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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艺抬了抬手,想要说话,出口的却是一串剧烈的咳嗽,缠夹得他的话语含糊:“哪里……”
他与郑百工等人比起来气度相差悬殊,想想郑百工他们在四方楼里被嘉凛着意笼络,衣食无忧,比起他坐困愁城来不知强出多少,他精神稍差倒也可以理解。
和谈之局眼见便要形成,人群中却又传来一阵大叫:“神工娘子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有门人弟子,这狗官胡说八道,在拖延时间等救兵。等他的救兵来了,咱们就没命了!只有抓住他咱们才有活路,大家快上啊!”
这声音凝而不散,尖细入耳,无法压制,登时引起一片混乱,群情鼎沸,年纪稍长一些的人虽然还没有出手,却又握紧了手里的家伙,更有一群年少气盛的愣头青冲了出来。
只要有一个乐康巷的居民动手,这一场混战就无法避免,双方的死伤难以估计。我心都凉了半截,只能尽己所能,纵声高呼:“不要中了贼子的奸计……”
孔艺也张着嘴在说什么,只是混战之局已然形成,再难分解。真到了这种时刻,嘴皮子功夫已经无用,我心急如焚,额头上却一片冰凉,千百个念头转过,没有一个适用于眼前这种真刀实枪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
这群护卫能护得了我多久?就算真的护得了我平安,混战过后那些死伤的平民百姓却要怎么办?
思绪混乱的当口,远处却传来一阵雄厚的吼声:“杀”
这杀声振聋发聩,立即将混战的厮杀声压住了。
是救兵来了!我高悬的心落回半颗,混战也因为这一声杀声而顿了一顿。
“杀”
两声杀声里,我们来路左侧的一垛草墙轰然倒塌,露出一队人马。前排的持盾士兵推倒草墙,立即后退,后排的士兵接上,空中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夺夺夺……”一阵密集如雨的声音在十六连窑上空回旋,一阵箭雨,十六连窑中间两座高大的窑房上密密麻麻的射满了羽箭,少说也有三四百支。
如果这箭直接对准人群,此时混战的人就要被这阵箭雨放倒大片。
箭雨射出的同时,提盾操刀的步兵冲了上来。
混战圈中几名本来已经负伤疲累的护卫士气大张,和着箭雨杀声,也齐齐发出一声吼叫:“杀”
乐康巷的百姓尽皆变色,参与混战的少年亲身感受西元骑兵的威势,亲眼看见西元箭阵的杀气,被震得胆子一寒,他们虽然少年意气,冲动好战,毕竟不是白痴。胆子一寒,头脑便开始清醒。人群中想扑上来的立即打消了念头,还未接近战圈的也已纷纷止步,处在混战团中的也动摇后退。
外围的形势大好,内里的形势却更见逼人,眼见情势不利,混战不退,预谋抓我为质的人更见疯狂,不顾一切的向又被众护卫围在中心的我冲来。
擒拿曹示的护卫早已将放在马背上的俘虏扔下,减轻累赘,那护卫首领也将小小放了下来既然无法借坐骑的威力冲出去,将他放下来反而于情势更为有利。
我紧紧的拉着小小,两人的手掌都汗湿得如同在泡在水里!
这七名护卫组成的包围圈,就是我们最后的屏障。骑后落入与人贴身缠斗的境况,无法施展冲杀优势,就只能靠自身的勇武,这屏障在围攻下其实薄弱得很!能不能撑到救援的主力赶来,还说不准。
“小小,你去跟在贺宽身边”
这种时候,贺宽这办事不力,对这群叛乱者失去了作用的官员反倒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他的身边俨然是目前最无害安全的所在,谁都不会难为他。
“你呢?”
“我自有办法,快去!”
说话间挡在我前方的护卫战死,防守线开出一个缺口。我心里一沉,手下却毫不迟疑,放开自己倚为屏障的坐骑,在它臀部刺了一匕首,用尽生平之力跟在发狂的马后,往向我涌来的人群方向狂奔。
小小的这把匕首的确可以削金断玉,不着甲胄的人挨一下子只怕不会仅仅伤筋动骨,更有肢体残裂性命之忧。
想抓我的人不想要我的命,可到了这时候,我却管不出自己出手会不会要他们的命了。
与救兵相接的一面是阻碍最大的,我一人无力冲破包围,那里虽然最能确保我的安全,却最难渡;正面的却是一群乐康巷的愣头青,这些傻小子最易被人挑拨,对我和对那群策反者来说都是不好控制的变动之数,我若撞到他们中间,碰到哪个头脑发热记着亲友被骑兵冲杀的血仇,小命就难保;孔艺老师傅的方向包抄我的人少,可离我却太远了;
如果能到孔艺身边,他不相信我,也会因为人情而暂时庇佑我。
就算他也存了什么歹意,至少他年老智多,深明我的用处,不会伤我的性命,亦不会将我让给云关来的江湖人物。
只是隔了那么远,我能安然的跑过去吗?
