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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姑娘身量不高,身上衣服的料子顶好的,脖子上各戴一只相差无几的长命锁,她们俩个长相都肖母,有董氏的影子,果然是许榴和许桔。
两个姑娘见许樱母女来了,都停下了说笑,却是没动耽。
唐氏对她们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你们二伯娘请安!”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施了个礼,口称“给二伯娘请安。”脸上却没多少敬意。
“这就是四弟家的两个闺女了吧,果然俊得很。”杨氏说道。
唐氏拉着许樱的手,笑眯眯地介绍,“榴丫头,这是你四妹妹,比你小了三个月,桔丫头,这是你
四姐姐,比你大两岁。”
许樱乖巧地叫了姐姐妹妹,许榴和许桔却答应得敷衍。
“我今个看见她们姐妹,就想起樱丫头了,连日里事情忙乱,竟忘了问樱丫头可曾进学。”
“她只是略识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实情是许昭业活着的时候,亲自给许樱开蒙,已经学完幼学琼林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儿虽不需科考,可也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前一阵子你四弟妹说请先生来教这两个猴儿,我想着樱丫头与她们年龄也相仿,不如混在一起上学,你可乐意?”
“这是太太的恩典,媳妇哪能不乐意。”
“樱丫头也大了,总跟你一起住着也不像样,榴丫头和桔丫头都在后面的后罩房住着,樱丫头也搬过来吧。”
杨氏看了眼许樱,知道这才是唐氏的戏肉,董氏所住的文成居与正院只一墙之隔,董氏一天到晚常来常往,自是与女儿极为亲近,自己所居的小院,隔得远不说,唐氏说要自己安心守孝,一两个月不见自己一回,许樱这一跟着唐氏住……
“娘,祖母让我跟姐妹一起住是好事,我乐意跟姐妹们住一起。”许樱笑道,原来唐氏已经发现自己给母亲出了不少的好主意,让自己过来一是要釜底抽薪,二是要分而制之,哼哼,唐氏这次怕是打错了算盘!
☆、往事?后来?
唐氏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虚伪,虚伪的人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大面上一定要过得去,比如被子,面上一层一定要是最上等的丝绸,至于里面是不是烂布头就不重要了。
许樱摸着自己新居的被子想道,当然了,唐氏不会往被里放烂布头,这么明显有违她的虚伪本色。
比如这屋子,明面上的布置与其余两个嫡亲孙女的并无二致,多宝格上甚至还多了几件不值钱的玩意儿,许樱闭着眼睛就可以想象唐氏向自己的祖父许国定展示新居时的实心实意。
儿子不是亲生的,可是孙女是能养熟的,唐氏为了得到许国定的准许把自己从母亲身边带离,必定是跟许国定这么说的,她也许还说过自己有多么后悔没有好好对待许昭业。
唐氏甚至还送给许樱一个一等大丫鬟——瑞春,许樱记得这个丫鬟在上一世是最得唐氏信重的丫鬟之一,她还记得上一世瑞春居高临下的蔑视自己这个克父克母身无长财的孤女的眼神,不过这一世的瑞春还是个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眼神还很干净,身体还没发育,看起来纯洁无害。
许樱从杨氏那里带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不能离开的奶嬷嬷梁嬷嬷,一个是麦穗,麦芽她留给了杨氏,现在杨氏身边有百合和麦芽。
她始终没看清楚百合,可她知道百合是值得信任的,上一世百合被胡乱配了人,自己在江氏那里吃不饿穿不暖时,百合时常贴身藏着一块肉饼找机会塞给她,在掏出肉饼的时候,许樱还记得百合身上那从不曾消失的伤痕,百合乱配的那个人是个酗酒的马夫,平生威风的时候就是打老婆的时候,自己回到唐氏身边时,有天唐氏很慈悲地告诉自己,百合死了,被活活打死了。
许樱从杨氏那里搬出来的时候,握着百合的手,“百合姐姐,我娘交给你了。”
“姑娘如此说,好像要远行十万八千里一样,同在一个屋檐下,自是日日见得的。”百合虽嘴上如此说,从她的眼神许樱知道,百合不会让杨氏吃亏。
许樱正在出神,忽然一支手搭在了她的肩头,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转身,站在她身后的是笑意吟吟的董氏。
“四婶。”
“你瞧这屋子有没有不满意的?可缺少了什么?”
许樱摇了摇头,“太过富丽了。”
“哦?”
许樱指着这屋子里簇新的杭绸锦被、红绡帐、绣着金线牡丹的靠枕、椅垫、墙上挂得开得花团锦簇的牡丹图,“这些东西祖母屋里尚且没有,我怎敢享用?”
