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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见多了眼科的各类疾病,少说也经手了上万颗的眼球——任鹏飞还是为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即将失去光明而深感痛心。
最美好的,总是最脆弱的。什么是残酷?残酷就是在最美好的开端下其实早已隐藏着最悲剧性的结局。譬如眼前这双眼睛和眼前的这个男生——他才十八岁。也许从他生命的第十九个年头开始,他就将与黑暗相伴一生。
任鹏飞不想也不忍心再去看李元斌的眼睛。他知道,绝对的绝望是比绝对的死亡更让人痛苦的东西。要不有人说过——绝望地生,不若痛快地死——但他,还能有什么话去安抚这个花季的少年呢?医学的客观与理性注定了无效就是无效,侥幸也许是存在的——但在这样一种疾病面前,任鹏飞知道侥幸的概率接近于零。
“这种病的发病率在三千分之一到五千分之一之间,据估计目前全世界已有患者约150万人。属于遗传性病变,有多种遗传方式——常染色体显性遗传、常染色体隐性遗传、性连锁隐性遗传,还有约三分之一为散发病例。”任鹏飞说得很慢,但语言很流利。
他拿起桌上的真空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像小李同学的情况,就属于常染色体隐性遗传,是隔代出现的,所以他的母亲没有这种疾患,”任鹏飞的职业习惯决定了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番深入浅出的讲解是精练科学的,但也是冷酷无情的。这番话如春寒料峭时的寒风——在吹熄李元斌心中仅有的一点点希望。
“但是,到目前为止,这种病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任鹏飞的最后一句话从嘴里缓缓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送出。
任鹏飞主任的最后一句话彻底熄灭了李元斌心中本已熹微的希望之烛。他知道不必再问什么了,甚至也不用再接受什么治疗了——黑暗将会如期而至。他即将成为一个瞎子,一个有着大大的漂亮的眼睛的瞎子!
李元斌率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谢谢任主任。给您添麻烦了。我……我先走了,”李元斌抓过桌上的病历后转身冲向屋外。
“李元斌……”任雪菲叫了一声,但李元斌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任叔叔,谢,谢谢您啊。我有事再找您……”任雪菲匆匆忙忙地边和任鹏飞告辞边去追李元斌。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李元斌和任雪菲谁也没有说话。
路过西门的樱园时,李元斌发现多日的盛放后,原本繁密的花朵已经凋零了不少。对景伤情——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樱花树下行人稀少,不少花瓣已然化作春泥横遭践踏——真是“流水落花春去也,换了人间”呵!再过一个月,炎热的夏季就该来了。李元斌又想起了那个白衣女孩儿,想起了她特别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那个女孩子的眼睛能永远永远明亮下去,不要象他这样不幸才好。
突然李元斌转过头,对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任雪菲说:小菲……我们,我们还系分手吧……”李元斌的话说得很冷静,虽然和平常一样带点广东腔,但没有了平时的张扬与冲动。特别的打击与挫折——是让一个男孩变成男人的最有效办法。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任雪菲简直都没回过神来。
“我的意思是……真的谢谢你帮忙啊!但我想,我们在一起不合适的。人都要现实一点……我肯定会退学的。我会瞎的。”李元斌的口气出奇地平静与理智,与他以前的风格大不一样。
任雪菲低着头没有说话。
两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不要让我拖累你。我们还系好朋友的……”李元斌最后转过身,在一个岔路口站住了——左边通往女生宿舍,右边通往男生公寓。
任雪菲抬起眼睛望了望他。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低头走了。也许,她也需要好好地考虑一下子吧。毕竟,他们都还年青,还承担不起太多的不可预知的风云变故。
这就正像流传的课桌文学上所说的:大学的爱情,永远是现在进行时。进入到将来时的前提是——不谈责任。
现在李元斌果断地终止了现在进行时演变成将来时的可能。这样都好——避免了伤害与被伤害的发生;避免了一切可能尴尬的场景与对话。
向左走。向右走。李元斌和任雪菲两人背对背地走向了各自的宿舍,各自的归宿。
全文 第五章 视杯
李元斌的病情一直在恶化。甚至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得多。
最为明显的变化是他的视野正在急剧地缩窄特别是周边视野快速的消失。黑暗如同蚕噬从四周向中心日复一日地进发。现在一旦到了夜晚,李元斌只能竭力避免外出。可恶的夜盲症让每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都成为了他的噩梦!
