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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汤玛士转身看着他。
“拿毯子。”
“不,下一句,”汤玛士说:“后面那个词?”
“不知道……是‘劳驾’吗?”
汤玛士瞪大眼睛,充满戒心地望着他:“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请彼特·泰勒医生回来?哥伦比亚长老教会会长?卫生局局长?”
“看见这混帐东西是怎么捉弄我了吗?”莱姆对莎克丝说。“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离被开除不远了。”
“几点钟叫你起来?”
“6点半好了。”莱姆说。
汤玛士走后,莱姆说:“嗨,莎克丝,你喜欢听音乐吗?”
“喜欢。”
“喜欢哪一类?”
“老歌,清唱和声,底特律灵乐……你呢?你看起来像是喜欢古典音乐的那种人。”
“看见那边有个壁橱吗?”
“这一个?”
“不、不,另一个,右边。把它打开。”
莎克丝打开壁橱,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在这个小小的密室里摆满了CD唱片,少说也有上千张。
“你这里简直就是‘淘儿音乐城’嘛。”(TowerRecord;纽约最大的唱片音像店,位于上西区七十大街。——译者)
“还有立体音响,看见了吗?就在那边的架子上。”
她马上奔过去,用手抚摸着那台已经蒙了不少灰尘的黑色哈门卡顿音响。
“这套音响比我第一辆汽车还贵,”莱姆说,“但我已经好久没有用过了。”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放张唱片进去吧。电源插上了吗?好,随便挑张唱片。”
一会儿后,莎克丝离开壁橱,回到椅子上坐下时,列维·斯塔布斯和“四尊者合唱团”的情歌声也刚好响起。
这个房间已经至少一年没有音乐声了,莱姆在心里计算。他虽然很想回答莎克丝的问题,告诉她自己为什么不再听音乐,但他却做不到。
莎克丝移开沙发上散落的文件夹和书本,躺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犯罪现场》翻阅着。
“可以送我一本吗?”
“你拿十本走。”
“你能不能……”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给你签个名?”莱姆大笑,让莎克丝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我在上面按个指纹怎么样?笔记鉴证专家比对的准确率绝对不会超过百分之八十五,但指纹就不同了,随便一位指纹专家都能证明这是我的指纹。”
莱姆看着她开始读第一章。没多久,她的眼皮就垂了下来。她合上书。
“你能为我做件事吗?”
“什么事?”
“念给我听,随便念书中一段。以前尼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怎么了?”
“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在睡觉前尼克经常大声地朗读给我听,书籍、报纸、杂志……什么都读。那是我最难忘怀的一段时光。”
“我读得很糟,”他坦白说:“我念书的声音就像在读犯罪现场鉴证报告。不过,有几件案子我还记得……都相当精彩。干脆,我讲几个现场故事给你听,怎么样?”
“真的吗?”她欠身脱掉深蓝色的警察上衣,解下藏在上衣下面的防弹背心丢到一边,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网眼T恤和运动胸罩,于是她又穿上警察制服,躺回沙发上,拉起毯子盖在身上,侧身蜷成弓形,闭上眼睛。
莱姆操作电子控制器,把室内的光线调暗。
“我总觉得发生死亡的地点具有非常迷人的特性,”他开始说:“它们像圣地一样庄严神秘。我们总是关心那些大人物死在什么地方,但对他们是在哪里出生却并不在意。比如约翰·肯尼迪,每天有上千人到达拉斯的得州图书仓库(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肯尼迪遇刺地点,现已改为肯尼迪纪念馆。——译者)参观凭吊,但有多少人会想到去波士顿的妇产医院朝圣?”
莱姆把头靠在昂贵柔软的枕头上。“你觉得无聊吗?”
“不,”她说:“你接着说。”
“你知道我一直对什么感到好奇吗?”
“告诉我。”
“多年来一直让我着迷的是——骷髅冈。(Calvary;古代耶路撒冷城外的一座小山,耶稣在此被钉于十字架上而蒙难。——译者)那是两千年前的犯罪现场,是我一直想去做现场鉴证的地方。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们不都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但是,我们真的知道吗?我们了解的所谓事实,都是目击者告诉我们的。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永远别相信目击者。《圣经》上记录的事不一定就是实际发生的。证据在哪儿?我是说物证,比如那根钉子、血迹、汗水、长矛、十字架、醋,以及鞋印和指纹。”
莱姆把头稍稍向左侧了侧,继续说着有关犯罪现场和证物的话题,直到莎克丝的胸口渐渐开始平缓起伏,几丝下垂的红发随着她的鼻息来回飘动。莱姆用左手食指轻轻触动电子控制器,把所有的灯光一一关上,他自己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天边晨曦初露。
卡罗拉醒过来,通过头顶上隔有细铁丝网的玻璃窗,看到破晓的微光。佩妮,我的宝贝……然后她又想到隆尼,想到她所有的财产还留在那间恐怖的地下室里。那些钱,还有那个黄色背包……
不过,绝大部分时间,她还是挂念佩妮。
有什么东西把她从时断时续、噩梦连连的睡眠中唤醒。是什么呢?
