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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九重定定看她,道:“小娴儿,你是在关心我么?”
秉娴道:“你到底说不说正经话?”
檀九重道:“你既然问了,我自然要说,只是我一时……”微微一笑,道,“是啊,那夜我被红叶派来的……杀手伤了。”他说到“杀手”两字之时,语气淡淡地,一副漫不经心口吻。
秉娴道:“以你的武功,居然还有人伤到你?当时我看你似伤的不轻……”将那一句“还以为你死了呢”生生咽回去,免得又被横加曲解。
檀九重眼皮一垂,才又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何况那人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这其中其实也自有我诱敌之意。”他话锋一转,不露痕迹地又转回自己身上。
秉娴一惊,问道:“诱敌?你是说……”
檀九重道:“不做做样子,又怎会让那女人以为我真的没了反抗之力了呢……她可是出了名的狡诈阴狠。”
秉娴道:“能让你说一声狡诈阴狠,想必真的了不得……”忽然想到那晚上檀九重跟红叶夫人的对话,一时有些不自在,便又淡淡哼了一声。
秉娴并未再说什么,谁知檀九重却已经猜到,望着她的神色,道:“小娴儿是在怪那晚上我跟她虚与委蛇么?”
秉娴一愕,极快道:“你……说什么?跟我有何干系!”将身子一转,看向别处。
檀九重却狡黠一笑,道:“那女人武功高强,若非我早一步练了失传百年玉匣遗书里的武功,那晚上便真是有死无生了,就算如此,我仍得加倍留神。”
秉娴转头道:“阿离……也说过,那玉匣书是什么?”
檀九重道:“没什么,是百年前的前辈留下来的,里头有本了不得的秘籍,还有一颗据说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丹药。”
这玉匣书之事,是四国皇室之中才知道的绝密,有得玉匣书便得天下只说,因此数十年来有四国皇室之人暗中搜寻此物,暗潮汹涌,凶险可怖,如今檀九重却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宛如一件寻常物件般。
秉娴自不知道此事。兰修虽是南楚丞相,最接近皇族中人,但他纵然听闻一二,却也绝对不会跟家人透露分毫,因此秉娴才是第一次听说,看檀九重一脸平淡之色,心中半信半疑。
檀九重看她呆呆出神之态,回身坐在台阶上,探手将秉娴抱入怀中,道:“又在想什么呢?”
他如此一抱,身上那清冷独特的气息甚是鲜明,秉娴怔了怔,道:“别靠我这么近!”檀九重却不放手:“你说过要从了我的……”秉娴冷道:“我只说要留下。”
檀九重叹了口气,将人松开,秉娴向着旁边挪开,才又问道:“那你的伤都好了?”
檀九重“嗯”了声,秉娴踌躇片刻,才道:“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务必好生回答我……”
檀九重望着她的眸子,道:“你想问雅风如何?”
秉娴受惊地抬眸看向他:“你……”他竟然猜到她心中在担忧雅风?
檀九重道:“他还在昏迷之中。”声音冷冷淡淡地。
秉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想了想,道:“我想……去见一见雅风,可以么?”
檀九重道:“见他做什么?”
秉娴道:“只是想看一眼而已。”
檀九重望着她,双眸之色渐渐见了冷意,秉娴起初还望着他,后来不知为何竟有些无法面对,便垂了眸子。
半晌,只听檀九重道:“那若是我说不许呢?”一瞬间,连日影都似变得冷了几分。
檀九重说罢之后,竟不再说什么,自顾自起身离去,小天真追了两步,又退回来回到秉娴身边。
秉娴将小天真拥入怀中,坐在台阶上发呆。
一直到檀九重离开后一刻钟,才有另一人的影子出现,并不上前,隔着七八步远,静静唤道:“蓝大人。”
秉娴出神之时未曾察觉,闻言便抬头去看,望着那人容貌,认得是檀九重随身的一个侍卫。
秉娴见他站着不动,便问道:“何事?”
离火行了个礼,说道:“主公他回将军府去了,若是蓝大人有何吩咐,尽管唤属下。”
秉娴苦苦一笑,道:“多谢,我无事。”
离火道:“另外……这院子里安插了许多的暗桩,还请大人不要贸然行事。”
秉娴点点头,有些疲倦,冷笑道:“我知道,不会不自量力。”
离火见她如此,便不再说话,却仍旧不走。
秉娴皱眉:“还有事么?”
离火迟疑片刻,终于道:“大人在此处不曾出去,因此大概不知道,外面已经闹得翻天覆地,据说……西罗女君要发兵南楚,很快便要起刀兵了。”
秉娴很是意外,定定看了离火片刻,道:“原来出了这事,……不过,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离火上前了几步,离秉娴近了些,才又低声说道:“主公不愿意登基为帝,如今南楚皇位悬空,西罗女君大概就是觑了南楚朝局有变,因此才想趁机行事的……若是战事起了,吃苦的还是百姓。”
秉娴越发皱眉:“你说的没错,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似是无用罢,你该跟你家……主公说。”
离火道:“惭愧,不瞒您说,这些话属下是不敢说的。”
秉娴道:“为何?”
