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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片欢喜的喟叹,我把送到嘴边的药喝完了,才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对焦急的注视着我的众人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晨光透窗而入,室内众人脸上犹有倦意,听到我的话后,众人无不愕然。
“姝妙,去给我准备早膳;姝鬟,叫人准备热水,我洗个澡,上春秋阁!”
我微微一笑,感觉嗓音终于恢复了正常:“高侍中,你守了我一夜,赶不及回家了,今天的早膳你就在我这里吃吧!醒源兄、平先生、何先生……你们也去用膳,好好地整理仪表,从今天起,我又要几位替我劳心劳力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掺杂着惊愕、欢喜、担忧、雀跃,一时间看上去有些滑稽。
“郎君,你带刀上春秋阁么?”
我将手里的短刀举平,看着刀鞘上的花纹,想起当日我与嘉凛在极天阁上盟誓的情景,忍不住微笑起来。
短刀出鞘,弯月形的刀锋在阳光下闪动着刺目的光芒。
“这刀在我身边四年,这还是首次在阳光下出鞘呢!”
这四年里,这柄弯刀俨然成了我压枕的宝物。每到夜深人静晚睡的时刻,我都会拿出来把玩,抚摸着柄上的花纹,研究着刀鞘上的雕饰,在灯光下看着刀身上流转的利芒。
这柄刀是我与嘉凛盟誓的信物,我几乎忘了它本来是兵器。
我轻轻地将它挂在腰间的玉钩上,微微一笑:“不是说外面谣言满天飞么?我今天便带刀出门,告诉他们,留随虽病,却非怯弱!”
第八十章
不出门细问还不知道,一出门才明白外面的谣言到底传得有多厉害。仅是水灾的发生就有许多议论,新颁行的民律有害天道论;宰相道德有损论;天子失天宠论……关于我的病又有许多传说,什么我病的起因是未婚妻跟人私奔,所以的气病了;什么小人构陷,用巫蛊之术暗害啦;什么我无法视事,重病将亡;什么我几番吐血,床上托孤啦……
我听着车夫一项项说着,真有人类八卦实属天性之叹。这么多个版本的流言,难为它们都能说得活龙活现,自圆其说。
“转头,去民报报馆。”
姝妙皱眉道:“郎君,你这身体去春秋阁坐坐,太医都觉得勉强,怎么还能去报馆跟人应酬?”
我被大夫拦着,从吃的早餐到喝的汤药穿着衣服和坐的车厢都细细地检察了一遍,拖了老半天,直到日上三杆才出门。高云歌跟我同车而坐,听到鬟妙的话,也开口阻拦:“相君,你现在的确不宜与人应酬。”
我有些无奈,叹道:“我若不出面,这流言可怎么止得住?安抚民心采用理政视事,需要时间反馈的方法,还不如直接在民间现身。报纸办了这么些年了,也该用它们办点事。”
去报馆的街道此时已经市井店铺大开,虽然还没有到最热闹的时候,但街道上也已经人来人往,车驾难以奔驶。
我心中一动,对姝妙道:“你去跟护卫领队说一声,咱们今天摆着架子,招摇过市。”
姝妙应了一声,一会儿便听到外面叫人“让让,车来了让让……”的叫声换成了“让开些,这是相君大人的车驾……”
姝妙掠回车内,笑道:“以前郎君进出不用仪仗,我总觉得不够威风。现在才知道原来被老百姓用异样地眼光瞧着,隔离在人群外,感觉不到人气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我知她是有意引我说话,免得我思虑过重劳神损心,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微微一笑,索性让姝鬟把窗纱拉开,几人在车厢里说说笑笑,招摇过市。
料想透过车窗看见我们的百姓,等我们走远,就会有针对原来的流言的新版本流言自动生成了。
既然摆足了架子,我也干脆派人去报馆通知秦立中准备“接驾”。过不多时车驾到了民报报馆门口,秦立中已经站在了门外相迎。
我不下车,撩起车帘对正式伏地行礼的秦立中等人笑道:“起来吧!圣上准我对任何人都不跪不拜,也准任何人在我面前都不跪不拜,你行这么大的礼,让我不好还礼呢!用往常你我布衣论交一样的礼节就好。”
秦立中答应着率众起身,走到我车前,打量着我,惊喜笑道:“相君,原来你贵体康健!”
我哈哈一笑,虽然看着秦立中,话却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我前些天受了些风寒,在家里静养,可一点也不知道外面已经传言我‘重病将亡’,今天出门,吃惊不小啊!”