是她手腕的疼痛?它仍然一跳一跳地疼得厉害。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管风琴音管的轰鸣,以及一阵扬起的合唱声又一次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就是唤醒她的声音。音乐,嗡嗡回荡的乐声。这座教堂并不是废弃的,这里还有人在!她对自己笑了,有人会……
此时,她想起了那颗定时炸弹。
卡罗拉从档案柜背后望过去。那个装置还在那里,就在桌子的边缘,随时有可能跌落。它的制作很粗糙,又宽又厚的胶带、胡乱缠在一起的电线、肮脏的玻璃瓶——这不是你在电影中见到的那种漂亮、闪光的小装置,但它却是货真价实的炸弹和杀人武器。也许是枚哑弹,她心想。在白天的光线下,它看起来没有那么危险。
又是一阵音乐声响了起来,这一次直接传自她的头顶上方,还伴随着一些缓慢的脚步声。一扇门关上了,有人从那老旧、干朽的木制地板上走过,不堪重负的地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尘土从地下室的梁柱顶端纷纷落下。
脚步声突然停止了。过了一会儿,上面的人又开始唱起歌来。
卡罗拉拼命地跺脚。但地面是水泥铺就的,墙壁是砖砌的。她试图大声尖叫,但声音却被塞在嘴里的东西闷住了。排练还在继续,庄严、有力的乐声回荡在整个地下室。
十分钟后,卡罗拉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眼睛又瞄向那颗定时炸弹。现在光线更加明亮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上面的计时器。
卡罗拉眯起眼睛。计时器!
这终究不是哑弹,计时器的时间设定在6点15分,而时针指示出现在的时间是5点30分。
卡罗拉扭动身体,躲到档案柜的后面,用膝盖猛烈地撞击档案柜的金属外壳。但且不说她弄出的声响是多么微弱,在由上方传来、响亮地回荡在整个地下室中的“铃儿响叮当”的乐曲声中,她发出的任何声音都立刻被淹没了,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呼救。
第四部 变成骨头变成骨头(1)
改变过去。这是惟一可以与神对抗的力量。
——亚里士多德
星期日5:45A。M。至星期一7:00P。M。
28
像过去经常发生的一样,他嗅到一种气味而醒来。
而且,就像许多早晨,他一开始并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是半倚在床头,试图凭感觉判断出这股熟悉的味道来自何处。
是清晨空气中的味道?是街上新铺的柏油?还是潮湿的石灰?他试图辨别出艾米莉亚·莎克丝的味道,但他没有闻到。
他的思绪跳过她,继续思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清洁剂?不对。
库柏临时实验室的化学药水?
也不是,那些药水的气味他都熟悉得很。
这是……啊,对了……这是白色符号记录笔的味道。
现在他可以睁开眼睛了。他先瞄了一眼莎克丝,确定她没从这里悄悄溜走后,就把目光转向贴在墙上的莫奈海报。那里正是味道的来源。在炎热、潮湿的八月清晨,朝露打湿了纸张,就散发出这种味道。
熟悉犯罪现场工作
也许有案底
熟悉指纹
0。32口径柯尔特手枪
捆绑被害人的绳结很不寻常
对“旧东西”极感兴趣
称呼一位受害人“汉娜”
略懂德语
特别钟爱地下室
墙上挂钟煞白的数字显示:5点45分。他的目光又回到海报上。他看不大清海报的轮廓,只能隐约看见一片纯白像鬼影般压在不那么白的墙面上,但那里破晓时分天空射下的充足光线,将大部分文字都凸显出来。
双重人格
也许是牧师、政客、社工或顾问
鞋:不寻常的磨损方式,常常阅读?
折断被害人手指时会听声音
留下蛇骨羞辱警方
两只游隼已经醒了,他察觉到窗外有拍动翅膀的声音。莱姆的目光在那张一览表上来回移动着。在他在资源调度组的办公室里,他钉了十几块可擦涂的记事板,在上面记下每个重大案件的不明嫌疑犯的特征。他还记得那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