离火说道:“主公是个任性之人,决定了的事,说一不二,若是他自己不改主意,便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意愿……”
秉娴渐渐有些明白:“你对我说这些,总不会以为我可以……左右他罢?”
离火缓缓抬头,对上秉娴双眸:“若说这天下能有人可以左右主公意愿,便是大人了。”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高空中有鸟儿飞过,留下扑棱棱地翅膀飞舞之声。
秉娴不做声,只盯着离火,离火看了秉娴一眼,垂头道:“我叫离火,今日这些话,我是瞒着主公贸然说给大人听的,若是给主公知道此事,或许会立刻将我杀死,但我仍旧想说。”
秉娴道:“我不明白。”
离火说道:“蓝大人可知,为何我知道您是女子,却仍旧唤您大人?”
秉娴不是笨人,心头一转,便有几分明白:“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不知如何称呼我,毕竟我是个身份尴尬之人,但既然方才你说了那番话,却叫我隐约有几分明白,——你是仍旧当我是朝臣,不是寻常女子?”
离火微微一笑:“大人果然是极聪慧之人,离火正是这个意思。”
秉娴转开头去,淡淡道:“你不必高兴,我虽然知道你是这个意思,却不想从你之意,你是想用朝臣的身份提醒我,让我尽朝臣之责任么?”
离火道:“正是。”
秉娴哼了声:“你未免想得太多了,第一,我是个自身难保之人;第二,你当他真的会听我的?”语气甚是讥讽,说罢之后,便站起身来欲走。
离火却望着她,目光平正,说道:“大人且慢,只听我说完这番话,如何决定,还在大人。”
秉娴站住脚。离火道:“据我所知,大人的父亲是兰修丞相。”
秉娴听到“兰修”这名字,心中一阵刺痛,纵然报了仇又如何,去了之人,终究不可回。
忍不住缓缓地红了眸子。
离火道:“离火虽未亲眼见过相爷风姿,但也听闻兰相爷是个有名的忠君爱国之人,在朝为官,做了多少造福南楚百姓的好事,就算是相爷被诬谋逆,但南楚的百姓,却仍旧未曾忘却相爷的好,大人大概不知,我见过在许多偏僻的乡郊,仍旧有许多淳朴的乡民,供奉着兰相的牌位,颂扬他的功德。”
秉娴身子一晃,肩头微微发抖,眼中的泪涌上来,却死死地忍着,瞬间痛伤交加,莫可名状。
离火却静静地继续道:“若是兰相再世,他怎样也是无法坐视看南楚百姓陷于血火之中,不管皇族之争如何龌龊,百姓毕竟是无辜的。”
秉娴咬着唇,双拳紧握。
离火望着她的身影:“另外,大人知道少王至今仍昏迷不醒罢?”
秉娴略觉意外,回头看向离火,眼中的泪在阳光下闪烁跳跃,秋水般慑人。
离火叹了口气,垂头道:“属下本是不能妄议这些的,但属下以为,雅风君同兰相爷其实都是同样之人,想必大人心中也有数罢。少王此刻未曾苏醒,但他若有一分感知,便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南楚沦于西罗女君的手中,让百姓遭殃,说起来,这便是少王同我们主公的大不同之处,主公是个任性之人,他自有打算从不多想,不接手皇位,原本也无可厚非,但绝非是他不能,大人也该知道,只要是主公想做之事,从来未有不成的。少王此刻不能行事,唯一的依靠便是主公,而能说服主公之人,便只有大人。”
他说完之后,深深躬身:“大人,请三思。”
日影转动,微风吹拂,小天真也似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说话很是古怪,便只站在秉娴身边儿,良久,离火听得秉娴问道:“你凭什么以为,他会听我的话?”
离火深深垂头,脸上却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属下只是觉得,大人对于主公,是个极为特别之人。”
秉娴道:“我不明白。”
“大人该明白的,”离火道,“有些话说起来虽难听,却是实话,主公,他是个纵情任性之人,对女子从来都是视若草芥……离火跟随他身边近十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唯有对小姐,主公是动了真心了。”
一颗心怦怦乱跳,呼吸错乱到有些憋闷,秉娴手在胸口一压,冷冷地瞟了眼离火:“真心?你以为他还有心么?”
夜深更漏,秉娴在榻上翻来覆去,脑中思绪繁杂,无休无止。
时而梦见昔日相府完好,众人和乐之态,时而梦见抄家惨祸,无处可逃的痛楚,最后不知不觉,又是檀九重出现,他从悬崖上飞身而下,将她擒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