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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你是说闻吗?”他是不是疯了?
“在犯罪现场一定要闻空气的味道,它能告诉你上百件事。”
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吸了口气。“闻了,但我说不清闻到了什么。”
“这个答案我不能接受。”
她夸张地呼出一口气,希望这呼气声能通过电话清楚又响亮地传到他那里。她把眼睛阖上,吸气,再度和恶心交战。“真菌,发霉的味道。由蒸气凝成的热水味。”
“你不必说它是从哪儿来的,只管描述就行。”
“热水味。那个女人的香水味。”
“你能肯定是她的?”
“呃……不。”
“你自己喷了香水吗?”
“没有。”
“会是剃须水的味道吗?那个医护员或紧急应变小组的队员留下的?”
“我不这么看。不是。”
“形容一下它的味道。”
“干干的,像金酒。”
“猜一下,是男人的剃须水还是女人的香水?”
尼克以前用的是什么?满意牌,淡香型。
“我不知道,”她说:“大概是男人的吧。”
“走到尸体那里去。”
她瞄了那根水管一眼,又看向地面。
“我……”
“去吧。”林肯·莱姆说。
她过去了。剥裂的皮肤就像黑红色的桦树皮。
“闻她的脖子。”
“它全都……我的意思是,那里没剩多少皮肤了。”
“很抱歉,艾米莉亚,但你必须这么做。我们必须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香水味。”
她做了。吸气,反胃,差点吐出来。
我快吐了,她想。就像尼克和我在潘趣的那个晚上,喝了太多该死的冰镇台克利(daiquiri;一种由朗姆酒、莱姆汁或柠檬汁和糖混合的加冰鸡尾酒。——译者),我们两个好斗的警察,大口大口地灌下这种有蓝色塑料箭鱼游弋的娘娘腔饮料。
“你闻到香水味了吗?”
又来了……恶心又翻上来了。
不,不!她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疼痛的关节上,那最痛的部分——她的膝盖。然后,奇迹般地,那股恶心劲过去了。“不是她的香水。”
“好。所以也许是那家伙自己愚蠢地喷了一堆剃须水。这或许是上流人士的标志。但也许他是想掩盖掉一些他可能留下的气味,大蒜、雪茄、鱼腥、威士忌。我们以后会知道的。现在,艾米莉亚,仔细听好。”
“什么?”
“我要你假装是他。”
噢,真他妈的变态。我受够了。
“我不认为我们有时间这样做。”
“犯罪现场工作的时间永远不够。”莱姆平静地说:“但这阻止不了我们。你只管进入到他的头脑里。我们一直在用我们的模式思考,现在我要你想象他的方法。”
“好吧,我该怎么做?”
“运用你的想象力,这是上帝之所以赐给我们这种能力的原因。现在,你就是他。你铐住那个女人,塞住她的嘴。你把她带到这个房间,把她铐在水管上。你吓坏了她。你正在享受这种感觉。”
“你怎么知道他会享受这种感觉?”
“是你在享受这种感觉,不是他。我怎么知道?因为没有人会费这么大麻烦做一件事而不好好享受。现在,你知道你附近的路。你已经来过这里。”
“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必须事先勘察这里——找到一处正对着蒸气管道出口的隐秘地方。并且把要留在铁路边的线索带走。”
莎克丝被莱姆那流畅、低沉的声音迷惑了,完全忘记了他的身体还瘫痪在床上。“恩,对。”
“你把蒸汽管道口的盖子打开了。这时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让事情快点结束,赶快离开。”
但几乎就在这些话脱口而出的同时,她立刻意识到:错了。因此在听到莱姆的舌头在她的耳机里咂吧了一声时,她并不感到惊讶。“你是说真的吗?”他问。
“不,我想让它持续下去。”
“对了,我想这才是你真正希望的。你在想蒸汽会把她变成什么样子。你还有什么感觉?”
“我……”
一种模糊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逐渐成形。她看到那个女人在尖叫、哭泣、呼喊求救。她还看见……看见另一个人。是他,她心想,不明嫌疑犯823号。但他长什么样子?她必须再接近一点才能了解。是什么?……是什么?但突然间,这个思绪不见了,完全消失了。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
“你觉得很急迫吗?还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冷静?”
“我在赶时间,我必须离开,警察随时都会赶到这里。不过,我还是……”
“还是什么?”