匕首挥斩,逼开拦截的人,向孔艺所在地狂奔!没有任何杂念,只有一个字“快”
快跑!到了孔艺身边,就算安全了!
离孔艺越来越近,十米、九米、八米……
后颈突然传来一股拉力,我反手一挥,匕首倒扎,手感分明已经伤到了擒我的人,可那人抓我的力道不松反紧,手腕一痛,匕首已经被人夺去,呼吸也被紧勒的衣领卡得喘不过气来!
阿尽有些地方不小心打了错别字;看文的好朋友注意到了一定要告诉我喔,省得阿尽找得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一塌糊涂。
第三十一章 安民意
我若落到了云关的这群人手里,闻是真是不放也得放啊!
小小,我不在你身边,这群作乱救人的江湖人物,就是摆在你面前的诱惑,你会不会就此机会踏入江湖,只记得国仇家恨,却把自己的人生遗弃?
我心里一片冰凉:嘉凛,我不愿负你,可今日之局,我只能尽力而为。若是叫我轻贱自己的性命来解困,却是不行!
我身体前冲的惯力不小,抓我的那人一手抓我的衣领,一手扣我的手腕,他本身也是在奔跑中出手,全凭下盘定身,虽然抓住了我,身体却也被这股惯力带得前奔两步。
我并不费力挣扎,意图摆脱那人的双手,而在这两步惯性稍缓的时间里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左脚,在他停步的瞬间反踢了出去。
以正常的身体站立情况来说,这一踢足够使那人绝子绝孙,只是我落在他掌握中的一只手就逃不掉折断的结局。
断手也好,断腿也罢,比起以人质身份落于人手,为人摆布来,都强于千倍万倍。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里,我似乎可以听见臂骨断碎的声音。身体已经摆脱了受制的困境,右手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我怔了一怔,定睛细看,才发现自己身边赫然围满了乐康巷的百姓,自己的手臂安然无恙,却是抓我的那人被一铁锹砸倒了。再看身后,追击我的人已被乐康巷的百姓隔开,陷入了被锄头棍棒群殴的尴尬局面里。
我心情一松,全身酸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好身边有人架住了我。
我借着他人的力量,一步步的向孔艺走近,心里也说不出是喜悦、安慰、愧疚还是恼怒,这种兵灾人祸的地方,那礼貌的笑容却怎么笑得出来?
“孔伯伯,既然您能够在混战中指挥人救我,我相信乐康巷作乱以您的威望,是完全可以弹压住的甚至于只要您不支持,都不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现在这情况,是为什么?”
“天底下的百姓没有不愿意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却愿意无事生非的跟着人作乱的。凡是作乱,必定是面临的苦难,已经到了不作乱就没了活路的地步。”
这样的大实话,不止惊心,更令人魂魄俱震,我默然无语。
孔艺定定的看着我,问道:“你真的和郑老弟他们是忘年之交?是‘神工娘子’的弟子?”
“是!”
他问的话,有一半我的回答当之无愧,另一半却子虚乌有。然而这种时刻,我的回答却容不得半点迟疑犹豫。
孔艺点了点头,喘了几口粗气,压住咳嗽,再问:“你没穿官服,年纪又轻,真的是新朝任命的城北司衙府台君?”
我站直了身体,踏前两步,昂然挺立,肃容扬声:“本官正是新任城北司衙府台,凡是城北区内的一切事务,都有自行处置,不必报奏主公批阅的专权。”
孔艺眼睛一亮,咳得脸红脖子粗,他身边的人赶紧帮他拍背抚胸,他的目光却定定的看着我:“大人,刚才小老儿能指挥门下弟子救您,是因为他们相信小老儿说的一句话‘大人在,乐康巷在;大人活着,我们才能性命无忧’,大人……”
他的话被一阵剧咳呛得再也说不出来,可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重兵压境,数十名江湖人只剩下五六人还在负隅顽抗。这十六连窑前面,真正僵持的,是无所适从,不知该不该放下手里的武器投降的作乱百姓和提刀戒立等待命令的西元士兵。
这些西元士兵没有在镇住大局后就势掩杀,给乐康巷百姓造成更进一步的损害,让我不能不对做战略布置的人心中叹服。
我先和自己幸存的三名护卫会合,安抚前来救援的西元士兵,才在稍微清洁的空地上站稳,提气纵声:“乐康巷的百姓今日作乱,都是中了奸细的毒计,本身没有过错。只要放下武器,坐地投降,本官保你们性命无忧,更不会连累家里的老小!”
孔艺身边的一群人先放下手里的棍棒锄头,群众闻风而动,众人手里的武器卸尽,窑场上的战事也已结束。
大乱之后,场中居然透出一股异常的清冷寂静。
寂静中,孔艺跪地大叫:“大人,乐康巷的人冤枉啊”
“冤枉”
他一跪,身边的人群也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刹那间哭声大作。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