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受爸爸的存在。这种感受像浴室的蒸汽包围了她,让她感到温暖。这天晚上。她做梦了。在梦里,爸爸的形象非常清晰,爸爸低头亲吻了她的脸。但醒来后她怎么也想不起爸爸的样子。
难道,爸爸终于从梦里来到现实中了吗?
米艳艳在楼下叫。杨小翼放下镜子,来到阳台上。米艳艳向她招手,叫她下去。
杨小翼刚在米艳艳前面站定,米艳艳就急不可待地问:
“他带你妈妈去哪里了?他和你妈妈认识吗?”
杨小翼突然严肃起来,她压低声音说:
“米艳艳,你不要同人说,我只同你一个人说。我妈妈说,我爸爸马上要来找我们了。”
“那人是你爸爸吗?”米艳艳问。
听到米艳艳这么问,杨小翼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米艳艳,只是诡秘地笑了笑。她心里有一种甜蜜的镇定,她相信那人就是爸爸。
米艳艳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米艳艳说:
“我见过他,那天妈妈带我去给解放军演出,他也在台下看。他是个大官嗳,我妈妈说,他接管了永城,他叫刘云石。”
这就对了,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男人”。杨小翼灿烂地笑出声来。
“但是,小翼,那个男人是有老婆的呀,我见过她,演出那天她就坐在他身边。他还有两个小孩呢。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那天,那个女孩一直在台下闹,我妈妈根本没法唱戏。后来,那个军官打那个男孩的屁股,骂那男孩没管好自己的妹妹。”
杨小翼不相信米艳艳的话,她认为米艳艳这是在嫉妒。米艳艳这么说是因为米艳艳的爸爸,那个典当行的老板,其实也是有家庭的,还有两个老婆呢。那典当行老板有六个小孩。
有一次,杨小翼在公园里见到米艳艳的妈妈王香兰。王香兰是永城越剧团的名角,公园里的游客见到她非常开心,都争着要她的签名。王香兰站在西门子公司那只永远转动的巨大的风扇下,享受戏迷们的欢呼。这时,人群中突然蹿出两个女人,当街骂王香兰不要脸。王香兰不示弱,和两个女人对骂起来。两个女人就围了上去,扯王香兰的衣服和头发。三个女人打作一团。这时,杨小翼看到那个典当行老板带着他的六个孩子,茫然地站在马路对面。每个孩子的手上都拿着一支冰棒,他们白白胖胖的,看起来真的像经文里所说的天使。
当时,杨小翼是很吃惊的。后来,慈恩学堂的范嬷嬷告诉杨小翼,那两个女人就是那典当行老板的两个老婆,王香兰只不过是他的相好。“这是违背上帝的旨意的。上帝先创造了男人,又从男人身上取了肋骨创造了女人。按上帝的旨意,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并要照顾好女人,直到一起进天堂。”范嬷嬷说。这段经文杨小翼早就听过了,但她有点不太相信这个故事。一根肋骨怎么会变成一个女人呢?不过经文上说上帝是万能的,男人还是用泥土做的呢。在一撮泥土和一根骨头之间做选择的话,她宁可选择一根骨头,虽然这根骨头是属于男人的。
杨小翼一直没有同米艳艳讲公园里看到的这一幕。她觉得这是很残忍的事。她还是有点同情米艳艳的。米艳艳曾叫她“私生女”,她想米艳艳自己才是呢。杨小翼说:
“也许你看错了吧?米艳艳。”
“我不会看错的。那军官好凶嗳,把那男孩的屁股都打出血来了。我知道他住在哪里。我带你去吧。”
那年冬天,风和日丽,街上行人很少,经常见到的是一些士兵,他们衣着单薄,军容整洁,和穿着厚厚冬装的市民比,他们显得神清气爽。杨小翼和米艳艳走在街上,有一个士兵还俯下身子把杨小翼抱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那军人的笑容灿烂而调皮,他的牙齿很白,给人很深的印象。他放下杨小翼后,一摇一晃地朝县学街走去。然后进了一个院子。那个院子看上去很隐蔽,它的台门正对着一条幽深的弄堂,弄堂口子上有两棵巨大的香樟树,把天空遮去了大半。
米艳艳说,那个军官就住在这座院落里面。
院落的围墙非常高,除了院子里的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杨小翼什么也看不到。米艳艳把杨小翼抱了起来,让杨小翼趴到围墙上。杨小翼先看到院子北边的那座小楼。那是一幢简朴的水泥结构两层楼房,它的屋顶是平的。顶上有一个铁皮棚子,在冬日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芒。小楼立在那里,显得相当笨拙,就像一个巨大的积木玩具。小楼的四周都是植物。那小楼前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她呆呆地坐在屋檐下,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这时,两个孩子从那小楼里冲了出来。一个是男孩,长得很像那个军官,另一个是女孩,长得比那男孩矮一些。他们像是在吵架。那男孩手中拿着一架望远镜。那个女孩缠着男孩要玩他的望远镜,男孩没理她。女孩很凶悍,她在用脚踢那个男孩。她叫那女人为“妈妈”,要那女人收拾男孩。男孩被女孩踢得哇哇地叫起来,但那女人对两个孩子打架无动于衷。这时,男孩拿起了望远镜,对着围墙张望。女孩也发现了正攀援在围墙上的杨小翼,她就跑到围墙边,对着杨小翼叫道:
“你爬墙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
