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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妍微翘眉,那眼睛就骨碌碌又盯到了鹤落真人的身上,方才那个一心赏玩玉瓶儿的天真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像是久居人上的有杀伐果断之气派的一个巾帼女将一般。鹤落真人忍不住抖了抖,但是极快地就稳住了心神。
“那什么天煞孤星的话,就莫要对着我重复啰嗦了。你便是说破了大天儿,我也不信。说吧,为何初次见面,就与我作对?我前世没欠你的,今生也没亏你的,真人你这么办事儿,可是忒不地道了些个俗话说得好呀,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还有人说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真人您,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怎么漫漫人生长路,真人你这是提前就活腻了?”
玉妍这一席话,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是嘎巴溜丢脆,把个鹤落真人说得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郡主既然郡主您命人不说暗话,贫道倒是有一事要请教郡主。”
“道长请讲。“玉妍笑眯眯地将那小玉瓶儿放在了桌案之上,满眼里都像是开满了最美丽的琼花儿一般让人目眩神迷,鹤落真人脑子里全是方才圣上所说的那些话,他上前一步,大吼一声,“何方妖孽?混入这大内深宫,你意欲何为?”
鹤落真人说罢了这一席话,本以为这妖孽定是要面无人色,仓皇求饶呢,却谁成想,这位敏柔郡主稳稳当当坐于原地,笑盈盈地瞧着自己,那面上渐渐显出来些惋惜的神色。
“惋惜?”鹤落真人的心肝儿颤了一颤,他猛地回头向门口瞧去,并无一个人影子,再回身儿,那敏柔郡主已悄无声息地站立起来,一双凤眸中蕴含着一股子深沉的悲凉之色。
鹤落真人深吸了一口气,“郡主的面相骨骼原应已是夭折之人,贫道甫一见你,便觉出不妥,今日就算不是贫道,凡是有些道行的人都不难瞧出其中的玄机来,不如郡主您就听了贫道一言,自何方来,速速回了何方去,贫道也就既往不咎,上天有好生之德,郡主到我大宁,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便就此归去也是好的。”
“归去?”玉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若是能寻着那归去之途径,还用在这里束手束脚地跟着你们这些异时空的古人干耗?”
鹤落真人见这敏柔郡主满面的凄惶神色,像是迷失了家园一般,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恻隐之感,却又不得不强压下那股子怜悯之意,这降妖除魔从来都是他道家之人的修行真宗,如今这郡主的面相骨骼太过奇特,鹤落真人盯着玉妍,沉声喝道,“你,你不听劝诫,执意附于此身你,你究竟是妖还是鬼?”
这一句话有些惹恼了玉妍,她转头冷冷地瞧着那鹤落真人,“怎么这人世间竟真的有这等刚愎自用的牛鼻子老道呀我是妖是鬼?你可真是说得出口,我进得佛寺,入得宫门,白日有影,夜里有形,你说我是妖是鬼?我是人”
鹤落真人听见这敏柔郡主这一席话,心里不晓得为何莫名其妙就是一松。“这一下,就能跟圣上交差了。”他心里想着,那面色也缓合了那么几分,“怎么,郡主果真是人?”
“哼哼”玉妍被这老道气得反而笑起来,“怎么道长你不是人?抑或是道长你只觉得自己是人,这满皇宫内,就连敏柔的母后都不是人?”
这话说得可是把这鹤落真人一下子就逼进了死胡同,“贫道妄言,还请郡主恕罪郡主既为人间凡人,还请郡主您顺应天命。”
这鹤落真人万分郑重地一稽首,口中的话说得玉妍恨不能坐在地上不要面子,不要里子,什么都不要了,好生大哭一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明明是一颗十分抢手的山芋来着,这个也喜欢,那个也爱慕的,怎么一转眼,竟就成了个孤家寡人,连煮熟了的鸭子都飞到了什么阴年阴月阳时生的某个女子的盘子里头了呢
“真人这话说得轻巧?顺应天命?天命是什么?天命就是我原本是兄长的未过门儿之妻,因为个乱七八糟的什么天煞孤星之说,就要转而委曲求全,嫁与弟弟做那正室嫡妻?这究竟有什么意趣?我对那兄长,或者已有了一丝的好感了呢?我若是执意为其守节呢?”
