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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英雄惜英雄,这帖木儿灭里高大魁梧,昂然有好汉之风,果然便把同类引来了。他明白伍定远比自己长了十二三岁,便依着中原习俗,按年甲下拜叙礼,朗声道:“卑职帖木儿汗国金帐武将,帖木儿灭里,拜见天朝大都督。”
伍定远点了点头,正要伸手扶起,一旁的何大人却又附耳过来,补充道:“侯爷,听说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煞金汗’。”高炯、岑焱、燕烽大感惊奇,纷纷围拢上前,只是鼻梁极高,眼眶深陷,依稀又与西域人有几分亲近。两边见过了礼,听得伍定远道:“将军是第一次来朝?”
灭里道:“卑职此行陪同亲王来华,一是向天朝大皇帝问安,二来与天朝臣民互通贸易,顺道采买些丝绸,运回西域。”伍定远点了点头,回头去看,果见那汗国太子已得分不开身,“太仆寺”欲买马,“织造局”欲买丝,那胡志廉领着乐舞生通译,不免忙得舌头都打结了。
这西域自古便是人文荟萃之地,中原丝绸、大食香料、波斯织物,彼此互通有无,只是怒苍盘踞西北之后,来往商旅莫不受害,商人们为求自保,往往绕道嘉峪关、雁门关,绝不敢擅入西北,说来这回两国官员洽商,还是正统朝的头一遭。
众人说了一阵话,帖木儿灭里也在打量这位“一代真龙”,看他好大的个头,胸膛厚实,比自己还高了数寸。再看高炯、岑焱、燕烽等人也是身形高大,可怜何大人挤在中间,仿佛小鸡闯鹤群,不见天日,只能大喊道:“退开些!老夫要说话!”
众鹤向后退开,露出一只鸡,何大人咳了咳,捋须微笑:“灭里将军,听说你是西域第一勇士,咱们伍侯爷却也是打遍中原无敌手,你俩比比功夫,却是谁高谁低啊?”
灭里拱手道:“威武侯胸襟广阔,以德服人,末将自叹弗如。”何大人笑道:“好个以德服人,老弟的德行不如伍侯爷,武功便强过他啦?”伍定远微微一笑,想他身份已高,自不会和后进争强夺胜,便拍了拍灭里的臂膀,正要嘉勉几句,忽然微微一愣,目望院中,道:“将军,那人是你的手下么?”
灭里道:“此人是我的马夫,不暗汉语,也没有见过世面,唐突几位大人,没敢让他过来拜见。”说了几句番话,却是要那人退下,那武士低着头,正要离开,却听伍定远道:“且慢。”灭里忙道:“侯爷有何指示?”伍定远道:“你这属下可是汉人?”
伍定远是捕快出身,目光何等厉害,虽没见那人的脸面,但单凭背影来瞧,已见那人发直色黑,背影瘦高,全不似色目人的蜷发黄毛,这便动上了疑心。灭里怕说漏了嘴,只能咳嗽几声:“侯爷果然眼光不凡,我这手下确实不是色目人,不过他也不是汉人。他其实是个契丹人。”
听得此言,众人都是大感惊奇,要知契丹覆灭已久,数百年前便已亡国灭种,没想还留了这么一个在世上?何大人笑道:“原来是契丹人,那可真稀奇啦。”正瞧间,忽又见到了灭里的长相,忍不住又愣了:“将军,你。。。。。。你自己是哪里人?样貌也很不同啊。”
灭里道:“家父鞑靼,家母康里,末将乃是两族混血。”何大人惊道:“原来是杂。。。。。。杂那个许多种啊,失敬、失敬。”灭里听他自承失敬,却不知道“敬”些什么,忍不住哼了一声。便朝那手下喝道:“还不快退下!”
那武士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却听伍定远道:“将军,我生平没见过契丹英雄,不知是否有缘,能为我引荐一番?”伍定远何等身份,居然用了引见二字,真算给足了面子,果然灭里难以回绝,只能咳嗽道:“你。。。。。。你等等,我这就过去问问。”
何大人惊道:“什么?还要过去请示?到底你是马夫,还是他是马夫啊?”
那白衣武士自是卢云了,先前伍定远一来,他早已起意走避,只是高炯等人来个太快,脱身不及,只能勉强留了下来。岂料伍定远一眼望来,便已瞧出破绽。灭里行了过去,低声道:“卢参谋,你要见他么?”卢云低头默然,轻轻地道:“还是不要吧。”
正统朝已经复辟了,什么都算了。两人勉强见了面,却该说些什么?是要问他柳昂天的葬礼是否风光?杨顾两人的喜酒是否盛大?还是与“伍大都督”联袂出城,把灾民杀个一干二净,再一起向正统皇帝三呼万岁?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卢云叹了口气,正要踏步离开,突听伍定远喊道:“且慢!”正要追上,灭里却挡了过来:“侯爷,我这手下天性怕生,就让他退下吧。”何大人也生气了:“天性怕生?那还让他出使异邦、晋见天子?快叫他过来磕头!你们汗国是怎么挑选使臣的?”
灭里无法自圆其说,索性也不说了,只管双手抱胸,霸住了道路。伍定远黑地一声,绕过了灭里,正要挡住卢云,灭里却伸长了右手,拦住了路。伍定远沉声道:“将军,伍某并无恶意。”灭里道:“我晓得。”伍定远有些急了:“那你何不让开?”