董氏的笑容僵在脸上,“二老爷说过,要尽量优待于你。”
“我正在守孝,四婶您这是陷我于不孝。”
“这些我立时就让她们撤了去,换上素雅的。”
“还有这些也撤了吧,我本是失父
之人,怎敢随意嬉戏。”许樱指着八仙桌上的锦鸡翎毽子和五彩绸布做的沙包说道。
“都依你。”董氏的笑容还是保持了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许樱是她的嫡亲闺女一般。
董氏很有效率,不过一个时辰,就将这屋子重新布置了,许樱又指了几样挂毯、花瓶、香炉让她们拿走,整个屋子变得如雪洞一般。
红绡帐变成了竹青软烟罗,
许樱笑了笑,这才适合守孝孙女的身份,她要让许国定一直记着,她是许昭业留下的孤女,不是许家父母双全受尽宠爱的孙女中的一员。
“姑娘,这箱子可要打开?”瑞春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旁边还站着像是防贼一样看着她的麦穗。
“打开吧。”许樱笑道,真正重要的东西,她不会放到那么明显的地方。
瑞春开了箱子,箱子里一半是书,一半是画,零零碎碎还有些文房四宝。
“这都是我爹留给我的,你看着摆吧。”许樱对瑞春展示出了十成十的信任。
说完了她带着麦穗进了里屋,没多大一会儿麦穗和梁嬷嬷出来,把别的箱笼放进了屋子,留下懊恼自己拿错了箱子的瑞春,明明那几个箱子是普通的黑漆松木箱,只有这个箱子是樟木箱上面还挂着锁,看起来贵重得很,没想到只有书和画。
瑞春叹了口气,果真看着摆了起来,她摆到一半的时候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四姑娘怎么知道她识字的?
许家请的先生是夫家姓罗,娘家姓什么要去问唐氏,一直叫人称她为罗先生,她不爱讲自己的私事,许樱上一世曾经羡慕地隔窗听过她讲学,这次能坐在屋子里听她讲课的机会,许樱是不会错过的。
虽然她已经老了,早就知道琴棋书画是末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只知道琴棋书画是会饿死的,可她还是羡慕那些才女。
这一世能弥补,她怎么会不把握机会?
许樱对已经占据了最好位置的许家长孙女许梅,四房的两位姐妹许榴和许桔点了一下头,坐到了最偏僻的角落,麦穗把文房四宝和书摆好之后就被她遣走了。
整个被开辟为教师的厢房里,许樱是最孤立的那个,她也摆明了宁愿孤立,除了许梅多看了她一眼,没人愿意去理她这个“刺头”。
罗先生进了屋,看见自己多了一个学生,也没多说话,拿出书女戒随机抽考,许梅是程度最高的一个,对女戒倒背如流,随意翻出一页背得都很顺溜,罗先生点了点头,“明日开始你学《内训》吧。”
“谢先生。”许梅坐了下来,身为长孙女,她理所当然要的比众位妹妹学得好,还要不骄不躁做表率。
许樱瞧着她,默默地想着不知道许梅二十五岁守寡时,有没有感谢过自己在许家受得这些教
育,在婆家呆不住被逼改嫁时,有没有想过好女不嫁二夫之类的。
问到许榴和许桔时,许榴依着顺序背没问题,抽考就有些不熟了,罗先生令她再重读。
许桔则是学得更少,只学到事父母,不过以她的年龄来讲,已经是早慧了。
许樱就算是离了许家,关于许家的种种她也是知道的,许榴嫁了个据说年少有才前途无量的举人,至少在许樱断了许家这边的消息时仍然是个举人。
许桔嫁到了望族梅家,也就是六婶的娘家,丈夫是个平庸的,据说无功无过,但是梅家极重家声,在知道许桔的堂姐也就是她与人私奔之后,许桔很是吃了些苦头,辛辛苦苦才保住了正室的地位。
许樱想着这些,就有些走神,许家这些女孩与她没有什么仇怨,许桔甚至可以说受了她的连累,不过思及她们的父母,许樱又觉得自己不害她们,已经是非常大度了。
罗先生年少守寡,为了给儿子赚上私塾的束修才出来教授闺秀学问,但是她对许樱直觉的不喜欢,这个女孩子说起来才八岁,可是一双眼睛暮气沉沉,嘴角有一丝掩不住的冷笑,好似这一屋子的人与她半点关系没有,是陌生人一般,在罗先生看来许家对许樱不错,首先许樱的父亲虽为官身却是庶子,许家完全可以不管她们母子,许家接纳了她们,给她们僻护,又让许樱进学,何等的仁厚?果然是诗书传家的世家望族,非小门小户可比。
可许樱呢?对骨肉亲情如此淡薄,实在是凉薄成性。
“会写字吗?”罗先生的声音冷得很。
“学生已经学到了幼学琼林。”许樱对冷言冷语太熟悉了,罗先生要是和风细雨她反倒不适应了。
“写一篇大字一篇楷书给我看看。”
许樱学得是柳体,实在称不上有多好,写了一篇大字一篇小楷之后自己瞧着有些不对……原来她所谓的不好是成年人的标准,这两篇字以幼童的水准,太好了。
可惜还未等她消毁,罗先生已经注意到她写完了,看见她写的字,眼睛里的寒冰融了几分,“果然家学渊源,年方八岁便初窥柳体精髓,只是你这字生疏了些,从今天起一天一篇大字一篇小楷。”
“是。”许樱明显感觉到了姐妹们疑惑的眼神,在她们眼里孤女许樱应该什么都不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