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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此时正郁郁不乐地盯着谦哥儿,似是委屈又似是求助。林松年看着大太太如此,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谦哥儿却偷偷扭过头看着宝蝉,那眉眼儿中的关切再自然不过的。
小定礼上泼飞醋
给二老爷的信鸽儿飞出去大半月有余,一日清晨一个镖师模样的男子上门求见周大老爷,二人于书房中密谈了半个多时辰,待早膳毕,周大老爷进了内院,摒退了众人,将一枚玉鸾放在大太太面前。大太太仔细端详了那玉鸾半晌,突地一把将那玉鸾抓住握在怀中,“谢天谢地!佛祖保佑啊!月娘那贱……”见大老爷蹙了眉头,大太太忙改口,“三姨娘终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就好,这就好,太好了!”说罢竟哈哈大笑,完全失了高门贵妇的教养一般。周大老爷见结发妻子如此失态,不禁摇了摇头,“先莫要忙着高兴,这里是月娘给你的信。”大太太伸手接过,一把扯开来,那信中并无多话,只几个字,“望信守诺言,善待吾儿。”周大太太三八两下便将那信扯了个稀碎。“吾儿?哼!只管生,不管养,还说吾儿?凭她也配?”周大老爷见大太太如此,登时大怒,“你这是大家闺秀的教养?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岳父乃饱学之士,两位舅兄也当得文雅二字,大姨姐,二大姨姐均是人人称道的好主母,你这偏狭的性子却是承继了哪个?那是月娘,是你的亲妹妹!她青春年少之时,你容她不得,借口着一双儿女的性命逼走了她,如今,妍儿的婚事你拿来给了茹儿,她虽不愿,终究也还是给了你这玉鸾!你,你,你,你拿着那菱花镜看看你如今的形容,可有半点儿当家主母的宽厚,容纳,豁达?你这妒妇!妒妇是犯七出之条的,你与我记住了,不许阳奉阴违,私自做主了妍儿的婚事!我应了二弟与弟妹,也应了月娘!”说罢了话,周大老爷拂袖出门。周大太太怔愣在当下,那手中紧紧攥着那玉鸾,将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自三姨娘使了那镖师将玉鸾送进周府,周大老爷对府中的七姑娘格外疼爱起来,时不常便要进内院儿召集着家中的女儿们一处用膳,给七姑娘的赏赐越来越多,均是稀世珍玩或上好的头面首饰。其余的几位姑娘也或多或少跟着沾些光,却终究惹恼了八姑娘玉芬。四姑娘玉茹与江家的小定礼上,除了订了亲的三姑娘四姑娘要安坐闺房以外其余未定亲的姑娘们要到前厅见过前来祝贺的各家夫人,太太,奶奶。这一日玉妍穿了绯红底儿的蝶戏芍药外褂,配了一幅粉蓝色儿的角坠金珠缠枝儿玉兰瓣儿八幅裙,一双簪缨青缎面儿的绣鞋上绣着一对振翅欲飞的彩蝶,因着这衣裳华丽了些,玉妍便只戴了褚夫人送的羊脂白玉龙凤暗纹儿镯子,头面选了周大老爷前日里命人送进来的那套小梅花镶七宝的额饰,左边发髻上插了双梅含苞的金簪子,右边是三朵并开绿腊梅的斜插簪,一对儿金梅怒放镶猫眼儿石的耳钉儿,一副由米粒儿大小的金梅花以细金线穿成蛛网状滴钻的手饰,这副手饰似21世纪的的纱网儿手套一般却是披在两手之上于腕上有个梅花状锁扣固定的。甚是新奇华贵。
玉芬喜爱极了这套头面,多半也是因着这套由“蒋程记”新打造出来的手饰的缘故。奈何整个儿江北也仅这么一套梅花儿的头面,玉芬跟大老爷求了多日,最终还是赏了玉妍。为着这个事儿,玉芬将卧房之内的摆设都扫到了地上,玉茹赶过来将太太给她的体己头面中的一套有梅花,有桃花,有杏花的繁华锦簇头面送了给玉芬,这才略略平了玉芬的怒火。那一日,玉妍妆扮完毕便带着丫头们到文贤院去请安,路上远远见着了玉芬,因不愿与玉芬多做纠缠,玉妍便饶了个弯儿,这一绕不要紧,待得玉妍进了文贤院正厅时,已有六七家的夫人,太太,奶奶落座了,正有几个围着玉芬恭维她的容貌和梳妆。
玉妍一进门,众人觉着眼前一亮,再看玉妍妆容精致,衣裳搭配精巧,头面更是给那容貌增添了三四分的颜色,待玉妍福身一礼,让两江督抚的夫人拉到身边儿的时候,那手饰便露了出来,众位贵妇都让这新奇的玩意儿引了去,玉芬一下子便受了冷落,尽管大太太频频给玉芬使眼色,此时觉着受了羞辱的八姑娘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用力将手边的茶盅子掼在桌案之上,一溜烟儿便跑出了文贤院。众人均怔愣住。大太太心里恨得直痒痒,嘴上却不得不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丫头!想是看着她四姐姐如今定了人家儿,心中不舍得紧呢!她们姊妹们平日里最是亲厚和睦的。尤其是我这妍儿,最是个礼让敦厚的好孩儿。”说罢了话儿,忙招呼着诸位贵妇人吃茶。众人都心照不宣端起了茶,大老爷衙中一小吏新娶的奶奶更是奉承着大太太给四姑娘定下了个好人家儿。