“郡主您,您莫要如此执拗,这褚候天煞孤星坐命,郡主您芳华绝代,实在是要三思而后行呀一旦有个闪失,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性命攸关?哼,一个妖孽,哪里来的性命,还攸的什么关?”玉妍让这鹤落这人一劝,倒是豁然开朗起来了,“对,就要等着这褚候爷,他一日不回,我就等一日,他一旦回还,哪怕是伤了,死了还是怎么了,这一辈子就是他了。”
“唉郡主您这面相实属奇异,方才贫道多有冒犯,还请郡主您千万恕罪。”鹤落真人一个大礼下去,心里头也十分地不是滋味儿,圣上原本就寻人相看过了,那人说这郡主的貌相奇异,怕是鬼魂附体,是以,今日这鹤落真人进宫前,才让圣上半路召见了去,让他好生相看相看这郡主,务必要寻根究源,若是为人,便还罢了,若是鬼魅,便要格杀勿论。
鹤落真人方才听那郡主口中说得明白,她是寻不见归路的一抹游魂,不知为何,鹤落真人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将这郡主的底细禀报给当今圣上知晓,反而还想替她遮掩几分。
“郡主既寻不见归路,不如就好生享用了这一世。”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梦呓一般,咕哝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若是守着个三心二意之人,又何谈享用二字呢?道长您心里无比清明,这深宅之中的女子,无怨无尤的又有几人?既然道长已瞧明白了我的来路,咱们也不必藏掖,我来自异世,却非妖非鬼,我只是一抹游魂罢了。”
玉妍说着,那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我到了这儿,无依无靠,辛苦波折,好不容易,我的心定了,却你这牛鼻子老道又搬弄出来一套什么天煞孤星的荒谬言论。在我来的那里,什么天煞孤星人都能登到月亮上去了”
“郡主此话当真?”那鹤落真人蓦的瞪圆了眼睛,双眸中放射出逼人的精光,他一步就挨近了玉妍的鼻子尖儿,四目这么相对着,“那个……分寸”玉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老道方才醒觉失了分寸,忙后退了半步。“那月亮之上,可,可,可有,可有那广寒宫?”
饶是飘飘欲仙如鹤落真人,终究他还只是一个生活在生产力极为低下的古代的古人,他此时的声音都全都是颤抖,恐怕玉妍若是说有,他都要跪地对天叩首膜拜了。可惜,玉妍摇了摇头,“荒山土石,人无法站立,无法行走,跟你讲多了,你也不明白,总之,这大宁的贫瘠之地是何等模样,那月球儿上,也就相去不多吧。”
“郡主郡主此话做得数?”鹤落真人整个儿人此时都像是抽去了骨架儿的一个人皮的木偶,他绝望地哀嚎了一声儿,双目都显出来一股子痴呆的模样。“不,不,郡主,您,您一定是瞧错了,您是走迷了,那嫦娥仙子的宫殿,是何等地巍峨壮丽。”
“唉”玉妍叹了一口气,“真人就当我是走错了吧,可不是如今,我还真是走错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强打起精神来,“真人方才说我是妖孽,不知是否受了他人指使?”
若是在平日里,玉妍这一番直白的问询,必然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可此时那鹤落真人正满心里都是迷惑之际,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圣上找人瞧过郡主的面相,亦说是夭折之相,缘何至今还有命在,那人语焉不详,圣上这才起了疑心,让贫道一探究竟。”
“喔?那么道长是打算如实禀报了?”玉妍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万万想不到,这起了疑心的竟然是当今的圣上,看来此人能做这大宁的天下之主,还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鹤落真人此时也无心再与这位郡主巧妙周旋,他疲惫地摇了摇头,“郡主非妖非鬼,亦无害人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也是慈悲之人。”
螳螂捕蝉黄雀后
玉妍与那鹤落真人详谈之后,鹤落真人便改了口风儿,说只要寻得那阴年阴月阳时的女子给褚候做个平妻即可,但是这样的女子寻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实在是艰难百倍,如今褚候身陷险境,莫若先请太后娘娘颁旨,给敏柔郡主与褚候赐婚,拿着这个喜事儿冲一冲晦气,于褚候是极有利的。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跟国公夫人听见鹤落真人前后截然相反的说法,虽心中很是疑惑,但转念又一想,其中关窍,实在太过明白不过了。是这敏柔郡主本人将己身之生死置之度外,一心要嫁入国公府的。
对敏柔郡主下降褚府一事,皇后、淑妃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袁惠妃的母亲前几日还听说病得卧床不起呢,今日竟闻风就强撑着到宫里来求太后赐婚,此乃前有狼,这褚候如今踪迹全无,从那鹤翔真人招认的话中不难推测,这一出闹剧,与先褚二奶奶的娘家韦氏一族是脱不了干系的,若是让他们得了逞,怕是国公府里的贵姨娘韦氏便是最终的受益者,此乃后有虎。
褚国公夫人已无暇想这么许多了,她听罢了鹤落真人的话,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坚称褚候天煞孤星坐命,不想再搭上郡主无辜的性命。褚夫人这番话,倒是出自肺腑的,她虽然一心想着褚候安然无恙,可若是听了鹤落真人的话,真是拿着太后的义女去冲喜,怕是惹怒了太后是迟早的事儿。
更甭提日后还要给儿子寻一个阴年阴月阳时生的女子做平妻,有这么一位郡主在正室的位子上霸占着,儿子又怎么能与那朴华金星坐命的女子琴瑟和鸣呢?若是儿子不能与那女子夫妻和睦,那这天煞孤星的命盘岂不是一样儿地坐实了?一想到儿子失了韦氏朱媛以后再未展过愁眉的憔悴模样儿,褚国公夫人那头摇得就更加地无有商量的余地。
皇后娘娘对着姑母罕见的执着是束手无策,淑妃娘娘亦试着劝母亲就听鹤落真人一句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