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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大声道:“不行!人家还没拿回金元宝!”那大汉皱眉道:“什么元宝?”阿秀焦急道:“伍伯母给了我一只元宝,却教这帮贼子抢走了。。。。。。咱们拿回来。。。。。。”那大汉沉吟道:“伍伯母?可是艳婷么?”还不及回话,脚边已多了一枚亮晶晶的,阿秀不觉讶道:“自己回来了。”
金元宝不请自来,颇为乖巧,阿秀正要捡拾,却让那大汉拉住了,道:“别捡了,一点小钱,哪值得弯腰?留给这些小鬼压惊吧。”阿秀埋怨道:“才不要,这是人家的钱,存起来多好,干啥给他们?”那大汉道:“果然是娘儿养大的,天生小家气。”
阿秀大怒道:“什么?你说谁小气了?”那大汉正色训话:“听好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眼里只有大宗货,没有蝇头利,要让你下腰来捡的,非得是大钱不可。”阿秀惊道:“大钱?什么大钱?”那大汉淡淡地道:“别说了,咱整天没吃东西,先陪我去吃点热的。”
看这大汉豁达豪迈,与爹爹、叔叔都不同,阿秀内心暗暗仰慕,料想跟着他别有前途,便尾随走了。可怜背后伙计们还光着屁股,自在那儿大哭嚎啕,自是大输家无疑。
来到对街,却是卖馄饨的,那大汉晃了进去,拉开凳子,拍桌喝道:“来两碗肉馄饨,多下点葱!”阿秀心里佩服,便也学着怒拍桌子,大吼道:“快拿酒来!多下点葱!”
那老板魂飞天外,先前他躲在店里看着,眼见这凶汉大闹对街,下得一干恶伙计东滚西爬,当时还暗呼痛快,岂料现世报、来得快,转眼便轮到自己了?他颤巍巍地送上一壶酒,几碟小菜,忽然间身子微微哆嗦,寒声道:“大爷等等。。。。。。小人。。。。。。小人先去。。。。。。先去。。。。。。”
那大汉淡然道:“先去撒尿是吧?记得洗完手再回来。”那老板哭谢恩德,忙奔到门口,哗啦啦直尿起来。阿秀讶道:“大叔,你怎知他要撒尿?”那大汉道:“常人一见我来,小则面发白、腿发抖,重则发摆子中邪,这人能忍到这一刻,算是不容易了。”
阿秀笑道:“是吗?咱可不怕你啊?”那大汉嘿嘿两声邪笑,阿秀突也一惊,险些尿了裤子。那大汉哈哈一笑,替阿秀斟上酒水,安慰道:“来、喝点酒、压压惊。别尿裤子了。”
阿秀又羞又气,一时急于挽回颜面,忙举起酒杯,咕嘟饮尽,大喊道:“你才尿裤子哪!”
眼看阿秀喝酒爽气,那大汉自是惊喜万分:“好小子,你娘让你喝酒啊。”啪地一声,阿秀拍开了花生,扔了两颗进入嘴,傲然道:“三岁便开始喝啦,还要谁恩准吗?”
难得可以喝老酒、当无赖,阿秀自是目露凶光,便手举酒杯,学着坏人的模样狞笑,道:“大叔,咱们这会儿要吃白食了,对吧?”
那大汉摇头道:“别胡说。咱这辈子吃饭一定付钱,什么时候白吃人家的?”阿秀呸了一声,想他这辈子吃多少、付多少,心情早感苦闷,岂料做了坏人后,还得乖乖付钱?拂然道:“吃饭还得付钱,那你还自称什么坏人?”大汉笑道:“谁说我是坏人了?我当然是个大大的好人。”
阿秀鬼脸道:“骗人。那官差为何追拿你?”那大汉长叹一声:“那些都是往事咯。反正新年新气象,自今往后,咱要洗心革面、循规蹈矩,一切都照规矩来。不负当年如玉爱我一场。”阿秀茫然道:“谁是如玉,你老婆吗?”
大汉欲言又止,便举起酒杯,咕嘟饮尽,叹道:“阿弥陀佛,要修行啊。”
阿秀呸了一声,他本想上山入伙,干番事业,孰料这人却要改邪归正了?不满道:“原来你也是好人啊,那我还跟着你干什么?咱要回家啦。”正要起身,却听大汉道:“怎么,不想找你生身父亲了?”
阿秀咦了一声,想他此番出走,正是为了千里寻父而来,忙道:“大叔,你真识得我爹么?”什么地方啊?”
那大汉嚼着花生,抖脚道:“当然认得了。古往今来,上天下地,没人比我更认得他了。”
阿秀兴奋道:“是吗?那。。。。。。那我该上哪儿找他?”大汉道:“这么快就忘了?我要去什么地方啊?”阿秀喃喃地道:“你说你认得汤圆姑妈,要去红螺寺。。。。。。”大汉颔首嘉许,正要再说,却听老板呜噎道:“两位大哥。。。。。。馄饨来了。。。。。。”
二人回头去看,只件老板战战兢兢端上两碗肉馄饨,也是怕得厉害,热汤溅出,直烫得双手发红,却也不知疼。那大汉倒也好心,便伸手接过了,派给阿秀一碗,道:“多少钱啊?”
