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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雨,伴随着杂沓脚步声,大批人马向前行来,看这群人个个样貌不凡,体型更是远过常人,或见相貌堂堂、身负重剑者,或见凶神恶煞、提刀虎视者,却不知这帮人是何门何派,竟尔簧夜在此群集。
人群缓缓分开,一名清翟老者双手拢袖,缓步向前。屋边的矮胖男子见了这老者过来,当下急忙躬身,拱手道:“启禀军师,人已经找到了,就在破屋里头。这几日咱们细心看顾,不曾出过乱子。”看这人如此外貌,说话却甚得体,却是“金毛龟”陶清。
那老者顺着陶清的目光看去,只见废墟中矗着一栋旧宅,这房屋毁损破败,好似被大火烧过一般。他凝望破屋,良久不语,似乎有甚心事。
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口音,催促道:“唐军师,祝家庄离此不远,敌方好手若得讯息,必然赶来围杀。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唤醒小吕布,早些带他回山吧。”
那老者回首望去,背后那人体魄威武,身负铁剑,正是“铁剑震天南”,他身边另站着几人,却是项天寿、常雪恨、解滔等人,另二人轮廓深刻,不似中原人士,却是煞金的义子古力罕与阿莫罕两兄弟。
十日前陶清传书出去,说找到了小吕布,人更在祝家庄左近,听得这等大事,寨中立时遣出大批好手,右凤军师亲自出马,李铁衫率领煞金手下番将,领军一千,前来此地迎接虎将归山。今夜便是众兄弟与小吕布的首次相会。
此时众人俱在等候号令,城外明儿罕等番女率着兵马,早在埋伏,看来确实拖不得。青衣秀士点了点头,转问陶清道:“秦将军人呢?”陶清躬身道:“回军师的话,这几日将军专在客店守候,只等诸位过来。”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二娘还不知此事吧?”
陶清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青衣秀士听了这话,眉毛微微一扬,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同她提?”陶清面色犹豫,不知该如何接口,却听一个低沉声音道:“不劳军师担忧,秦某会亲口告诉她。”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转身去,望向街边一名男子。来人不怒自威,正是秦仲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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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浇灌着世间万物,伴随着低沉话声,天边惊起闪电,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这片雨云横亘中原,非只北京雨势滂沱,便连西北地方也是风雨交加。
秦仲海双手抱胸,神态凛然,雨声凄凄中,陶清低头无语,常雪恨唉声叹气,更无人敢说上一字半句。过了半晌,青衣秀士沉声道:“秦将军,借一步说话。”
秦仲海微微颔首,跨步迈出,便随青衣秀士行到街边。两人并肩站立,同望夜空雨丝。青衣秀士手撑油伞,仰天道:“秦将军,昔年令尊与我相交,名为主从,实乃知己。为了故人之子一生幸福,今夜我须得相询一事。”秦仲海叹道:“军师有话直说,仲海这里听着。”
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秦将军,你真要让小吕布醒来?”
青衣秀士语音清缓,却又字字穿心。秦仲海全身已给大雨浸湿,雨水顺着脸颊滚落,彷佛垂泪一般。无言之中,却是点了点头。
青衣秀士低声道:“小吕布是二娘的丈夫,你一会儿把人弄醒了,他定会问你妻子下落。二娘跟着人家走了,你愿意么?”他见秦仲海垂首无言,迟迟不答,便又道:“我来这儿之前,已与大伙儿商量过了。乱世之中,胡涂过日有时反而是种福份,小吕布如何?阿傻又如何?便算重拾当年英雄身分,也不见得快活……”
青衣秀士正要再说,秦仲海却打断了他的说话,他低下头去,轻声道:“凤军师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我得问您一句,倘若是我爹爹遇上这桩事情,你说……他会让小吕布睡下去么?”青衣秀士听得这话,已知秦仲海心意,他轻轻一笑,道:“好吧,便照你的意思。”
人生如梦,但那醒醒睡睡之间,都是自己的一生,岂能让他人决定?秦霸先号称仁义之师,绝不会做这等无义事。青衣秀士无意多劝,便走回人群,道:“诸位,咱们走吧。”
李铁衫、项天寿等人听了这话,登时大喜过望,小吕布若要醒来,秦仲海不免受创,可这人果然不愧当代豪杰的美名,看他提得起、放得下,实乃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想来山寨弟兄都是多操这个心了。
