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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不惯女装,还是别了……”她推拒了半天,始终不脱光,阿秀急火攻心,心里自是百般诅咒。却听娘道:“妹子,你都有了婚约,总不成穿着男装当新娘?来,我替你宽衣吧……”说着解开了芳姨的书生巾,将她一头秀发垂落下来。阿秀心中激动,忖道:“脱了!脱了!”正激动间,果见芳姨开始脱下衣衫,想起方才见到的玉腿,阿秀更想一探究竟,正期待间,惊见窥孔一花,刚巧不巧给阿娘的衣裙挡住了,阿秀望着裙上小碎花,内心大惊慌,耳中却听道:“头一回穿女装吗?”听那芳姨嗯了一声,跟着传来衣服窸窣声响,想来露出了白腿。又听娘道:“站起来,我替你束腰。”阿秀五内俱焚,如受拷打,眼前偏又是一大片的小碎花,只能急急爬下木梯,又匆匆奔回楼上,喊道:“娘!有人找你!”嘎地一声,房门打开,娘亲探头出来,手上还提着一枝画眉笔,茫然道:“谁找我?”“我!”阿秀鼻中喷气,赶忙提起脑袋,撞开房门,急急抬眼来看,却见面前坐了个美女,身穿桃红比甲、月华衣裙,娇滴滴、羞怯怯的,却不是芳姨是谁?
看琼芳一辈子惯穿男
装,如今换回了女儿身,姿容风情,果然非同小可。顾倩兮含笑道:“阿秀,瞧瞧芳姨,漂亮么?”琼芳轻咬贝齿,低头含娇,竟似羞于示人了。阿秀看了半晌,冷笑道:“有差别吗?看不出来啊。”娘亲听罢讲评,登时提起鸡毛潭子,快步走来,这回阿秀不必谁来驱赶,便已冲出房门,险些摔跤了。都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阿秀这张嘴专能惹祸,他一路逃回了花圃,抚胸喘道:“女人哪,就是听不得真话。换汤不换药,新瓶装旧酒,管用吗?”想起忠言逆耳的道理,便又摇了摇头,蹲到鲤鱼池旁,扔石为戏。正惊疑间,突听鲤鱼池传来扑通一声,似有什么人从围墙上落了下来,掉入了池水之中,阿秀骇然道:“谁啊?”急急抬头去看,只见一条人影湿淋淋地爬上岸来,一拐一拐地走了。
阿秀愕然道:“小偷来了么?”杨家乃是大学士府,自有侍卫看守,可等候半晌,竟不见有人现身盘查,忙提起手来,从颈子处取下一只笛子,小心翼翼含在嘴里,方才尾随过去。这笛子是爹爹交给他的,称作“五里笛”,平日一旦遇险,只消奋力吹鸣,立时有救兵到来,昨晚首次来试,果然招来一个黑衣人,虽说不怎么济事,总比自己这个小孩儿强些。城外饿鬼来袭,什么怪事都能生出,阿秀心里害怕,正四处巡查间,忽见地下湿答答的,踩了几个鞋印,不觉心下一惊:“找到了!”地下足迹一路朝叔叔的厢房而去,不知有何古怪,正惊疑间,忽听花花水声响起,叔叔房里好似躲着有人。阿秀微微一凛,忙蹲了下来,从门缝向内瞧望,赫然间,只见一头黑亮亮的长发垂下,带了几滴水珠。阿秀心下大惊,暗道:“女人?”叔叔房里确实躲着一个女人,从门缝望内瞧去,正是一双雪白藕臂,晶莹如玉,顺着湿湿的发丝,向下梳洗,阿秀心头怦怦直跳,便又将门缝推开了些,恰于此时,那女子抬起头来,露出半边侧脸,看那模样,竟是个大美人!
阿秀心下狂喜,暗道:“好啊!原来叔叔私下养了姑娘,却让我撞见了。”看叔叔是个俊美的,官家小姐也罢、丫嬛婢女也好,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女人爱着他,可他却嘻嘻哈哈、装疯卖傻,始终不曾松口,却原来早已金屋藏娇,说不定小孩都生了几个,那也未可知。阿秀蹲地偷看,只见眼前美女鼻梁纤秀,肤色白腻,一双眼儿却是炯炯有神。单*这张侧脸,便芳姨、娟姨来此见了,也要自惭形秽,何况淑林淑怡之流?八成要闹自杀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方才虽没见到芳姨更衣,现下却看到婶婶脱光洗澡,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正兴奋间
,忽然脚下一滑,撞开了门,“啊”地一声惨叫,摔到了地下。阿秀暴露身形,房里立时传来“咦”了一声,只见一双白皙玉足行到面前,停了下来。阿秀呆呆瞧着,骇然道:“好大的脚啊……”话声未毕,玉足高高提起,踩到了脸上,淡然道:“不但大,还挺臭的。”
阿秀听这话声好熟,抬头急看,惊见美女消失不见,却成了二爷杨绍奇,不觉骇然惨叫:“见鬼啦!”杨绍奇将之揪起,森然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偷窥洗澡也罢了,居然还偷看男人洗澡?敢情是失心疯了?”阿秀大哭道:“我不知道啊!我以为是漂亮姊姊呀!”“滚!”杨绍奇两手奋力一抛,将阿秀扔出门去了。
看叔叔赤膊上身,在房中亮标,宛如浪里白条,无怪阿秀会错认了。眼看没了漂亮婶婶,阿秀自是神情萧索,便从门外摸了回来,躺到叔叔的床上,叹道:“叔叔,你昨晚去哪儿啦?怎还从墙上跳下来?小偷也似?”杨绍奇打了个哈欠,道:“不然怎么着?还能从大门闯进来么?”叔叔向来是***心肝宝,只消一刻不见他,便要坐立难安,即便到了跟前,也得交代去处,是以日常出入之时,多要爬墙钻洞,宛如老鼠一般。杨绍奇唉声叹气,提起干布,将上身擦了擦,便又胡乱束了发髻,另取一件旧袍子披上。虽只是破衣旧裤上身,还是显得精神奕奕,大显风流气象。
杨家兄弟各有所长,长子杨肃观虽也俊雅,却因出身少林,体格昂藏,朗然有王者之气,顾盼间自有一股威仪。相形之下,次子绍奇虽无这份官威,却多了一份江南文采,凭他的天生仪表,无须一分打扮,仍显得神采飞扬,比大哥犹有过之。阿秀怔怔看着,忽道:“叔叔,我好羡慕你啊?”杨绍奇讶道:“羡慕我什么?”阿秀叹道:“你长得这般好,无怪可以天天玩女人。”杨绍奇板起脸来,喝道:“鬼话连篇,我玩谁了?”阿秀道:“还说没玩?张妈、周婶、李嫂……哪个不是你的相好?”
