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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长九尺,几乎有大门那麽高,京城的一甲状元爷生得非常魁伟,琼家的祖先马背出身,儿孙後代无论是爷爷还是爹爹,一个个都是这般威武雄壮。
爹爹双手持酒,昂身肃立,那凛然无畏的骄傲神气,登时震动了庙外的女儿,琼芳凝视著爹爹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心中怦怦直跳,早巳羞红了脸。
她喜欢这时候的爹爹,英俊挺拔,无畏无惧,他是个骄傲的男儿汉……
爹爹凝视著星空,眉宇间带著严肃,星光之下,他深深吸气,像是有话对老天爷说,可又说不出口。琼芳年岁还幼,只是看不懂爹爹的容情,迷惑之间,只见爹爹转身回去,面向满桌的祖宗牌位。忽然间,他的肩膀颤动不休,像是在哭,琼芳望著他的背影,心里更奇怪了。
爹爹叹了口气,两手提起酒杯,高高举过肩膀,他一动不动,好似成了石像,那杯口却又正对屋梁,像是要喂梁上的老鼠。
小琼芳蹲得过久,脚酸腿麻,她咕哝几声:“讨厌,要喝快喝,腿酸了。”正自分心拍打大腿,爹爹好似听见女儿的催促,他仰起头来,把那酒灌到了嘴里。
咕嘟,小琼芳咽下口水,像是也喝了一杯。她笑眯眯地看著,只见爹爹一动不动,半晌不到,他忽然退开一步。一步之後,再也停不下来了,两步、三步、四步……爹爹不住後退,英挺的背影撞翻了桌椅,踉跄摇摆,像是喝醉了。
琼芳看过爹爹醉酒呕吐,却没见过这般厉害的醉法,她不住揉著眼睛,呢喃迷惑:“爹爹、爹爹……你怎麽了?”
很快地,爹爹蹲了下去,捧住肚子,发出低微闷哼。
爹爹……爹爹……呼唤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害怕,开始夹杂了哭声,眼看爹爹睡倒在地,小女孩儿再也按捺不住,她终於奔入门内,伏趴爹爹身上,放声大哭:“爹爹!”
第一章英雄坟场
更新时间:2005…7…27 6:59:57 字数:12507字
第一章 英雄坟场
蒙古名将阿里海牙如是说:“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得。”
这句话点明了一座城池。它傍水而建,它硬若顽石,它是诗人孟浩然、诗圣杜甫的故乡,也是天下战火的必经之途。整整一千年,这座城池卡住了无数南来北往的大人物。
蒙古铁骑南征,精忠武穆北讨,云长於此水淹七军,符坚就地火焚檀溪,为了一统大业、称王称霸,无论是勒马江边的北方枭维、亦或是挚刀船头的南方英杰,人人都须来此杀上一遭。
百折不挠的铜墙铁壁,它耐得起重炮轰击,熬得住饥荒战火,它是光辉军旅生涯的起点,也可以是异乡埋骨的终站,为了葬身城下那千千万万的无主孤魂,人们如此称呼它——英雄坟场,大名襄阳!
正统十年腊月二十八,晚霞漫天,万军阵列在前,面向古城襄阳。
“英雄们!”怒苍经略使跨马前行,扬鞭高呼,“全军戮力、诛奸杀佞、今日替天行道!”
万军呼喊之中,城头响起了英勇回应。
“众志士!”爱国老将提刀怒喊,“保国卫民,精忠赤诚,吾等为国殉道!”
两军对决,城上城下响起一片激励喊话。四个字的漂亮辞句,响彻云霄。
将晚黄昏,从城头向下了望,数十万怒军兵临城下,营帐怒海绵延数十里,宛如星垂平野辽阔伟大。
折叠桥、填壕车,数以千计的攻城器械趴伏在地,好似一只又一只黑大的吃人甲虫,时时都要吐毒伤人;数十尺高的云梯车阵列其中,更似那诡异瘦长的鬼面巨人,随时等著挥出魔拳,一举捶烂襄阳。
城下阵仗震慑了朝廷勇士,但面前的襄阳古城,却又岂同寻常?
黑气弥漫城头,这座城是正统王朝的铜墙铁壁,也是阎罗殿的分尸刑场,夜叉檑、狼牙拍,利牙若隐若现,那帮牛头马面正自看守刀山油锅,随时要惩罚自己。再看城下的铁蒺藜、陷马坑、羊马墙,一只只躲於地底,随时等著张开血盆大口,欲将自己咬为两段。
大战即将开打,攻城一方饮血啖肉,守城一方残忍狰狞,温柔晚霞拂过战场,霎时之间,无分敌我双方,无论先来後到,数十万名沙场将士同刻闭眼,一齐默默祝祷……。吾妻吾爱,吾父吾母,你们的儿子、你们的丈夫,他现下对天罚誓,他要活著回家。
鼓声隆隆,喊话益发激昂,攻城战便要开打,新入伍的少年呼吸急促,沙场老将敛目低首,唢呐的锐响刺入耳孔,双方将士一片寂然。
“全……军!”万众屏息,人人紧握钢刀,俯身下腰……“冲啊!”如雷般的杀声响起,第十二回攻城战开打。
成千上万的步卒向前冲刺,炮火将城池炸出坑洞,飞索勾住了凹坑,步卒嘴衔钢刀,戮力向城头攀爬。
“向前一步!”敌军冲锋,襄阳守将立时挥舞旗帜,传令曰:“倒!”