秦仲海既无异议,李铁衫便是一声大喝:“好!既然没事了,大伙儿这便走吧!”李铁衫一个心念,便是让韩毅重回英雄身份,只要五虎归山,群雄归心,山寨大事必能顺当。至于其它林林总总,他可没想那么多,当下第一个跨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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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之间,大雨漫天洒落,李铁衫心无旁骛,率先朝破屋走去。项天寿望了秦仲海一眼,只见他自站在街角,远远望去,背影竟似有些驼了。项天寿与秦仲海相识虽然不深,却十分喜爱此人的性子,现下看他消沉,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摇了摇头,便跟着李铁衫离开。
解滔向来心细,他见秦仲海停留原地,神态好似苦闷异常,不觉心里有些担忧,便缓步行了过来,伸手朝他拉了一下。
秦仲海给人拉着,脚下却无移步的意思。解滔怕他生气,忙道:“秦将军一起来吧,你是昔日山主的公子,小吕布若要清醒,第一个拜见的便该是你……”他还想再说,那常雪恨使劲往地下积水一踢,伸手朝解滔身上大力推落,暴吼道:“人家已经充好汉了,你们总该知足啦,这还来啰唆什么?走啦!”常雪恨满面不忿,推着解滔离开,他与秦仲海擦肩而过,往他肩头便是狠狠一拳,骂道:“他妈的混蛋,早叫你听我的……”
解常二人相继离去,秦仲海给打了一记,却只如石像般立在原地,好似傻了一般。
过了半晌,又是一人走来,停在他面前,却是陶清。秦仲海见他望着自己,低声便道:“快走吧,别耽搁了……”陶清望着秦仲海,想要安慰几句,但搜索枯肠,却是无言以对。
自怀庆到兰州,再从兰州赶赴朱母朗玛,一路多少故事。大姊、小兔子、铁牛儿、大老虎……众人结伴而行,经历了无数生死大险,终于重建怒苍。哪知此刻团圆却是别离,今日之后,景物依旧,人事却要全非。回思前尘往事,陶清泪水迸出,他撇开头去,哽咽道:“秦将军,我代大姊和小吕布谢谢你,你永远是咱们的头儿。”
秦仲海闭上双眼,缓缓点头,低声道:“陶兄,相识以来,蒙你一路照护扶持,这份恩情,秦某永远记得。”听得这话,陶清已是泪如雨下,他不愿多惹秦仲海伤心,当下一个躬身,便自转身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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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雨声不绝于耳,秦仲海抬头向天,任凭那漫天雨水打落面上,在这孤寂的时刻,耳边蓦然响起了一句说话。
“秦将军,恭喜你了。”
在这一刻,居然有人向自己道喜?秦仲海愣住了,回过头去,望着眼前的青衣秀士。
“你已经是秦霸先了。”
秦仲海听了这话,更是一脸愕然,不解他话中意思。
“要做真正的大人物,第一个杀的便是自己。您已经过关了。”
秦仲海闻得此言,不觉大惊失色,脚下一软,已是跌坐在地。
爱人者,人恒爱之,杀人者,人曰可杀。是啊,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舍去了,天下间还有什么舍不得、杀不得的?
秦仲海垂首无语,宽阔的双肩隐隐颤抖。
青衣秀士目光低郁,望着眼前的虎汉。看他低头苦笑,伸手抚面,那暌违已久的悲凉神情,正与他父亲当年一个模样。
这对父子一个在武当长大,一个蒙剑王收养,两人非只样貌不似,便连说话口音也大不相同,但在这心境相通的一刻,竟让人感到他俩如斯相似。那低缓疲惫的语气,那苦痛深沉的目光,再再让人想起当年的秦霸先。
青衣秀士迈步离开,临行前回眸过来,望了秦仲海一眼,轻声道:“秦将军,保重了。”
在这悲郁的刹那,秦仲海紧握双拳,竟尔仰天狂笑起来。
天上鸟儿对对翱翔,林间鹿儿依偎成双,却独独那高岗猛虎,永远形单影只,在那荒野间孤身低吼。
千辛万苦到头来,原来这便是自己追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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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轰闪而过,照得破屋一片明亮,雨点坠落,打得台阶一片清响,众家好汉无人言语,各自包围破屋,只等着青衣秀士的号令。
大雨哗哗下着,屋内传来阵阵笑声,那房舍虽甚破败,此刻却显得十分温暖。只听一个傻呼呼的声音道:“娟儿姊姊,你说师父要带我们回山,怎么还不来啊?”一个调皮稚气的声音响起,笑道:“耐心点!那个秦将军不是说了么,师父这两日便要过来,到时咱们又可以回家啰!”那傻子笑道:“回家好!回家有衣穿,有果子吃,再也不必挨饿了!”
青衣秀士听了这番幼稚对答,心中隐隐生出感慨。离开山寨近二十年,自己已成九华山的正教掌门,岂知风云际会,大批正教好手苦苦相逼,终于逼得他返回山寨,再为怒苍运筹帷幄。只可怜自己第一个苦差,便是要拆散秦仲海与言二娘这对爱侣。再看平日娟儿对阿傻的神色,恐怕又是一桩冤孽了。
项天寿问道:“唐军师,这小吕布疯得十分厉害,您有何良方让他醒转?”
青衣秀士目光如冰,道:“疯病并不难治,难治的是心病。当年小吕布脑门挨了一掌,从此浑浑噩噩,不醒人事。后来道上遇着了我,终得醒悟。只是他大梦方醒,耐不住家破人亡之苦,竟尔屡屡出手自杀……”众人听到此处,忍不住都是“啊”了一声,甚感惊愕。李铁衫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怪他,当年神鬼亭惨祸,谁不是饱受折磨?”
他这话倒是实情,以方子敬的孤高、煞金的刚勇、陆孤瞻的沉稳,这些年来谁不是反复沉沦,漂荡四方?便他自己也曾满心悲苦,除了归隐西凉,聊聊度日,实在别无排遣,更何况是年纪轻轻、有家有世的韩毅?
青衣秀士屡遭苦难,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