折返绒布寺,便算施展轻功,往返也须三日以上,到时言二娘如何还有生路?他咬牙转头,霎时想到了方子敬,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