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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风宪歉然道:“让大人担忧了。咱们这就向北走,先离开苦海再说。”
徐尔正叹了口气,又道:“震山,咱们……咱们何时能抵达烟岛?”崔风宪道:“最迟三日、最快一日。这得瞧老天爷赏不赏脸了。”
天下事一物降一物,这倭寇虽然嚣张,却还有个地方不敢去,便是魏宽治下的烟岛。
烟岛武力强大,雄视东海,单是船舰便多达二十来艘,除非东瀛、朝鲜以举国之力来攻,否则无人能够奈何。再说魏宽自己的武功修为炉火纯青,二十岁不到便破解了“元元功”的奥秘,从此臻于宗师境界,临近老来,一身功力只有更加深厚。谅那倭寇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近年为了倭寇横行,烟岛的生意益发兴旺,不免让魏宽大发利市。只是此时两边尚有数日航程,魏宽纵有百万大军,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缓不济急了。徐尔正愁眉苦脸,低声又问:“震山,有法子走快些么?”
崔风宪道:“当然有,只是得请大人帮忙了。”徐尔正愕然道:“你……你要老夫帮忙?”崔风宪笑道:“是啊,要是大人能够‘借东风’,那可好办了。”
天下人每每饯别送行之时,总说“一路顺风”,毕竟海上行船最讲风向,一旦遇上顺风之时,往往日行千里,可遇上逆风之时,却是寸步难行。徐尔正听他说话,虽说毫无心情,却还是赔着干笑了几声,又道:“震山,你说倭寇是否……是否拿到了‘洪武炮’?”
崔风宪摇头道:“方今东海诸国之中,除开咱们中国朝廷以外,只有朝鲜设有火炮所,倒没听说倭寇也造了火器。”
倭寇凶狠残暴,神出鬼没,本就极难剿灭,一旦给他们添了火炮,那可是如虎添翼了。想起适才那东瀛人的话,好似连幕府的船也难逃毒手,徐尔正心里更烦了,只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叹道:“上天保佑,千万别让咱们撞着倭寇,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崔风宪晓得他的心情,当即安慰道:“大人别怕,这‘苦海’里虽说有倭寇出没,可您瞧这片海域何其辽阔?咱们便算在这儿航行个三天三夜,也未必撞得着一艘船。照我看来,除非咱们运气背到家了,否则不必杞人忧天。”
徐尔正苦笑道:“偏生老夫近日手风奇背,怪事可是一箩筐,可别真给你言中了。”
崔风宪哈哈大笑:“大人手风背,小弟这几日的运气可是好得离奇,咱俩一加一减,可又扯平啦。”
正说笑间,猛听船上爆出一声喊:“二爷!二爷!快来看这儿!”啊地一声,徐尔正给这声暴吼一吓,已然摔跌在地,险些中风了。崔风宪最恨人家大呼小叫,登时转头痛骂:“干什么?干什么!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别这般鬼吼鬼叫的!混蛋透顶!”
老陈苦笑道:“二爷,您……您先别生气,快过来看吧。”崔风宪眉心紧蹙,便走到了船舷,朝远方眺望而去,却见“苦海”里水汽缥缈,啥也见不着。他心头怫然,正要开口再骂,忽然雾气微微一动,隐隐现出了几个黑点。
老陈附耳道:“二爷,您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徐尔正瞠目结舌,猛地跳了起来,惨叫道:“倭寇来了!倭寇来了!”崔风宪忙安抚道:“大人别怕,这未必是倭寇的船,说不定也是过路商船,那也未可知。”徐尔正大声道:“过路商船?他们好端端的,为何要路过这鬼地方?难不成是要跟鬼做生意么?”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苦海”乃是倭寇的大本营,加上海上险恶,无论是渔民商船,莫不敬而远之。若有船只在其中航行,定是倭寇无疑。众船夫情知如此,忙围到崔风宪身边,低声道:“二爷,现下该怎么办?”
此时海上浓雾弥漫,目光难以及远,自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崔风宪暗暗叹息,自知运气真是背到家了,他召集了下属,吩咐道:“大家听了,情势不明,咱们小心为上,老林,你即刻带着弟兄们下去用桨,划得越快越好。”
号令一下,老林一马当先,飞也似地奔下舱去,顿时间吆喝声四起,大船已然火速驶离。看这批人平素吃喝嫖赌,懒散不堪,此际却拿出了吃奶的气力,想来真是怕极了倭寇。
此时还未闯入苦海,雾气便已十分浓重,再看天公不作美,竟还飘下了凄风苦雨,海面上更加阴暗晦涩,望来真是苦上加苦。崔风宪转头去看众人,只见徐尔正一脸惨白,躲在船舷旁祝祷,自家侄儿却是一脸怡然,自与两名婢女有说有笑,看三人逗着小狮子玩耍,当真是不知死活至极。
此时船上老的老、小的小,只有自己一个人武功厉害,偏生这几日气血不宁,若要运使“八方五雷掌”,只怕难以出尽全力。崔风宪心里隐隐发愁,自知要是撞上了倭寇,全船上下都要遭殃。
海上风雨渐大,老弱妇孺都躲到了棚下,只剩下一帮老苦力在那干活。崔风宪顶着细雨,亲来掌舵,几次回头去看船尾,那几个蒙眬黑点却始终不曾离去,仍在后方紧追不舍。他提起了大嗓门,喊道:“老林!老林!”