那老板寒声道:“不要钱、不要钱。。。。。。服侍大爷,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份。。。。。。”那大汉拍桌怒道:“看不起我么?多少钱?”那老板啜泣害怕:“两。。。。。。两文钱。”
那大汉提起汤匙,咬了几口馄饨,一边伸手入怀,正掏摸间,突然脸色微变,忙向阿秀道:“你。。。。。。。你有钱么?”阿秀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方才有个傻子好大方啊,把咱们的元宝送去压惊了,现下哪来的钱?”那大汉慌道:“这可糟了。。。。。。我也没带钱。。。。。”那老板哽咽道:“大哥,真的不用钱。。。。。。”那大汉狂怒道:“你少罗嗦!我一会儿想办法给你。”
阿秀看不过去了,附耳便问:“大叔,你干啥固执啊?人家都说不用钱了。”那大汉怒道:“不行就是不行!在你面前,咱定得立个好榜样出来。”随口吃了两只馄饨,道:“不说了,咱们去找银子吧。”拉起了阿秀,便走出店外。
寒风扑面而来,阿秀却不觉得冷,只是怦然心动:“大叔,咱们。。。。。。咱们要打劫了么?”那大汉恼道:“你又来了?。抢劫偷窃,全是犯法的。咱们得想些正经营生才是。”
阿秀纳闷道:“正经营生?”那大汉努了努嘴,把手指向街尾,阿秀凝目去看,但见满街灯笼中,闪烁了一面招牌,上头两个字不认识,读做“阿阿大银庄”,下头另有一个天斗巨字,声是一个“当”。阿秀愕然道:“大叔要进当铺?你。。。。。。你身上有值钱东西么?”
那大汉道:“没有。”阿秀皱眉道:“那你要当些什么?”那大汉四下探看,忽见地下一团狗屎,黄粘微热,状极新鲜,不由大喜道:“有了。”阿秀愕然道:“有什么?”
那大汉并不多言,只管取来两根树枝,将狗屎小心夹起,随即向前行去。
当者,当也。世上第一救穷的,便是当铺。这人生在世,什么都有个价钱,总说“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想一个人连虎牢关都能拿来“当”了,爹娘还留着做什么?亲爹三两、娘亲五两,兄弟妻女一起当掉,还可以多赚点利钱。也是百姓们益发领悟这些道理,“万宝大银庄”自是壮大兴隆,天下都有人借赊典当,赎银度日。
“靴老爷。。。。。。在下有幅字画。。。。。。想当些银子。。。。。。”方才过完年,生意便好得不成话,只见一名男子手展一幅卷轴,只在那儿细声探问,奈何柜台后的“薛老爷”听不到,惟独桌上翘了一双脚,高高举起,轻轻摇晃,看那些靴底脏得不成话,想来整年没洗。
这“薛老爷”其实不姓“薛”,这个“薛”字,是由“靴”字脱胎换骨而来,只因客人只见过他的靴底,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遂以“靴老爷”相称,久而久之,已经成浑号。
“薛老爷、薛老爷。。。。。。”那男人连唤数声,始终不闻应答,只能拿手去推靴底,大喊道:“薛老爷!”靴底微微一震,主人翁终于睡醒了,听得柜台后嗓声尖锐:“干什么啊?”那男子细声道:“我要当字画。换些银子用。”
“拿来。”铁栏杆后传出冰冷嗓音,听入耳中,让人没来由的心中一寒。
这当铺管事又称“朝奉”,此本大汉官名,原称“朝奉请”,专来安排百官朝觐事宜。八方诸侯若欲见到汉天资金面,便得过他这关。也许平日太刁难了,抑制或礼品私藏多了,久而久之,便成了当铺管事的通称。
那男子取出一幅卷轴,低声道:“靴老爷瞧了,这是咱耗时三年、工笔精绘的‘长江万里图’,虽不敢与前人名家相比,却也是在下毕生心血所就。。。。。。您。。。。。。您看看能当多少钱?”
靴老爷把那靴子高高翘起,从脚缝里透出了冰冷目光,看看柜台上不只这幅“长江万里图”,另有数十卷字画,层层爹爹,森然便道:“来人。”一旁行上了伙计,应道:“小的在。”
靴拉业道:“拿杆秤来,秤秤多重。”那伙计取来杆秤,将字画吊起,秤了一秤。靴老爷道:“一共多少斤?”那伙计朗声道:“十斤。”栏杆后传出算盘声,听得靴老爷道:“我算算,你这些东西一共十斤,差不多值得。。。。。。”猛听砰地一响,那双靴子朝桌上重重放落,总结道:“三两银。”那男子忙道:“一幅三两?”靴老爷道:“一斤三钱,十斤三两。”
那男子张大了嘴,没料到自己一生心血,居然秤斤卖了,怕比猪肉还贱些,咬齿便道:“靴老爷,你欺人太甚了,这几十幅话是在下历时三年、呕血三升、竭尽才华所做。。。。。。”靴老爷道:“老弟,你呕一升血值多少钱?”那男子大哭道:“这哪能用钱计算!”
靴老爷道:“不能以钱计,那便是不值钱,你要么赶紧当,要不早点滚,少在这儿闹。”靴底一并,啪地声响,四下走来了几条大汉,冷冷地道:“带着你的破画滚!”
眼看那靴子翘得老高,不忘左摇右摆,好似挂着一幅冷笑,那男子哭起来,只能收拾家当,正待离开,猛听柜台后一声喝:“慢!”那男子大声道:“你还想羞辱我吗?”
靴老爷道:“你那堆字画里有样稀奇东西,可否让我瞧瞧?”那男子大喜过望,晓得靴老爷看走了眼,忙取出“长江万里图”,正要双手奉上,却听道:“不是这幅,你往下找。”
那男子急急忙忙,正要取出得意大作“水仙”,靴老爷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