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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镇的民风淳朴,对于莫离这种从汴京过来之人也不排外,加之莫离个性温和为人谦恭有礼,这便让左邻右舍很快与之熟络起来。
一日,莫离在回家途中经过苏记药铺,便见有一群市民围堵在店门口,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莫离本对这些市井是非之事不甚关心,但奈何人们将那条他回家的必经之路给堵了个严实,莫离也只好钻入人群中以便能错身通过。
在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莫离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便看到了那被大伙儿围观的人。
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一边哭着抹眼泪,另一个一身素白之人则青寒着脸跪在苏记药铺门前的地上一动不动。
由于距离太近,莫离便听见了围观的人们口中所吐出的尖酸刻薄的话语。
“这等贱人,死了也是活该,还来求什么药……”
“是啊,好端端的一个男人,竟然愿意去做那等见不得人的营生,不如死了的干净。”
“我估计那苏大夫也是怕被他们的脏病给传染了才不肯去给他们看的吧?”
“那是那是……”
莫离顺口问了一下情况,才知道那在药铺前跪着的人是城东潇湘苑的人。
话说苏杭一带美人多,故风化业也向来昌盛。
而这美人可不仅仅指的是那些青楼名妓,自然也还包括了男倌馆里的小倌们。
这跪在药铺前的人眉目清秀,素面朝天一身锦白,若不是被一旁的人指指点点,莫离也断然看不出他竟出身风尘,而且还是潇湘苑中数一数二的头牌荷公子。
听说那荷公子的弟弟昨夜被恶霸施了暴,现在正躺在床上等死。
杭州城最好的大夫便就是这苏记药铺的苏大夫,但那苏大夫自持医术不错,更是看不上这等低贱的靠出卖肉体营生的人,死活都不愿放下架子去救人。
若说女子卖色求财世人还可以理解,但对于这些男子,在这种封建古代社会的地位恐怕就连娼妓们都不如。
起码妓女们混得好的还能从良嫁了人去,可这些小倌们一旦年老色衰,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莫离看那荷公子额上红肿了一大块,估计是刚才在求苏大夫救人时跪下磕头给磕破的。
不过那苏大夫也确实是铁了心肠,对着荷公子的苦苦哀求不但没有丝毫没有心软,反而泼了一盆洗脚的脏水出来,将那荷公子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那荷公子被泼了脏水,面色更如死灰。
一旁护着他的小厮再也看不下眼,哭着喊着扯了那荷公子便走。
那荷公子估计在这儿也跪了有数个时辰,膝盖早已受损,被小厮这么一扯便摔倒在地,一时间落魄满身。
许久之后,莫离才见那荷公子被小厮搀着扶着,蹒跚地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大伙儿热闹看够了,闲话也说足了,也都慢慢散去了。
莫离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便随着荷公子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那荷公子估计也知道他自己的身份敏感,连大街也不敢走,只是穿过些偏僻的小道往回走。
小道僻静,莫离便也能隐约听到那二人之间的对话。
“鲜儿,我……我想好了,我今晚便去赴那范爷的堂会吧……”
那名唤鲜儿的小厮抹泪道:“之前死都不愿接范爷的帖子,不就是明白去了之后就没有好下场么……你这番去了,就算能请范爷出面救回莲公子,但你,还有谁能来救你啊……”
那荷公子无奈道:“我这不也是无路可走了么,难不成,难不成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莲儿死……”
莫离在后方叹了口气,急急地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前面的主仆二人。
惊觉到后方的脚步声,那荷公子与鲜儿转过身来。
鲜儿看到莫离便一反刚才的柔弱姿态,恶狠狠地道:“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干什么?你们这些人,落井下石到了这份上了还不够么!”
莫离没理会那像猫儿一样炸了毛的鲜儿,只是对着荷公子道了一句:“我是大夫。”
那荷公子身形一震,眼中显然带着不可置信。
“我,我在杭州城这么久,也没听说过……”
“我刚从汴京到此地不久。”
荷公子听言,眼中立刻带上了一抹希翼之色。
莫离道:“我尚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且先带我去看一看情况。”
那鲜儿也是在烟花场地呆惯了颇懂得看脸色的人,意识到莫离可能就是他们的救星,赶紧一改刚才的恶劣态度,急急地带着莫离回到了潇湘苑。
莫离没有什么顾虑,直接随着荷公子进到了内院,抬起头来,却发现荷公子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
莫离顿感莫名其妙,便问道:“怎么了?”
荷公子自知突兀,便垂下了眼睑道:“我们这般肮脏的烟花之地,以往请了大夫来,他们也是不愿意踏进内室的。我们都是要将人抬出来,让大夫在外头诊治……”
莫离道:“人命关天,什么时候了还要在意这些旁支细节的事情?”
