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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犒你个头!”桑田敲儿子的手,“设夹子安索套那是违法的。你小子乱嚷嚷什么!”
谷子做个鬼脸。厨子的女儿急急走来:“谷子,你真的看见林哥的女朋友了?”
“也许不是吧。”谷子眨眼,“林哥到石塔湾这几年,还没城里人找过他呢。”
“去去,干活去!”桑田瞪那焦急的少女,“要你瞎操什么心啊?那个林霖,他从哪儿来还得回哪儿去。人家城里人哪能一辈子守在石塔湾。”
谷子点头,伸手又拿了一根野鸡翅膀。
18:31 石塔湾
温迪妮瘸着脚一步步跳下石阶。林霖在防波堤上摆手,她装做没看见。她向大海跳过去,好几次身体都险些失去平衡跌倒。她试着把脚放下。
“怎么会这么疼?”她苦笑,“夜叉,他们没告诉我这个。”
夜叉叹惜。
“你觉得林霖和追捕者有关系吗?”
“还不知道。”夜叉刨砂土,咬住半埋在其中的一只贝壳。温迪妮蹲下,从它嘴中将贝壳夺走:“是空壳,小笨蛋。”她抚摸夜叉柔软的脊背,“夜叉,可惜你无法到海里去,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真的!”她的声音温柔起来,充满憧憬,“过一会儿他们就会来接我了,我将回到海洋深处去。没有任何人能到那么深的地方去,虽然那里有很多几千年前的人类遗迹。那些石砌建筑,都在漆黑山谷里耸立着,非常宏伟壮观,但是我不喜欢。夜叉,那些东西总好像在说人类还会回去占领海底世界。啊呀,人类现在已经用几千万吨的垃圾侵害海洋了!”
她忽然不说话了。海水呼啸着扑打岸礁,一浪高过一浪,而远一点的海面却平静如镜。那几只海鸟散去了,海天之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许久,温迪妮环抱住夜叉的脖颈:“我会想你的。夜叉,你要保重。”
“你也要。”夜叉蹭着她的手背呜咽。
19点钟。
海面没有任何变化,黄昏的海湾在她面前显现出死亡般的宁静。温迪妮一惊,她身体里回荡着海潮的气息,但却没有他们预定的信号,而追捕者正在搜寻她的踪迹,企图捕捉到她。Coral扭曲的身体又在眼前晃动。她四处张望。林霖向她走过来,手里提着她的鞋,手臂上搭着她的风衣。她盯着他,格外紧张。
“你最好立刻穿上鞋!”林霖走近,把鞋递给她。
对他的友善,温迪妮一时间很不适应,她茫然地接过鞋子。“赤潮②刚过几天,”林霖踢着温迪妮身后那些空贝壳,“海里没剩下多少活的东西了。”
这话有什么含义吗?温迪妮惶恐,心惊胆战的失望席卷了她。没有近陆航行器让她如何返回大海?她人类的身体怎能到达万米深的海底?Coral的话在耳边颤动:“他们早就忘了我们!抛弃了我们!我们登陆时已注定要死!”她跌坐海水里,眩晕不止。
“你没事吧?”林霖问。温迪妮面如死灰,神情倦怠,她的头低垂到胸前,几乎要折断了。“你没事吧?”林霖第二次问。
“没事。”温迪妮机械地回答。还有另一处接应点,但如果Coral的话是真的,再奔波500千米同样徒劳无益,何况她根本没有气力去完成凶险的空间折叠。“空间折叠,这是变形的你所具有的非凡能力。它可以使你在广阔陆地上瞬间移动,来去自由轻松,”3级助理说,“以便更好地完成你的任务。”她当时正对Coral被赋予的心灵感应能力羡慕不已,对助理的话并未深想。
来去自由。温迪妮苦笑。曾经。但越来越多次她陷入空间的褶皱中差点无法脱身。后来,只有在最最需要的时候,她才敢运用那所谓的超能力。“我的读心术也是这样。”Coral感慨,“当我开始和一个人建立感应关系时,他的一切感受就会集聚在我的神经末端,悲痛和失意会使我的神经窒息,而快乐与得意又让神经抽搐。他们根本是拿我们做试验品。温迪妮,忘了海洋吧!忘了那些可耻的助理和协理,他们生来就只配住在永不见阳光之地!”Coral激动而愤懑的声音犹在耳边。Coral,温迪妮掩面叹惜,我们的灵魂很快将在天国相聚了!