自打从任鹏飞那里回来后,他就不再服用任何药物了。唯一坚持的就是每天去上课李元斌的成绩一直很好,高考成绩在406宿舍里高踞榜首。上学期他的平均分排名在全系四百来号人里排前五十名。和任雪菲相比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和一般学生不同学习是李元斌的优势,更是他的爱好与动力。
李元斌从一进入大学就是决心要考研的。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家庭的状况和未来的命运。男人,哪能只*脸蛋儿活着呢?!其实,他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是小帅哥那简直就是变相地在说他是一白痴和花瓶。
但这双曾让他看到了光明和希望的眼睛却要开始把他送回黑暗与绝望。
他一度想到了自杀!但想想自己的母亲他就觉得狠不下这个心。母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而他也是母亲唯一的支柱与骄傲。
每一天,他都度日如年,身心上的煎熬让他迅速地消瘦、憔悴下去。406宿舍的每个人都不再随意地和他开玩笑即是没心情,也是不忍心。在这样一种连药物都没有的绝症面前,所以的安慰都是苍白的,所有的同情都是残忍的。
任雪菲的心情更是矛盾而复杂。选择离开,必将背戳脊梁骨而遭受不义的骂名;选择坚守,意味着放弃刚刚开始的幸福大学时光并注定了下半辈子做一朵苦菜花。
爱情是伟大的,但选择伟大的爱情是艰难的勇气在现实与未来的双重考量下,往往会退居不前。
她爱的不正是李元斌的帅气与爽朗吗?如果李元斌不再拥有这两者她还能再去爱他吗?任雪菲经常这么逼问自己。她能够仅仅爱一个人的灵魂而不考虑任何的外在吗任雪菲甚至都没想过要去爱一颗所谓的灵魂爱情对她来说,和德芙巧克力与上好佳的薯片一样,重要的是可口,营养倒可以先不考虑爱情也要可口,但不要太深入,只要刚刚好就好。
对任雪菲这样的女大学生来说,爱情就是这样的零食。没有了会惦记,有了当然更好,但绝对不至于和米饭红烧肉虾仁炒蛋等等主食放在同一个重要位置。
痴情自古多遗恨,所以大学里才会遍地流行毕业以后说分手。
但任雪菲怎么能当着李元斌的面答应分手呢?她怎么可以做得那么残忍和绝情呢?所以在度过了几个不眠之夜后,她仍是犹豫难决是否用慢慢的疏远与冷淡来代替闪电式的gameover呢?!
幸好她从来没有在李元斌面前承诺过什么。幸好她也从来没有和李元斌发生过什么仅仅止于牵手,连接吻都还和现实有着最后一公里的距离。
幸好,是李元斌主动提出的分手。
任雪菲觉得自己已经尽心尽力了,她已经为他找了最好的眼科专家这年头,谁都活得不容易。最宝贵的永远是青春,而不是爱情!
他们在一起只有半年不到的时间而用一百八十天酝酿出的感情能是醇厚的吗?
任雪菲也和自己的闺中密友商量过这事儿,这密友不是别人正是严浩的女朋友或者说是前女友黄小惠。
任雪菲在严浩第一次带黄小惠来学校时就认识了她这个泼辣干练的四川老乡。
之后两人一直短信不断,不少关于严浩在学校内的动向也都是任雪菲通过手机短信告知给黄小惠的。
黄小惠新学期给任雪菲发的第一条短信就是问她严浩和别的女生或者女老师有染吗?
任雪菲差点当场晕〃机〃她的印象中严浩一直挺蔫儿的挺胆小的,就像他的外号〃浩子〃一样。和女老师玩儿师生恋?啊哼·#%¥*@**啊哼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吧?!
黄小惠对上学期末在病房里看到的一幕耿耿于怀严浩怎么可以在大白天和一个女人拥抱在一起呢?还又哭又叫一幅生死离别、痛不欲生的样子。可忍,孰不可忍?
但任雪菲给黄小惠回短信说严浩挺老实的,没见他想动谁的念头想吃谁的豆腐啊。
黄小惠也不好意思把在医院看到的一幕告诉任雪菲。万一真是像严浩自己说的那样当时犯了什么病头脑一时发热呢?
黄小惠觉得再请任雪菲观察他两个月再说其实,真让她和严浩一刀两断了,她也舍不得。毕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过来的嘛。
可现在倒轮到黄小惠给任雪菲出主意了。她们还是通过短信来沟通的。
……
小惠,你说如果是你,你会和他分手吗?
不好说。人是善变的啊。
万一他真的瞎了我该怎么办呢?和他在一起还会幸福吗?
选择承受将来,就意味着放弃幸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哦。你爱他吗?
当然。但爱的目的不就是幸福吗?
那要看你要的是什么幸福。和一个瞎子过一辈子也会有幸福,但没有常人的那种幸福。
你是说自我陶醉自我奉献自我感动吧?
也许。反正主动权在你手上。
我想还是和他做朋友吧。做朋友不也一样能关心他吗?
嗯,但爱人的关心和朋友的关心不一样吧。男人有时候特脆弱其实。严浩说男人找女友就是寻找母爱替代品。你说恶心不恶心?
元斌就是个大男孩。但他最近成熟了很多。我觉得我承担不了那份责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