荷公子见莫离这么一说,心中一热,赶紧侧了身子让莫离进去。
内院的床榻上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人。
全身上下只得脸部还是完好的,细看那五官,眉眼之处确实与荷公子有些许相象。
荷公子道:“莲儿是我的亲生弟弟,我们兄弟俩是一道被卖进这潇湘苑里来的……”
莫离点了点头,便开始检查起伤势来。
这莲公子显然是受了残暴的性虐和殴打才成这般模样的,如今因为找不到好的大夫救治伤势很是严重,目前看来,这些伤口在自己来之前也只是简单地做了包扎而已。
荷公子看着莫离以纯熟的手法处理莲公子的伤势,顿时目瞪口呆,只能在心里暗道这汴京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对莫离也越发恭敬起来。
所幸莫离在被韩子绪与文煞囚禁的时候曾熟读了无数医书,无赦谷与天道门中的藏书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能看到的,莫离现下对中草药的造诣也不会比他之前的外科技术差,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莲公子血肉模糊的□做了触诊和外伤处理,莫离在清水中洗去了手上的血污交代道:“我已尽人事,你拿这方子去抓药,灌他喝下去,□的药也要两个时辰一换,若天亮之前能退烧便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荷公子听言,两行清泪落下,跪在地上向莫离磕头道:“恩公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这……”
莫离将他扶起道:“大夫的天职本就是要治病救人,你实在不必如此。”
荷公子擦去脸上的泪水,从水袖中掏出银票往莫离手中塞。
莫离推辞道:“我不缺钱,倒是你们的钱来得不易。你这钱与其给了我,还不如去买些上好的山参。若莲公子能熬过今夜,未来三日也会因为□的伤势而不能进食,需用参汤吊命。”
两人又对此客套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荷公子拗不过莫离,只得出门叫了顶软轿,让人将莫离送回了家去。
那莲公子果然命大,也亏得莫离的妙手回春,当天深夜便退了烧去,第三日时便恢复了意识。
这几日,潇湘苑都会请轿子来接莫离过去为莲公子诊治,莫离也不推辞,二话不说便过去了,这一来二去的也与潇湘苑的上下都熟络了起来。
潇湘苑的小倌们都把莫离当成了救命的活菩萨,每回莫离去,也不管有没有人要找他看病,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有时候颇有些殷勤过度的势头,让莫离顿有觉有些吃不消。
莫离便也就这般成了向来清高的荷公子的“入幕之宾”。
那日,荷莲二人又寻了莫离来吃酒,酒席中,莲公子向莫离举杯,顺口问道:“莫哥哥医术如此之高,恐怕连大内御医都自愧不如,但为何不自己开一个医馆?莲儿不说多的,就是在这扬州城,凭莫哥哥那手回春奇术,要扬名立万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离苦笑道:“我也不是说没想过,只是……”
只是因为他用的方子多是天道门与一言堂的秘方,若开了医馆名声大了传了出去,那天道门或一言堂的人找上门来,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荷公子见莫离面有难色,赶紧为莫离的酒杯满上了然后圆场道:“莲儿你莫多言,莫大哥做事还用你教不成!”
莲公子被骂了一通,但不怒反笑道:“那这样也不错,让莫哥哥就为我们看病,谁也不能抢了他去。”
几杯黄汤下肚,莲公子也有些上了酒气。
自从那平凡老实的莫离救了他一命之后,这与荷公子相比向来骄奢的莲公子对莫离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好感。
以他从事的这种行业,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他总隐约觉得这看起来相貌平凡的莫离一定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故对待起莫离来言行举止也更为暧昧一些。
只见那莲公子借了酒气,整个人都贴在了莫离身上,莫离避无可避,也只得撑住了莲公子那散着熏香味道的身子。
荷公子自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对莫离的那点小心思,倒也不在意,只是笑道:“若莫大哥不嫌弃,今晚不妨留宿一宿,让莲儿伺候伺候你也好。”
能让身价千两的莲公子免费陪宿一宿,实在可以说是个天大的面子了。
听荷公子这般一说,莫离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下来。
“这可如何使得!”
荷公子道:“莫大哥你简直就是我们的福星。自从你出现之后,那些以往总是纠缠不清的恶霸们都不再来找潇湘苑的麻烦了,就连那范爷也不再逼着我去堂会了,说起来真是奇怪呢!”
莫离哪里还听得下荷公子的话,他的整个神经都集中在应付那正对他上下其手的莲公子那儿去了。
适时恰好有一小厮端着酒菜进来,那莲公子没注意,胳膊肘一抬便碰翻了托盘,汤汤水水地撒了他和莫离一身。
莲公子见自己的好事被坏,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一个耳光便要往那小厮脸上抽,但动作却被莫离拦了下来。
莫离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