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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快开门,〃我闷死了。〃
他笑着进门来。
〃请坐,哪一阵风把你吹来?〃
〃我诚心来约你。〃他奉上鲜花。
那是一大束白玫瑰与满天星,漂亮得叫我侧目。
〃呵,占姆士,你是个好人,〃我说:〃我没收花已有多年了。〃
〃多年来你不肯做女人,哪个男人敢送花给男人呢?〃
〃你真幽默。〃我白他一眼。
他双手收在背后,打量我的公寓,〃地方很不错,布置得很清雅。〃
〃谢谢你。〃我给他做茶。
〃你一个人住?〃他问我。
我朝他眨眨眼,〃星期一至五是一个人,周末两个人,有时开性派对。〃
〃哦,上帝。〃他笑道。
〃好了,占姆士,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我把双脚搁在茶几上。
〃我不知道,〃他滑头的说:〃你又不让我接近你,我如何忠告你呢?〃
我用手撑着头,〃你先说,你是谁?〃
〃我是占姆士史篾夫。〃
〃这我知道。〃我换一个姿势坐。
〃我在剑桥念大学。〃
〃什么程度?〃我咻咻嘴。
〃学士。〃
〃蹩脚。什么科目?〃我一点面子都不给。
〃历史。〃他尴尬得要命。
〃嘿!〃我装个闷样,〃那么大块头的男人,什么不好读,去读历史,你的时间用在什么野地方去了?平常有嗜好吗?〃
他反问:〃你说话怎么唇枪舌剑的?〃
我抿住嘴笑。
〃难为人家还说'中国娃娃'呢,〃他嘲笑,〃你哪一点象娃娃呢?〃
他说中了我的烦恼,是,众人眼里,我是一个最最精明、永不出错的女人,视男人如芥草,一开话盒子机关枪就把他们扫在地下,可是我也有七情六欲,社会一方面嚷着要女人独立能干,一方面又要求我们痴憨如娃娃,这真是……。
我露出顾忌彷徨的神色来。也许真该嫁史提芬,只有他有接纳我真人真面孔的量度。
占姆士探身前来问:〃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装个鬼脸。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与我说清楚,我来帮你。〃
〃我并没有具体的烦恼。〃
〃那么我们出去走走。〃他建议说。
〃你以前到过香港?〃
〃一次。〃他说。
〃有什么印象?〃我问。
他犹有余怖,〃吃过蛇肉。〃
我微笑,〃你看过功夫电影没有?〃
〃电视上看过。〃他说。
我诧异,〃你也算是个有钱的公子爷,干吗晚上坐电视机前面?〃
〃哪里约会去?〃他说:〃你又不肯跟我走。〃
〃没有女朋友?〃
〃最近订婚了。〃他说:〃情况比较好一点。〃
〃啊,恭喜恭喜,〃我说:〃那为什么你尚有这副无聊相,这头婚事不理想?〃
他沉吟一会儿,〃也不算不理想。〃
我笑,真吞吐。〃那么就算是理想的了。〃
〃是家人安排的,〃他说:〃我老子说:再挑下去,就找不到老婆了。〃
我哈哈大笑,〃你老子倒也幽默,来,占姆士,我破例与你出去散散心,我瞧你也跟我一般寂寞。〃
占姆士站起来就预备走,我说:〃下次任凭你是主子,也得洗了自己的杯子才准走,第一次当你是客人,算了吧。〃
他呆住了。
可怜的洋小子。
我驾车与他到郊外, 在倒后镜看到一辆黑色的宾利钉着我们良久, 便问他:〃认得后面这辆车子吗?〃
他看一看,〃是我的车与司机。〃
〃怎么……〃我既好气又好笑,〃不放心我?怕我非礼你?〃
他斜斜看我一眼,不作声。
〃我仍觉得你面熟,〃我说:〃现在很少年轻人仍坚持穿西装了,你不觉得拘谨?头发那么短,象纪律人员……〃
他忽然扼住我的脖子,我尖叫了起来。
〃你这小妞,别以为你救过我一次就可以尽情糟蹋我,我受够了呀。〃
我大叫:〃兄弟,你镇静点,我在驾车啊。〃车子大走之字路。
后边的宾利吓得连忙响号。
〃混球!〃我骂他。
〃从来没有人敢骂我混球。〃他气。
〃你家里人把你宠坏了,可怜,〃我看他一眼,〃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他用手撑着头,〃大企业。〃
〃你是承继人?〃我问。
〃是。〃并不起劲。
我把车停在近沙滩的山坡,〃看。〃
他一看之下马上赞叹,低声地说:〃啊,这真太美了。〃他打开了车门要下去走走。
我不忍扫他的兴,陪着他。
他说:〃我可还没见过这么美的沙滩。〃
〃这叫浅水湾, 〃我告诉他,〃当年在这里打过仗的,Repules舰就在这里被击沉。〃
我靠着车窗,〃这是我最心爱的沙滩,走遍全世界,没有一处更美丽,早晨下雨的时候,在那边的酒店长露台吃早晨,坐一两个小时,常令我觉得,活着还是好的,我向每一个人推荐此处。〃