那老林从舱下爬了出来,喘道:“二爷,怎么啦?”崔风宪指着后方的黑沉船影,臭骂道:“混账东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还敢蒙混?给我出力划!”
老林叹道:“二爷,您别老是骂人,咱们船上的货太多啦,弟兄们便算拼掉老命,那也划不快啊。”
崔风宪的船本是商船,此行过来烟岛,虽说是来拜寿提亲的,顺道还是载了些货品来卖。瓷器、铜钱、丝缎,应有尽有,全是东瀛、琉球各地商人预订的,无奈船货载得满了,吃水过深,难免走不快。
崔风宪情知如此,只得叹道:“你***,废话少说,老子亲自下去划吧。”脚步未动,便给老陈拦住了,听他劝道:“二爷,别做这些虚功了。倭寇的船又轻又快,咱们的船却是又重又笨,划不过他们的。”
崔风宪皱眉道:“那你想怎么办?”
老陈咳了一声,附耳道:“咱们……咱们把货扔了吧……”
“放屁!”听得属下献计,崔风宪却是气急败坏,狂怒道,“老子为了这趟出海,整整向人家借了八千两银子!你要我把货扔了,我拿什么回去见我那口子?干脆杀了我吧!让我给倭寇宰了干净!”老陈、老林齐声苦笑:“二爷,这也不行,那也不好,你要咱们怎么办?难不成坐以待毙么?”
此时倭寇穷追不舍,时间一长,定会追上来。崔风宪回过头去,眼见蒙蒙黑点益发逼近,蓦地发起狂来,喊道:“他***!咱们抄近路吧!”
“抄近路?”老林老陈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崔风宪翻开了海图,豪声道:“瞧!这烟岛不就在‘苦海’东南?咱们何须绕远路,干脆直直闯过去吧!”
“什么,”老陈大吃一惊,颤声道:“二爷,您……您要穿越苦海?”
崔风宪喝道:“正是!这帮倭寇不就是要钱么?咱们赌上了性命,不信他们还敢追来!”
此时众人往烟岛而去,却不幸误入苦海。按着平日的法子,便得先折返西行,待得远离浓雾后,只消沿着苦海外缘来走,自能平安抵达烟岛。可要有人能鼓起勇气,一举乘风破浪,穿越危机四伏的“苦海”,几个时辰内便能到达烟岛。
烟岛是魏宽的势力,倭寇若要驶近,便会遇上魏岛主的舰队,自然有所忌惮。只是这苦海又称“谜海”,其中的漩涡暗流、暗礁黑石,可说不计其数,万一还没给倭寇抓到,大船便已触礁沉没,那可如何是好?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老陈老林对望一眼,想起倭寇穷追不舍,自是浑身发抖。崔风宪豪气陡发,蓦地狂喊一声:“还想什么?两害相权取其轻,此时只能行险了!”当下把舵奋力打横,转向东南急航。
老陈、老林互望一眼,二人虽觉不妥,却也想不出别的救命法子,只得挂起满帆,向苦海深处而去。
此时风势由西而来,烟岛又在东南方,船身一旦借到了风力,真如飞也似地破浪而去。此时众船夫听说了消息,自是惶恐不安。两名婢女不知苦海的来历,便紧挨着崔轩亮,听他在那儿胡说八道,那徐尔正什么也不管了,只躺在竹椅上,双眼半睁半闭,就当自己误上了贼船,浑不知是死是活。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处海域越向深处,风浪越高,除此之外,尚有浓雾礁石,海流更是湍急危险,此时崔风宪闯入苦海,赌上的不只是自己的驾船本事,还赌上了敌人的胆子,看这帮倭寇不过是要钱而已,未必有胆来追。
乘风破浪之中,海船越驶越快,雾气却也越来越浓,转眼间海浪加大,溅上了甲板,弄得众人头脸全湿。崔风宪大声道:“老陈!那帮倭寇呢?追来了么?”
老陈趴在船舷上,勉力朝后去看,喊道:“没瞧见他们的船!”
众人松了口气,崔风宪则是嘿嘿冷笑,自知越是贪财之人,胆子越小,这倭寇说到头来,还是不带种的东西。正得意间,猛听“呜呜”海螺声响起,正是从后方远远传来,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惊见浓雾深处现出了大大的黑影,敌船竟也挂满全帆,舍命来追。
呜呜……呜呜……雾气破散,水汽深处露出了两只巨大黑影,依稀是敌船的舰首,已然乘风破浪而来。崔风宪惊得呆了,老陈、老林也是看傻了眼,忙朝着舱下弟兄大喊:“倭寇来了!大家快出力划啊!”
船舱下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便又把距离拉开了。崔风宪也是紧掌船舵,盼能让船身加速,奈何商船载满了货,怎也驶不快,忽然间,甲板上传来大声惊呼:“二爷!二爷!快看他们的船啊!”
众船夫喊声凄厉,好似见鬼一般,崔风宪嘿地一声,忙转头去看,这一望之下,却也是猛然一惊。
敌船穿破浓雾,已然逼近了视线之中,但见对方的船头装饰极为古怪,船首正前悬了一只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