哗啦啦,有东西倒下来了,一众步卒同时扬起脸来,他们望著冒烟的东西,面色惊恐。
“啊呀呀!”热油从城上泼来,立时传来大声惨嚎,可怜的小卒攀爬云梯,首当其冲,立时被烫油泼中了。剧痛之下,他再也抓不住天梯,粗壮的身子向後翻倒。转眼便要摔为烂泥。
一尺、两尺、三尺……少年坠身而下,堪堪摔死城下,陡然间巨灵神掌半空探出,有人一举拉住了他的背心,此人正是怒苍三大先锋“西凉小吕布”出手救人。
西路军大将攀於云梯之中,扬首万军之上。他右手拉住少年兵卒,左手挥舞斗篷,替脚下的部属挡开烫油。一阵烧臭传过,滚油溅上韩毅的手臂,登时让他进出了水泡。
烫疼攻心,撕身裂肺,可他无法做声,因为手里的孩子已经替他发出了哭嚎。
“娘!我好痛、痛、好痛、痛!”少年手脚挣扎,锥心惨叫,敌军没有丝毫怜悯,滚油仍是不绝浇落。韩毅挥舞斗篷抵挡,劲风到处,热雨四散,脚下兵一半惨叫不绝,大批人众皆被热油烫伤,此时此刻,唯有急速抢攻城头,方是活命之道。
可韩毅抱著那名小卒,却已卡在梯子上,动弹不得,一众部属急火焚心,忍不住放声呐喊:“韩将军!放开那孩子,快快攀上去啊!”
韩毅低头去望怀中的小卒,可怜他脸肉烂了,双眼瞎了,无法掩住五官的双手挥舞不休,像是想遮盖什麽,却又不敢触碰。最後他连娘亲也叫不出口来,只能激烈挥打四肢,凄厉哭喊:“啊呀!啊呀!”耳听孩子凄厉哭叫,韩毅的眼眶迳自红了,他委实放不开手,这孩子还有娘,纵使双目瞎了、五官毁了,自己也该带他回家。
在这无法抉择的一刻,一声闷哼传过,肩头进出鲜血,城头的暗箭手抓准时机,登时赏了犹疑的“小吕布”一发冷箭。肩膀箭羽颤动,鲜血不绝流出,韩毅虽然痛入心坎,却只咬紧牙关,毫无松手之意。
“放了他!”脚下传来呼声,一条大汉窜了上来,此人双脚凌空,五指如勾,仅凭指力便能攀爬百丈城墙。看他武功如此高强,正是新路军先锋主将,“蛇鹤双行”郝震湘大军开到!
“放了他!”冷箭一发又一发射来,郝震湘左手五指发力,稳住了身形,右手扬刀挥舞,替小吕布挡开了冷箭,听他大声道:“这孩子活不成了,立时松开他!”
耳听同侪催促,韩毅却低下头去,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松手,那可怜孩子便会坠入无边地狱,成为襄阳城下的无主幽魂。
“攻城便是闯鬼门,百者难全一二!”郝震湘眼泛红丝,厉声再促:“松手!你没得选!必须自保!”
“韩将军!没得选!没得选!松啊!松啊!”脚下兵卒不停呼号,身边火矢不绝飞来,一锅锅热油倒下,手里孩子还在哭叫不歇,韩毅好似身受拷打,只是犹疑不定。
郝震湘又急又气,攻城已达十二回,次次艰难,合合死伤,不知还要战死多少人,岂料“小吕布”竟在关键时分手软……
“韩毅!”郝震湘终於怒吼起来,大喝道:“你混蛋!”
怒汉火目圆睁,霎时抽出腰刀,狠命扑了过去,鲜血迸出,“小吕布”手上的孩子不再挣扎,他的身子微微抽搐,嘴角泛起一抹愁苦,那让人悲悯的哭声,终於隐没不闻。
少年不再挥舞手脚,也不再哭喊妈妈,他已经解脱了。
“兄弟!”腰刀插入墙头,郝震湘面带愤然,往同侪肩上重重拍落一掌,厉声道:“咱们在打仗啊!”
打仗便要杀人,杀人也会被杀,真是没得选。
韩毅微微苦笑,仰天望去,冬日难得晴阳,霞光眩烂,远处倦鸟归巢,让人忽起思乡之情。他轻轻向那小卒告别,低声道:“回家吧,孩子。”
松开了右手,让手中的少年坠落下去。可怜孩子成为孤单黑点,慢慢便要消逝不见……
浑浑噩噩的一瞬,轰隆巨响传过,乌云似的巨石直压而下。
敌军毫不容情,又有人要死了。
这次会是谁呢?乱石崩云,乌云盖顶,却是要把谁压为烂泥呢?韩毅满心迷茫,定睛一看,不觉大吃一惊,那巨石竟是冲著郝震湘而来!看他凌空攀墙,首当其冲,性命岌岌可危。韩毅醒觉过来,急忙伸出右手,对著“蛇鹤双行”纵声呼叫:“跳过来!”
“不必!”郝震湘睥睨斜觑,冷冷地道:“看好你自己!”
虎吼之中,“蛇鹤双行”提气纵跃,反朝巨石迎了上去,但见他右足伸出,迳朝巨石一点,勇猛腿力踢出,大石居然偏移方位,先行碰撞城墙,复又飞滚落地。众兵卒欢声雷动,郝震湘半空翻过筋斗,左手提拿大弓,右手绷弦搭箭,遂以凌空之姿射出冷箭。
嗡地一声响,城头响起哀号惨叫。鲜血淋漓,五六具尸体应声落下,这箭内力深厚,威势惊人,连著射穿一排敌兵。让杀人者追上少年的脚步,同去阎罗地狱报到。
郝震湘出手杀人,敌军立时反击,城头弓弦连响,火矢毫不留情,一枝枝射落下来,“蛇鹤双行”仗著强悍指力,迳在城墙凌空虚抓,四处移窜,弓箭自是射他不著。可怜“蛇鹤双行”闪得开,脚下兵卒却能望哪儿逃?天梯上挤满了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