“嘘——”她打断他的话,再次环视房间,寻找刚在她脑中萌芽却又随即消失的思绪。
房间在旋转,出现一个黑黑的、繁星漫天的夜晚。黑暗的房间和微弱昏黄的灯光都在不停地旋转。主啊,不要让我晕倒!
也许他……
那里!就是那里。莎克丝的目光顺着蒸汽管,看向房间阴暗凹处的另一块蒸汽孔挡板。那里是更适合藏匿那个女人的地点,从门口经过的人根本看不到那里,而且这块挡板上只有四颗螺钉,而被他选中的那块则有八颗。
为什么不是那根蒸汽管?
接着,她想通了。
“他不想……我还不想离开,我要盯着她。”
“你为什么这么想?”他用莎克丝刚才问他的口气问她。
“这里还有另外一根蒸汽管可以铐她,但我还是决定选择位置比较明显的这一根。”
“这样你就能看到她?”
“我想是的。”
“为什么?”
“可能是要确认她不致挣脱逃跑,也可能是要确保她嘴上的胶带不会脱落……我不知道。”
“很好,艾米莉亚。但这表示什么?我们该怎样运用这个事实?”
莎克丝环视房间,寻找既能观察那女人又能不被她发现的最佳位置。最后,她在两个大油槽之间发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
“找到了!”她兴奋地喊了起来,两眼注视着地面。“他在这里待过。”她忘了继续扮演嫌疑犯的角色。“这里被他清扫过了。”
她用珀利灯胆绿色的光线仔细检查那块地方。
“没有指纹。”她有些失望地说。但当她举起珀利灯准备关掉的时候,在一个油槽上面赫然现出一块痕迹。
“我找到了一颗指纹!”她大叫。
“指纹?”
“如果把身体前倾,借油槽支撑住重量,就可以从更好的角度观察那个女人。他就是这么做的,我敢说。只是,有点奇怪,林肯。它是……变形的,他的手。”她看这这个畸形的掌纹,不寒而栗。
“手提箱里有瓶标示着DFO的喷雾剂。那是荧光染料。把它喷在指纹上,用珀利灯照亮,然后用一比一的拍立得相机把它拍下来。”
她告诉他已经照他的吩咐完成了,他说:“现在用吸尘器吸取油槽之间地面上的东西,如果我们幸运的话,也许可以发现被他搔掉的头发或咬掉的指甲屑。”
这些都是我的习惯,莎克丝心想。带血的指甲,紧皱的眉头,这就是最终断送了她的模特生涯的原因。她试过一遍又一遍,想戒除这些习惯,最终还是绝望地放弃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习惯动作就能戏剧性地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把吸尘器的滤纸装进袋子里。”
“纸袋吗?”
“对,用纸袋。现在,轮到那尸体了,艾米莉亚。”
“什么?”
“呃,你可以开始验尸了。”
她的心一沉。找别人吧,求求你,找别人来做这种事。她说:“要等法医勘验完才行,这是规定。”
“今天不讲规定,艾米莉亚。我们自己做主。法医可以在我们后面完成他的工作。”
莎克丝走向那个女人。
“你知道程序吗?”
“知道。”她一步步靠近那个被毁坏的躯体。
在她的手离被害人的皮肤只有几英寸时,她僵住了。
我办不到。她全身战抖,虽然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继续下去,但就是办不到。她的肌肉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莎克丝,你在吗?”
她无法回答。
我办不到……这很简单。不可能。我就是办不到。
“莎克丝?”
此时她看向自己的内心深处,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的父亲,穿着制服,正弓着身子在西四十二街炙热、坑洼的人行道上,用胳膊挽起一名邋遢的醉鬼,送他回家。接着,她又看到她的尼克,正和一个抢劫犯坐在布隆克斯区的酒吧里喝酒谈笑,而那厮如果知道对面的年轻人是个卧底警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干掉。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都在做他们不得不做的事。
“艾米莉亚?”
这两个形象占据了她的思想,但究竟是他们让她平静下来,还是这种平静来自其他地方,她此时不想猜测。“我在这里。”她对林肯·莱姆说,然后按照过去学过的程序进行勘验尸体的工作。采集手指甲、收集毛发——包括阴毛和头发。同时一边做一边向莱姆报告进展情况。
不理会那晦暗的眼珠……
不理会那深红的肌肤……
努力不去理会那股味道……
“取下她的衣服,”莱姆说:“所有东西都剪下来。先铺一张白报纸在下面,接住所有可能掉下来的东西。”
“要我检查衣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