“还是到我家休息一下吧。”林霖说。她看上去脆弱极了,随时会被海风吹倒。他不得不扶住她的肩膀,让她整个身体都倚靠着他。
19:30 石塔湾
预定时间已过,近陆航行器不会来了。温迪妮看着大海越来越远,感到心脏随着海水的波动而远去而碎裂,整个人都不复存在了,任由林霖带她回监测站。她不知道怎么会又坐到林霖的藤椅里。现在她对房子已经没有恐惧了,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脚好点儿吗?喝杯我自制的饮料吧。”林霖从冰箱里取出盛满果绿色液体的玻璃茶壶,“海藻茶。我自己配制的,你在其它地方绝对尝不到。”
温迪妮接过茶杯,茶沫在里面一晃一晃,泛着幽绿的冷光。她闻到熟悉的海洋味道,许多遥远的记忆在茶水里晃动起来。
“再难的事情都会解决,没有过不去的。”林霖说,声音放得很低很柔,“可别想不开。”他停顿一下,看看她的神色,继续道,“只要还活着,一切总会有的。”
知觉在慢慢地恢复,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她还能活下去吗?她回答不了自己,她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
“你得坚强。”林霖笑,“这可不是大话空话,是实话。”
他有一种质朴爽朗的笑容。坚强?温迪妮一惊。这儿可是海洋研究机构。面对的可能是最危险的人,她怎么能脆弱地就想到死?
“你在这儿都做什么?”她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仿佛被海浪冲散的沙粒。
“钓鱼、爬山、游泳,抽空儿整理一下仪器记录,能分析的就简单分析一下。”林霖回答,对这问题好不耐烦。5年的监测站生活实在无可炫耀之处。
“记录什么?”她将杯子凑近嘴唇,却并不碰它。
“一切:海浪的波动,天气的好坏,风力大小,浮游生物多少,鱼群的种类……所有看见的、听见的。”
“也许我也会被记录。”
“你?”林霖大笑,“你!除非你是海洋生物,比如——美人鱼!”
温迪妮一愣,随即放下杯子。她也想笑,但仅仅是抽动皮肤而已:“是美人鱼的话,迟早也会像鳄鱼一样,皮子被剥下来做成皮包。”
空气里闪过一丝尴尬。“你是电脑清洁员吧?只有他们才会养战斗型的薮猫。”林霖转移话题,一边说一边走到水池边洗手。洗涤灵流过他的皮肤,那些不小心沾上的温迪妮的血迹突然变成淡粉色珠子,掉到水池里。林霖急忙捉住几颗,用餐碟盛起来。他心里一紧,回头看温迪妮,她整个身体都蜷缩在藤椅中,仿佛一条干枯的鱼。
20:00 沙塘村
“谷子!”桑田叫,“快给楼上送开水去。”
“哦。”谷子答应,走向后院厨房。鸡舍里喧哗起来,猪栏中也有滚动的哼哼声。忽然有雨点落在男孩头上,他仰头看,天上一丝光亮都没有。“又下雨!”他冲空中吐口水,雨瞬间大了,一片一片泼下来。
谷子提着6个灌满了热水的暖瓶上楼。客人们大多挤在房间里聊天、打牌、吃东西,寥寥几人呆在观景台上看海。海陷在漆黑的夜里,雨声和海浪声搅成浑浊黏稠的一团气体。谷子躲开这团气体的冲击,依次进入客房换水。每个房间的电视屏幕都抖动着模糊的图像,地区新闻已经快播放完了:“本周有4位艾斯亚克病毒携带者在我省失去监控,目击者请立刻通知有关部门,热线电话是……”
“这些病毒携带者就该关起来!”一个怀抱袖珍宠物型薮猫的小姑娘愤愤不平。“跟他们讲什么人权!老K!”下巴上有3层赘肉,磕着瓜子的男子嚷。
“生死有命,该活的怎么也死不了。”斜躺在床上的老者说,盯着谷子追问,“明天早上能看到日出吗?旅行社可是说能看到的,看不到得退我们的钱。”
真罗嗦!谷子心里骂。每间客房里的人都要对艾斯亚克病毒携带者发表一通意见,这让他腻烦,而村里糟糕的有线电视更使他情绪不佳。他拿了空瓶转身要走,图像忽然清晰了,4位病毒携带者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代号A413的那个人!谷子手一抖,暖瓶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抓牢瓶提。代号A413的那个人正是他白天见到的要去石塔湾找林霖的女人。
20:15 监测站
她也许是人造血使用者,也许是机器克隆人,林霖判断不出。他已经离开城市5年,对于生化技术的进步只有耳闻了。他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灯光中温迪妮的脸呈现出一种模糊的柔软的轮廓。她惨白的皮肤中淡淡渗透出青色的血管,血液在其中艰难流动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女子一身都是忧郁和疲惫,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独。
证件从温迪妮风衣口袋中掉下,她的确是国家认证的电脑清洁员,钢印醒目地盖在她照片上。照片上她开朗而自信地笑着。林霖恍然觉得在哪里见过温迪妮,她的笑容十分熟悉亲切。手鼓声。有人在网络中呼叫他。林霖关掉多余的灯,将风衣轻轻盖在温迪妮身上。
窗外“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监测站犹如海上的一叶扁舟,飘荡起来。
温迪妮一惊,睁开眼睛。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夜叉!夜叉!”她急忙叫。猫在她脚下答应着:“你又做噩梦了?”
“啊,不。”温迪妮勉强笑。地板晃动得厉害,她几乎坐不住,赶紧压紧左额的太阳穴,“我们得离开这儿。”她去拉门,却怎么也拉不开,原来她拉着墙上挂的装饰画。她重新找到门,打开。
风挟着大雨扑面而来,她不得不关上门。周围的东西仍在旋转,她的五脏六腑也在旋转。温迪妮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