杨绍奇为人随和,平时从没一点架子,府里的丫嬛婢女多与之亲善,前庭后厨、东厢西厢,到处都是他的人马,常来通风报信。杨绍奇哈哈大笑,这会儿也招认了,便从床下搜出一双黑臭旧袜,就着一双白脚套上。道:“你昨晚不是去提灯了么?玩得尽兴么?”阿秀叹道:“我遇鬼啦。”杨绍奇讶道:“鬼?”阿秀仰天长叹:“唉,说了你也不信,反正咱们大难临头啦……”正感慨间,却听叔叔沈吟道:“你说得是饿鬼打来一事吧?”难得遇上一个晓事的,阿秀大喜道:“叔叔也知道啦!我跟别人说,大家都当我疯子哪。”杨绍奇颔
首道:“是了,朝廷上下封住了消息,对外都说是演军,自然无人信你了。”说着说,便又正色嘱咐:“你小心些,现下兵马都已聚集城西,为防人心恐慌,朝廷已严禁风声走漏,你再到处嚷嚷,小心让人抓起来。”阿秀皱眉道:“为何要封住消息啊?”
杨绍奇叹道:“不然该当如何?把消息发出去,让百姓们四处惊慌奔走么?”天下白痴所在多有,一听大难临头,不必饿鬼上门,自己便吓死了。阿秀想想不错,忙道:“叔叔,别管那帮傻子了,倒是咱们家呢?要不要逃啊?”杨绍奇耸肩道:“傻小子,皇上都没逃了,咱们逃什么?”阿秀愕然道:“怎么?皇上……皇上都不担心么?”杨绍奇道:“他该担心什么?是缺兵少将了,还是无米无粮了?说来听听吧。”阿秀喃喃忖想,不觉咦地一声:“对啊,有伍伯伯在,他操什么心啊?”适才亲眼所见,伍伯伯调了军马进城,不过小试身手,便镇住了饿鬼攻势,这批人若想闯入北京,自也没那么容易。
想起城外那批饿鬼,阿秀心里有些同情,低声又问:“叔叔,那些饿鬼要干什么啊?为何都挤在城门口?”杨绍奇淡淡地道:“这得问你爹了,哪能问我?”
阿秀忽有不祥之感,忙道:“叔叔,我爹他……他知道这事么?”杨绍奇道:“那当然。你爹是何等人物?怎会不知此事?反正放你一万个心,有他坐镇京师,大伙儿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必定作息如常。”阿秀惨叫道:“我就知道!他老是作乱!”朝廷有所谓“威伍文杨”,那“威伍”指得自是“正统军大都督”伍定远,“文杨”却是“中极殿大学士”杨肃观。两位大臣年轻有为,皆是国家栋梁,有他们主持局面,想来城外饿鬼再多,朝廷上下必也能化险为夷,顺利渡过劫难。百姓平安,阿秀却有难了,想起下午学堂开课如常,自己又要缴验习字本,到时孟夫子拍桌震怒,自己还有活路么?阿秀脸色铁青,忙提起手来,抚摸额头,颤声道:“叔叔……我……我好像生病了,你快摸我的额头,好烫哪……”正发烧间,杨绍奇却已哈欠连连:“你别吵,叔叔整晚没睡,唉……下午还要去衙门一趟,得先睡一阵。”卷起了棉被,正待呼呼大睡,却听阿秀问道:“一会儿淑琴来了,要不要叫你?”杨绍奇本已闭目养神,听得此言,便又双眼大睁,骇然道:“怎么?姓于的一家来了么?”阿秀懒懒地道:“谁知道?我才刚回家哪。”
杨家老夫人姓于,娘家亲戚众多,大舅小舅、婶婆姑姨,族繁不及备载,时时带了女儿上门蹓跶,每回撞见了,轻则破财消灾,重则人
财两失,最不堪言。杨绍奇害怕起来,颤声道:“不行,我……我得换个地方睡,你娘……你娘那儿空着吧?”杨绍奇为人一向随性,这会儿竟想睡到大嫂床上,当真没大没小之至。阿秀也是个到处打地铺的,自也不在意,便道:“叔叔,我跟你说喔,我娘的床上已经睡了人啦。”杨绍奇骇然道:“什么?嫂子床上有人?”不忘附耳细声:“男人女人?”阿秀气愤道:“不男不女的妖人!”听得此言,饶那杨绍奇聪明绝顶,也不禁愕然失笑:“怎么?东厂的房总管来家里了?”阿秀骂道:“才不是太监,那妖人是女扮男装的。”“女扮男装?”杨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