玉芬这里一头闯出了文贤院跑至水月湖边。站在那垂柳树下左想不甘心右想不如意。一时间竟将一腔怒火都算在了玉妍头上。却又碍着同是太太所出奈何她不得。一时心烦意乱信步乱逛竟到了蔷薇馆院子外头。今日是四姐姐玉茹小定的好日子,原本玉芬是精心梳妆过的,佩戴了四姐姐送来的那套繁华锦簇头面,豆蔻之年的小姑娘哪个又是不爱美的呢,偏那玉妍只戴了一整套的梅花头面中的几副首饰出来便引了在座众位宾客的盛赞,这让玉芬五脏六腑似火烧火燎一般难耐。玉芬看见蔷薇馆披红着绿一片喜庆,有心回了自己那芍药斋却这一双秀足怎么也不听使唤迈着步子就进了蔷薇馆的正房。
玉茹正在四翠的簇拥之下对着菱花揽镜观瞧,突地在那镜中瞧见了玉芬黑着个头脸怏怏地倚在门边儿,不由狠狠吃了一吓。待醒过了神儿,哎呦出声,“八妹妹,却怎么连个人也不带就跑了来,越发连个声儿也不出,吓煞了姐姐!”玉茹笑盈盈边说着边走上前去拉玉芬,玉芬撅着嘴儿,拿眼睛紧盯着玉茹,“都是太太养的,怎的这些日子突突儿地就偏了七姐?从前太太爱宠着四姐姐和玉芬多些,如今太太并老爷都看着玉妍好,可不知是怎么好了?”玉芬说罢,甩开玉茹的手,拖沓着脚步进了蔷薇馆将自己竟似摔跤一般扔在了床榻之上。
玉茹看着有些粗鲁的玉芬,心下叹气。莫说今日是自己小定的喜日子,就是平常的日子,为着个跟姐妹争风吃醋这样失了教养也是大罪过。女孩儿家那些闺训可不是听听就罢了的。玉茹思及此处,欲开口教训玉芬几句,却听见玉芬说到,“近日里咱们府里却不知为何,太太明明前些日子厌了七姐姐,连她去给太太请安,太太都着人挡驾的。怎么才几日的功夫又这般爱重起来,连着那京里来的褚夫人都给了她额外丰厚的打赏。老爷也是的,那样一副头面,一股脑儿全给了她。四姐姐,你可知晓缘故?”玉茹张了张口终究没有作声。给玉芬亲自斟了茶,坐到边沿,“今日是个什么日子?妹妹你为着跟自己的亲姐姐吃醋,跑到蔷薇馆中这样混闹。前厅还坐着众家夫人、太太、奶奶呢。咱们家这是富足的,老爷太太娇养咱们女儿家,有那贫苦的人家儿,姐妹间哪里顾得上这些,怕是日夜赶着绣活儿想换两个钱填饱肚子是正经呢!”
玉茹说着话,将那茶递了给玉芬,“四姐姐,我也知晓这些个的。不晓得为何,就是不喜七姐姐。”玉茹点点头,又接过帕子给玉芬让她敷了敷面开了妆奁叫丫头们给她梳妆。“一副头面,一只玉镯子罢了。怎么生得这么个眼窄心小的性子?凭她是个天仙下凡呢,终究也不过是……”玉茹停住话头儿,拿眼睛唆了玉芬一眼,见她正在那菱花镜中好奇地盯着自己,“终究不过是什么?四姐姐,你快说呀?”玉茹垂下眼帘,心下思量了一瞬,“终究也不过是就这么几年儿。咱们女儿家能有多少在家里头的好时光呢。”说罢了这话,玉茹脸上不禁羞得通红,玉芬看着四姐姐如此,并不疑有他笑着刮了刮自己的脸蛋儿,“四姐姐急着嫁喽,羞你,羞你,羞你!”两姐妹笑起来,蔷薇馆中的丫头也跟着羞四姑娘,一时间满室欢笑。
良缘有憾说从头
九月初六周家四姑娘与江家文定礼毕,十月底周家大爷周瑾彪娶亲,这周家的大爷乃是周大老爷的庶长子,乃妾刘氏所出,年二十整。已是八品的奋武校尉,定下的是江南名门世家韦氏族中的小姐。说起这韦氏,与那褚夫人家里却还连挂着那么点儿亲戚。这位韦小姐乃是与京里褚家二爷禇慎昀一年前仙逝的嫡妻韦氏朱媛同族的一个旁支堂妹,这倒也罢了,毕竟这先禇二奶奶府上打从她祖父这辈儿起就居住在京里,也只是祖宅族人在江南罢了。偏这位二奶奶与褚家二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说这桩婚姻事也算得天作之合再没有比这更美满的姻缘了,却独一桩事儿,韦氏与二爷成婚四载却无所出,二人琴瑟合鸣,除了两个通房外加一个由褚夫人亲赐的妾室外禇二爷的院子里还真是有些空荡之感。
二爷自成婚后放着两个婚前收用过的通房当摆设,那个他们婚后由褚夫人亲赐的妾更是多瞧一眼也不曾。这可急坏了褚夫人。那几年是到处烧香拜佛求神问卜。禇二奶奶嘴上虽不说,私下里也急得是夜不安寝,食不下咽。成婚三载先禇二奶奶的肚子仍是一点消息也无,其母五十大寿那日韦氏回娘家,韦夫人见自家女儿万般如意偏此一事真是天不允人。无奈之下苦劝禇二奶奶自娘家挑个老实本分好拿捏的妾回去给二爷生个一男半女养在韦氏膝下也算得上是对褚家有个交代。禇二奶奶不晓得哭湿了多少条帕子,再一再二要二爷给她允诺但凡有了个一儿半女的,此后还是他们二人过日子,通房妾室仍旧一概不碰的。禇二爷自来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儿,又与韦氏情趣相投,加之韦氏娇怯柔弱自小到大只跟这禇二哥哥撒娇使性,依赖惯了的。禇二爷便万事都应允自己这娇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