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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的罪名,神宗准如所请。而庞保、刘成则在宫内被处死;这自是郑贵妃在取得神宗的许可以后,杀以灭口的手段。
梃击一案,到此告终,时为万历四十三年六月。此后数年,太子得能安然无事,无疑地,是王之寀等人的功劳。但齐、楚、浙三党的恶势力依旧猖獗。在此三党专政之际,外患日亟,国事益坏,兹简记清太祖努尔哈赤崛起的过程如下:
万历四十四年正月朔,满洲诸贝勒大臣奉表劝进,尊努尔哈赤为覆育列国英明皇帝,国号“大金”,建元“天命”,定都兴京。(按:清为女真族,所以不久又改国号为“后金”,以为区别;至清太宗时因为清人对金夙具恶感,所以改为声音相近的“清”,且颇讳言“女真”及“金”的字样。)
四十六年二月,清太祖以“七大恨告天”为借口而伐明。五月,抚顺失陷。九月,神宗加天下田赋,每亩三厘五毫。
四十七年,辽东经略杨镐由沈阳四路出师,兵员号称四十七万,大败,死四万五千余人。八月,清灭叶赫,从此海西四部尽属于清。十二月,神宗再加天下田赋,仍为每亩银三厘五毫。
四十八年三月,再议加赋,每亩二厘。
三年三次加赋,每亩的赋税共计增加了九厘,并且由临时的加派转变为永久的定额,而内库之积如山,神宗不肯拿出来供作军费,有个叫张铨的御史有段极沉痛的话:
譬之一身,辽东肩背,天下腹心也。肩背有患,犹借腹心之血脉滋灌;若腹心先溃,危亡可立待。竭天下以救辽,辽未必亡而天下已危。今宜联人心以固根本,岂可朘削无已,驱之使乱?且陛下内廷积金如山,以有用之物置无用之地,与瓦砾粪土何异?乃发帑则以阍不应,加派则朝奏夕可,臣殊不得其解。
万历三次加派,所谓“民失其乐之心”,为造成明末流寇的主因。内忧招致外患,外患加深内忧,明朝就亡在这样一个互为因果的恶性循环之下。
《明朝的皇帝》 第二部分神宗病中召见大臣
三十五、神宗病中召见大臣
前代之失,后代之鉴,鉴往知今,以清初为最彻底、最成功。明朝宦官为祸甚烈,所以清初严禁太监干政;明朝以加派失民心、生盗寇,所以康熙有永不加赋的令。及至洪、杨军兴,军费浩繁,亦不过开办厘金,病商而未病农,此为乱后地方得以迅速复苏,以及造成同光中兴的一大原因。
神宗在位四十八年,他一生最好的时候,几乎无一善政,而临死的那一年,却颇有思过的模样,《明史纪事本末·争国本》篇:
(万历)四十八年夏四月,皇后王氏崩。后贤而多病,国本之论起,上坚操“立嫡不立长”之语,群疑上意在后病不可知,贵妃即可为国母,举朝皇室。及上年高,后以贤见重,而东宫益安。至是崩,中宫虚位数月,贵妃竟不进位。
按:如果是比较明白而又没有宠妃挟制的皇帝,高年失后,中宫任其虚位,而以皇贵妃统摄各宫,是不足为奇的;在神宗此时,却是难能可贵。因为郑贵妃觊觎中宫,已非一日,这时有此顺理成章进位的机会,自然要力争,是可想而知之事;则又可想见神宗力拒所请,必亦大费一番口舌。神宗所以靳此虚位而不予,当然是为了消弭隐祸——因为郑贵妃被册为后,则进一步必然会提出嫡庶的问题,要求废太子、立王,又将掀起极大的波澜。所以不再立后是极明智之举。
其次,王皇后一死,神宗亦得病,此不能说没有伤逝的伉俪之情在内。但神宗为国事着想,不能不保护太子;而在天伦的情分上,对太子仍然甚薄,卧病三月,不召太子。到了七月间,病势已甚沉重,而太子依旧不得一视疾,此亦亘古少有的事。
由以后的“移宫”一案来看,神宗病中而父子隔绝,一半亦出于郑贵妃的有意作梗,而所以如此,居心不可问。当时东林的巨擘杨涟、左光斗等看出端倪,便劝唯一的宰辅方从哲,应该进宫请安,探视究竟。
方从哲这样回答:“皇上讳疾,即使进了宫,左右亦不敢奏闻。”杨涟便引《宋史》说:“宋朝文彦博问仁宗疾,内侍不肯奏报。文彦博质问:‘天子起居,你们不教宰相知道,难道有异志?下中书省行法!’”按:仁宗无子,说太监有异志,即指责其别有拥立的异心。
《明朝的皇帝》 第二部分光宗即位发内帑犒边
三十六、光宗即位发内帑犒边
当然,明朝的宰相不能比宋朝的宰相,后者权重,外而国事、内而皇帝的家事,皆可过问。所以杨涟亦并不期望方从哲能像文潞公那样,他接着所引宋朝的典故之后又说:“今诚日之问,不必见,亦不必上知;第令内臣知大臣在门,且公当宿阁中。”意思是让太监知道“大臣在门”,便可发生吓阻作用;而“宿阁中”则为了备变。由这些话中,不难看出郑贵妃和那些大珰心怀叵测,所以杨涟有此建议。