秦立中笑道:“小民百姓无福得见相君芝颜,听到相君身体微恙自然会有许多的揣想,倒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事实上城北区的百姓就从来不相信这样的话,前两天更是自发的请来了世神教的教师来主持祭祀,预备择今天的良辰吉时为相君祈福。”
我吃了一惊,感动的同时也觉得无奈,“秦先生,有劳你派人到城北跟当地的耆老说一声,留随知道大家的诚心,感激他们的深情厚谊。但祭祀祈福并不能减轻人的病痛,只是浪费钱财,请他们取消这次的祭祀。”
秦立中皱眉道:“相君,城北的百姓筹备这次祭祀已经快一个月了,准备祭祀用的善款都是他们自发捐献的,据说并没有数额登记。假如祭祀不举行,这些善款的退还就成了难题。”
我转念一想,肃容道:“秦先生,我此次来报馆,是因为现在仑河左岸大泽、清安两郡深受水灾之苦,百姓衣食不周,朝廷一时拨付不出这巨额的赈灾款项,急需民间筹款。我正准备请你在民报上写一份筹款公告,刊告天下所有善心人士,请他们本着慈善为怀,互助为本的心态捐输善款,解国家之危难,济同胞兄弟之苦厄。”
秦立中拱手道:“相君将如此重任委付于敝馆,是敝馆上下之荣光,岂敢不尽心竭力而为?”
我点点头,微笑道:“请你向城北的父老兄弟再次转达我的谢意,告诉他们,祭祀祈福就免了。如果他们真的爱我,请将此次计划祭祀祈福筹来的善款捐出来救济大泽、清安二郡的同胞手足。假使这笔善款能够为受水灾之苦的父老兄弟稍解苦难,那就是替留随积了功德,是真正的福气了!”
我说着感觉体力有些不济,怕呆会儿露出颓气,叫人瞧了去,赶紧冲高云歌使了个眼色。
高云歌会意,提高声音道:“相君,还要去春秋阁议事呢!不能再耽误了,快走吧!”
我答应一声,跟秦立中作别,对车外看着我的众人一笑,算是招呼,放下车帘,催车离去。
车声辘辘,过了一阵,到了春秋阁。我这几年都习惯在春秋阁的中门前下车,好与春秋阁五部的同僚互道早安,各自回办公室办公。今日既是有意安抚人心,虽然明知此时众官员早已入了阁,未必还有人看见,还是依照着往常的习惯在中门外下车。
刚下车,就听到一声呼喊:“那是谁家的马车?别卸了,直接调头,送我去门下省!”
我绕过马车,闻声望去,却是吏部考功司的司官年社明,但见他满头大汗,眉目间怒意外溢,正急冲冲地往外跑。
我有些诧异,“晦如,你有什么事?”
阳光刺眼,年社明直跑到我面前,才认出我来,惊喜交集地大叫:“相君,您回阁来了?”
我微笑道:“正是。你要用车吗?”
“您回来了,就不用了!”
年社明脸上的喜悦之色,被怒色取代,大为失仪的道:“相君,您请随我来!”
我知道如果不是事情紧急,年社明断然不会这么冒失,毫不迟疑地跟着他往前走“晦如,到底出了什么事?”
“中书省的罗侍郎欺人太甚,趁着相君不在,借口要尚书省寻找圣驾,带着他辖下的主薄到尚书省来胡闹……”
“三省各司其职,不得逾越,若有事案询问,必须三相聚会商议,才可以派员接触调动。我卧病的期间,三相议事既然没有,罗侍郎何敢如此放肆?当然,春秋阁重地他这外部人员就更进不来了,莫不是他任着连相的手谕进来的?”
“连相的手谕他倒没有,只是中书省这两年的情况您也清楚。连相因为连家子弟在粮食商行虚报款项一事大受打击,政事上多有倦怠,罗侍郎俨然已经成为中书省的真正掌权人。偏偏中书省的官员皆由圣上直接升任,不受吏部辖制,他来尚书省,竟是无人能压住他的气焰。所以下官只得出来,想去门下省请纠察御史过来弹压。”
“没有三相议事的章程,没有连相的手谕,他在春秋阁的大门外,门口的护卫就可以将他拦下,岂能容得……”
我心念一转,怒问:“可是有人不遵行政规制,利用身份把外人带进春秋阁来了?”
年社明脚下不停,脸上浮出一丝苦笑,却不说话。我想着他的刚才那句“……由圣上直接长任,不受吏部辖制”,突然醒悟:这领罗侍郎进春秋阁的人必定身份极高,也是不受吏部管制的。在整个春秋阁,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在身份上压制他。
前面是副宰相金应和礼部的办公楼,远远地就听到一阵争执声,里面争得太热闹了,以至于我已经到了门口,屋里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尚书省与中书省门庭分明,岂有罗侍郎越权掌控兵部的道理,罗侍郎,您不觉得可笑么?”
人势汹汹,使得吏部黄尚书的辩驳分外的无力,与之相对的是尚书省副宰相金应的大声喝斥:“为圣驾安全计,早该调动兵马查询圣驾,可相君卧病,久不视事,兵部无人驾驭。兵部侍郎张天,面对中书省数次要求发兵的令谕,依然无动于衷,全不念圣驾安危,包藏祸心,简直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罗侍郎代连相执掌中书省,乃是天子直属,由他掌控兵部,调动兵马,及早营救圣上,才是正理。”
罗侍郎接着道:“相君素来睿智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