听到院子里有人吼,米艳艳慌乱中松了手,杨小翼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屁股一阵麻木,紧接着痛感就从屁股的脊椎处向四周扩展,痛得两眼冒出像是圣诞老人帽子上的巨大的金星。那两个孩子从台门里追出来。那女孩要把她们当小偷抓起来,可那男孩说:“她们又没偷东西,你凭什么说她们是小偷?”他把她们放了。
“杨小翼,你现在相信了吧?”米艳艳的声音里有一种少有的诚意,好像她这么做完全是为杨小翼着想。
杨小翼不知道说什么,她感到莫明的委屈。这委屈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女孩把她当作小偷,比这个要严重得多。不知怎么的,此刻她的头脑中出现典当行老板的两个女人在公园里扭打王香兰的情
fctxw/ 方寸天下网 方便您阅读(天涯易读贴 TXT电子书 免费期刊杂志)
3
形。她不愿意这个场景出现在脑海中,却挥之不去。
不知什么时候,杨小翼的眼中溢满了泪水。米艳艳没有发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问:
“杨小翼,你注意那男孩了吗?他很俊,是不是?”
杨小翼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想着妈妈,她是在那个院子里吗?她又和那个军官在谈什么呢?
那天,妈妈从军官那儿回来,果然神色黯然。她走的时候,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兴奋劲儿,眼中满是希望,但此刻,妈妈看上去有些憔悴,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
杨小翼的目光一直探寻着妈妈,她希望妈妈告诉她一些好消息。妈妈似乎被她看得有点心神不宁。
“你看什么呢?”妈妈问。
“妈妈,那个人为什么把你带走?”
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轻轻地说:
“孩子,解放了。”
妈妈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币,递给她:
“你去街上玩一会儿,去买串冰糖葫芦吃。”
她接过钱,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奔向糖果店。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妈妈,但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怕她的问题让妈妈为难,也怕从妈妈那儿听到她不愿听到的消息。
妈妈向房间走去,她的背影有一种莫明的孤单。
那天晚上,妈妈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妈妈的那只收音机再也没有响起。半夜的时候,杨小翼偷偷地爬起床,从门缝里窥看妈妈。她看到妈妈从一只柜子里取出一只用藤条编织的匣子。妈妈打开匣子上的铜锁。从里面取出一叠什么东西。好像是信件,妈妈在翻阅它们。她看不清妈妈此刻的表情。一会儿妈妈的背部轻轻抖动起来,像是在抽泣。她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安慰一下妈妈。
那天晚上天气非常寒冷,西伯利亚来的寒流正袭击永城。杨小翼因为是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只穿了睡衣,一会儿,她就冷得发抖。她只好退回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
这之后,杨小翼一直偷偷地观察着妈妈的一举一动。妈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她换了一个新的发式。妈妈的头发原来一直是盘在后脑勺的,然后用一个黑色的网兜罩着发髻。现在,妈妈的头发剪短了一些,齐耳披在肩膀上,她看上去比以往多了些妩媚之气,一下子年轻了不少。杨小翼在妈妈的旧相册里看过妈妈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妈妈梳着乌黑的学生头,眼珠子也是漆黑的。妈妈确实是个美人儿。现在妈妈的样子似乎和过去衔接上了。
几天以后,妈妈对杨小翼说,她要去一趟北京。妈妈说:
“北京很远,来回得一个月时间。不过,你放心,刘伯伯会照顾你的。”
妈妈说话的时候,正是黄昏,太阳已经下山了,窗外开始灰暗起来。房间里的电灯早早地打开着,但因电压不是太稳,加上功率不高,电灯光不够强烈。妈妈正对着镜子梳头,她的头发看上去非常光亮。
杨小翼知道北京现在是新中国的首都,很多大长官都住在那儿。
“去北京干什么呢?”杨小翼问。
“妈妈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呢?”
“我得先去一下医院,病人正等着我呢。”
这是妈妈惯常的手段。面对她想隐瞒的事情,她或是答非所问,或是假装没听见。
以前,杨小翼常问这样一些问题:为什么外公在上海,她们却在永城?为什么她要跟妈妈的姓?为什么宋庆龄找外公看病,外公是怎么认识她的?面对这样的问题,妈妈或是避重就轻或是沉默以对,那时候她的双眼会露出一种既茫然又坚韧的光亮,她嘴唇紧抿,好像那些问题并不存在。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妈妈说:“路过上海时,我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