到了七月十七日,神宗自知不起,召集大臣,勉以勤职。七月二十一日入于弥留状态,而太子还徘徊于寝宫之外,于是杨涟和左光斗遣人告诉东宫伴读王安,说皇帝病重,不召太子并非本意,太子应自请入侍,以备非常;这一夜不要轻出。凡此都是预见到将有非常之变的预防措施。
当夜神宗崩逝,太子即位,是为光宗。光宗第一件大得人心的举措,即是发帑金百万犒边,继又发帑金百万充边赏,此为他即位后三天以内的事。
光宗这样做,是出于两个原因,一是遵奉遗诏;真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神宗错了一生,到临死才彻底改悔:
比缘多病,静摄有年。郊庙勿亲,朝讲稀御;封章多滞,寮寀半空。加以矿税烦兴,征调四出,民生日蹙,边衅渐开。夙夜思维,不胜追悔。方图改辙,与天下更新,而遘疾弥留,殆不可起。盖衍补过,允赖后人,皇太子常洛,可嗣皇帝位。
按:南郊祀天、岁时祭太庙,是皇帝必须亲临的大典,也是做皇帝的最起码的责任。神宗因有二十五年不召见群臣,也就是有二十五年不出宫一步的破天荒纪录,自然“郊庙不亲”。所谓“朝讲稀御”的“讲”是指讲学,皇帝讲学称为“开经筵”或“御经筵”。大致常开讲筵的皇帝必是有道之君,因为人不可不读书,做皇帝宰相,尤其不可不读书。
《明朝的皇帝》 第二部分遵遗诏尽罢敝政
三十七、遵遗诏尽罢敝政
关于“盖衍补过”的办法,遗诏中有明确的指示,分条注释如下:
一、“内阁辅臣,亟为简任。”按:自永乐年起,大学士大致为四人,资望最深的为“首辅”。自万历四十三年起,只有方从哲、吴道南两人,吴道南丁忧,只剩下方从哲。神宗不补辅臣,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一个“懒”字。
二、“卿贰大僚,尽行推补。两咨考选,并散馆科道官,俱令授职。”按:卿者部院大臣,贰者副手,侍郎等官俱皆为“堂官”。科为六科给事中,道者各道御史。六科给事中及各道御史都为言官,在清朝的区分较微;而在明朝,两者的职权区分得很清楚:各道御史巡按地方,兼有行政官的性质,而各科给事中掌封驳,纯为纠正政令的言官。就此一方面而言,自军机处成为制度后,清朝的给事中权力远不如明朝的给事中。“万历末年,怠荒日甚,官缺多不补。旧制,给事中五十余员,御史百余员。至是六科(吏、户、礼、兵、刑、工)只四人,而五科印无所属(每科的首席称为‘掌印’,印无所属,是说没有‘掌印给事中’以为主持),十三道只五人(御史以十三行省区分,称为十三道,计为浙江、江西、河南、山东、福建、广东、广西、四川、贵州、陕西、湖广、山西、云南等十三省,河北为北直隶,江南为南直隶,不专设而由各道分管,都察院衙门归河南道御史监察,在十三道中格外突出),六部堂官仅四五人,都御史数年空署。”此见《廿二史札记》所述,可以想见当时政务的废弛。
三、“建言废弃及矿税诖误诸臣,酌量起用。”按:自矿税兴,凡有所奏谏或被认为办理不力的地方官,大多获罪,废为庶民。历任辅臣,多有请起复的奏谏,十九置之不理,此亦为言官所以缺额的主因之一。
四、“一切榷税并新增织造、烧造,悉停止。”(按:“织造”的名目为清朝所沿用,“烧造”原驻江西景德镇等处,在明朝即废止。)
此外还有“各衙门见监人犯,俱送司条审,应释者释放。东师缺饷,多发内帑,以助军需。阵亡将士,速加恤录”。真是“尽罢敝政”,光宗皆遵遗诏办理,为先人补过,如此之勇,得力于一个人。
这个人名汪文言,是皖南人,“有智术、负侠气”,王安延为上客。光宗即位,在内唯有王安可为倚恃,于是汪文言向王安建议如此,而王安照样建议于光宗,于是有发帑金犒边、尽罢天下矿税、起建言得罪诸臣、下前后考选之命等等慰中外之望的善政。光宗如能久居大位,明朝还有可救,不想在位只得四十天。此是别一案,暂且不提。
《明朝的皇帝》 第二部分传说神宗
三十八、传说神宗
再回过头来谈神宗,他与他的祖父一样,俱曾数十年不朝,有的辅臣入阁而始终不得见天子一面,此实为千古怪事。至于数十年不朝的原因,在世宗,是为了一心想长生不老,在宫内设坛修道,为世所知;在神宗,何以至此是一个谜。
这个谜底,据黎东方博士见告,是因为神宗抽上了鸦片烟。黎博士作此断语,当然有史料上的确切证据;我从行为的比较去分析原因,确信必有其事。
自古无道之君,罪恶不外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