他并没有转过头来,却问我道:〃特别是男朋友?〃
我笑答:〃是,特别是男朋友。〃
他栗色的短发被风吹起,背影看上去相当寂寞。
〃从来不曾有人带我到这种地方来过。〃他惋惜的说。
〃每个人都可以来。〃
〃那种大红花的树叫什么?〃
〃影树。〃
〃这是我理想中的东方情调:艳红的花,深绿草地,晴空万里,捕鱼的女郎有蜜黄色的皮肤与你这样的面孔。〃他仍没有转过头来,声音里却充满了渴望。
我不出声。
海水滔滔的卷上沙滩,远远传来人们寂寥的嘻笑声。
〃但我来过香港,失望的是人们英语说得太好太做作,市容过份繁荣整齐匆忙……〃
我既好气又好笑,〃向往洋人们心中落后的中国……你太离谱了。〃
〃你难得不向往以前的日子?〃他转过头来,眼珠是灰蓝色的,〃宁静动人。〃
〃想是想的,但我不是一个很浪漫的人。〃我说。
他叹口气。
〃你这次住什么酒店?〃我问。
〃朋友家。〃
我吸进一口气,空气润湿而美丽。
他家的司机自宾利走出来,与他轻轻率了几句话,他点点头。
〃有事吗,占姆士?〃
他说:〃有一个宴会,要回去准备一下。〃
〃别客气,那你先走好了。〃我说。
〃我不想去这种宴会。〃他懊恼地说:〃我情愿与你闲谈,我觉得你是唯一会对我说真话的人。〃
〃别孩子气,〃我微笑,〃来,一起走吧。〃
他上了司机的车子,我自己开车,我们在叉路上分手,我恶作剧地给他几个飞吻。
回到公寓,煮了即食面吃,南施来看我。
今天真累的筋疲力倦,我简直乏力招呼她,任她在一旁发表意见,我只捧着碗吃面看电视。
电视新闻报告:〃王子今次途径香港作非正式访问,将居留数天,随即返国……〃
南施随即扭熄了电视,〃真无聊,有什么好看?〃
我白她一眼,干涉我自由。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听?〃
我三扒两拨,吃完了面。〃我累了。〃
〃叫你好好的做人。〃她说。
我打个呵欠,〃你查到那个招风耳是什么人没有?〃
〃明天再说,〃南施放弃。
〃多谢你关心我。〃
〃宝琳。〃
〃什么?〃我眼睛都睁不开。
〃你少与那个大鼻子上街,这些洋人没安着好心。〃
〃哼,〃我冷笑,〃你放心,外国人想在握身上拣便宜,没这么容易!〃
〃我是怕史提芬知道。〃她说。
史提芬,我忽然想起超现实主义名家鲁梭的画,棕色的色调,一个女人躺睡在沙漠中,身边一条狗也在睡。史提芬会不会睡在沙漠中,抑或在摩洛哥看肚皮舞?这傻蛋,他什么都做得出。他没想到的是,虽然他等了我九年,此刻我却在等他。
〃他会明白的。〃我说。
〃别当他太大方。〃南施警告说道。
〃知道了。〃
南施说:〃睡前听一首'热情的沙漠'吧。〃
在我的白眼中南施走了。
女佣人却打电话来说:〃马小姐,明天我家有点事,我不来了,后天替你补回钟数。〃
屎!我心想。我最畏惧的时刻终于来临,没有什么比佣人请假更能震撼现代女人的心。
但郝思嘉说的: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我蒙头昏迷在床上。
门铃大作的时候,我睁开眼睛一看,九点半,一心以为女佣回心转意,大乐,连忙跳起来,连拖鞋也补给穿,就赶去开门。
一拉开门。
〃你呀,招风耳。〃我失望。
〃你以为是谁?魅力王子?〃他笑问。
〃这么早!〃我擦眼。
〃嘿,你没化妆,看上去小了十年。〃他很愉快。
〃这种恭维,我受不了,〃我问:〃你来干吗?天天来,要不要替你在这里放一张办公桌?〃
他递上花,我接过,打个呵欠,〃人家会以为你追求我。〃
他看着我,〃你穿布睡衣别饶风味,有点象娃娃了。〃
〃你会不会做咖啡?厨房有工具,请动手,还有,佣人告假,你把那些隔夜杯碟给洗一洗。〃我又打一个呵欠。
〃喂!〃他嚷。
〃嚷什么嚷的?〃我凶霸霸的说:〃到朋友家,不帮忙,行吗?〃
〃那你有做些什么?〃他不服气。
〃我?我要洗头洗澡,一会儿熨衣服——干吗?〃我没那么好气。
〃嘿!〃他走进厨房。
我开了热水莲蓬头大淋一番,啊,活着还是好的,多么舒服。
我换好衣服到厨房去探访占姆士,只见他满头大汗,卷起袖子在那里操作,咖啡香喷喷地在炉上。
我倒了一杯喝。〃不错呵,奴隶,加把劲。〃
他不怒反笑,〃要不要拖地板?〃他问。
〃咦,换了运动装?正好熨衣服是最佳运动,没做过家务是不是??你真好福气。〃我拍拍他肩膀。
他摇摇头,拿我没折。
当我熨衣服的时候,他坐在一边凉风扇。〃嘘。〃他边喝咖啡边说:〃真辛苦。〃
我笑,〃流过汗的咖啡特别香。〃
〃所言不谬。〃
我大笑。
〃你是多么自由。〃他忽然说。
〃并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