灭里淡淡地道:“我说过了,我这属下害羞,见不得外人。”伍定远不再理他,左手向前一推,欲将灭里架开,哪知这番人武功着实不弱,一推之力,居然耐此人不得?
伍定远沉下脸去,道:“将军,请退开。”说话之间,手中多加了一成力。
伍定远是天山传人,真龙之体,这一成力便是数百斤,果然灭里承受不起,上身斜弯,脚下跌跌撞撞,正要退让一旁,突听灭里道:“爵爷,得罪了。”
灭里左臂扬起,竟然出手反击了。伍定远哼了一声,上身后仰,轻而易举便让了开来正要将此人一举推开,忽觉拳头刮出了一道烈风,脸上火辣辣的甚是疼痛,不觉脚下一挫跌,向后退开了小半步。
众人吃了一惊,没料到灭里居然逼开了“一代真龙”?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道:“也好,咱俩较量较量。”提起右臂,慢慢亮出了那只“铁手”。
伍定远要真打了,岑焱、高炯全呆了,看双方没来没由的打杀起来,却是想干些什么?纷纷上前劝道:“都督,咱们军务在身,也该走了吧?”何大人却是幸灾乐祸,吟道:“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却是劝灭里莫要恃强,以免成了一具死尸。
双方各自僵持,那背影却越走越远,慢慢离开了西院,伍定远咬住了牙,铁手一挥,便朝灭里狠狠推去。灭里左拳陡然紧握,刚力所过之处,血脉贲张,筋肉暴涨,众人眼皮还不曾眨动,一股烈风便已席卷而来。
高炯、岑焱等人莫不大惊失色:“这。。。。。。这番人的拳怎能这般快法?”
伍定远向以身手利落见长,出手总比敌人快些,下手亦比别人重些,可灭里的拳头却是神佛所赐、先天成就,伍定远知这人拳力有异,索性也不躲了,哼地一声,身影化为灰蒙蒙的一片,便朝灭里欺了过去。却于此时,听得一人道:“爵爷。”脚步声响,伸手便朝伍定远背后拍去。
众人全神贯注,谁也没发觉院里多了一名文官,看他身穿大红朝袍,行色匆匆,却是大理寺卿胡志孝,高炯心下大骇,张口欲叫,燕烽也是伸长了手,便想去拉,但这电光雷闪的一瞬,谁能来得及救人?
伍定远的身影灰蒙蒙的,胡志孝、何大人等文臣看到眼里,还以为自己犯了老花,其实伍定远看似未动,实则浑身上下无处不动,正因身法快得超乎眼力所及,身上便像胧了一层雾,此刻胡志孝伸手来拍,便似将手探入狂涛漩涡之中,运气好些,整个人滚跌飞出,运气差些,手臂立时绞断,端看他触到什么地方。
此刻欲要救胡志孝,方法无他,便是伍定远得停下不动。
灭里的拳很重,仿佛一柄八十斤重的铁斧,破石穿山;灭里的拳又快,如四两飞镖般一闪即逝,足以削皮裂骨,现下朝身上打来,伍定远若是凝身不动,这一拳挨下,纵有“真龙之体”护身,怕也要身受重伤,看眼前多少军国大事等着他,一旦受了内伤,谁来为百姓抵挡怒苍?
高炯、燕烽张大了嘴,连声音也发不出了,灭里虽想撤拳,可臂力已发,这雷轰电闪的事,谁还能救?一片惨然间,忽听“啊呀”一声,胡志孝两脚朝天,摔到了地下,转看伍定远,却已移形换位,站到了灭里背后。
何大人咦了一声,先是揉了揉眼,觉得伍定远跳跃了,正眨眼间,突然又见到了胡志孝,不由笑了起来:“老胡啊,什么时候来的?怎还躺在地下?”胡志孝坐了起来,提起脚来一看,不由咦了一声,只见靴底不见了,露出了一只凑臭袜子。
伍定远心下一凛,已知有人出手相助,左右张望间,只见院中一角钉着一枚铜钱,钱铢上还冒着丝丝热烟,原来是这枚铜钱削去了胡志孝的靴垫,让他仰天摔了一个大跤,全身无处不疼,却也只能自认倒楣,叹道:“唉。。。。。。没事,死不了,活不久哪。。。。。。”
北京胡家近年交了霉运,胡正堂、胡志廉、胡志孝,各有倒楣事,堪称一门三杰,眼看胡志孝长吁短叹,何大人捡起了破鞋垫,笑骂道:“瞧你胡大人,平日省吃俭用,这可连鞋儿也掉啦?”伸手朝他背后一推:“去去去、你弟弟人在外头,还在陪太子说话,快去打个招呼吧。”
胡志孝叹道:“免了,下官不暗番话,去了也是哑巴神像一尊,摆着好看,还是别碍着人家议事了。”行上前去,拍了拍伍定远,道:“爵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伍定远若有所思,直待胡志孝把话说了两遍,方才醒觉过来,忙道:“大人。。。。。。大人有事找我?”胡志孝低声道:“鄙人是为徽王爷而来。”这话一说,众参谋莫不心下一凛,伍定远也深深吸了口气,念及徽王已死,别说此刻心烦意乱,便算亲爹复活、亲娘再生,也得往后延个半晌,便道:“岑焱、燕烽,去找住持借间厢房。我与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