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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请自重,这孩子,如果不是娘娘月前在我茶中下药,便永远不会有。”他的声音更清冷,隐隐有怒意。
“是,我做了这事,却丝毫不后悔,哪怕有天真的会东床事发,我也不怕。我以为,只要有了你的骨肉,你便不会如此对我。可是,你今日真是叫我失望了。”话音未落,泪流下来。
林楚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道:“娘娘为纳雪求得的圣旨,可也真叫我失望,你便全然不念姐妹之情吗?”
冰瓷的眼中又滚落两滴泪水,她轻轻捉住林楚的手,幽幽说到:“她是我亲妹妹,我不会害她,叫她去敬伽和亲,对我们都有好处。你只要答应我,永不再见她,以后,我便事事都依你。”
“哼,娘娘认为,她这一去,我还有机会再见着她吗?”说完,他甩开冰瓷的手,一转身走出了大殿之外。
宫阙九重,翡翠羽帐,结成帘幕的琉璃随风滚出涟漪,金灿灿的有些灼眼。冰瓷深深吸了一口这凝滞的空气,蓦地,却呛在喉中,剧烈地咳了起来。
从殿外急匆匆走进一个年青的内侍,他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冰瓷身前,扶着她的身子问道:“娘娘,您怎么了,要不要奴才去请张太医?”
冰瓷渐渐止了咳,两颊微晕,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尚思,你即刻去追赶小林王爷,把这玉佩给他送去,托他转给纳雪。”冰瓷解下颈中的一枚蝶状的羊脂白玉,递给内侍。
年青内侍满面忧容接过玉坠,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寒风瑟瑟的初春二月,汀檀殿,虽铺叠着层层暖裘,却依旧是,冰冷彻骨。
作者注:花朝节是民间的岁时八节之一,也叫花神节,俗称百花生日,和“正月十五元宵节”“八月十五中秋节”并列为三个“月半”佳节。
第二章
二月十五,花朝。浮云蔽日,天边漫起了茶金色的霞光。清晨,柔碎的斑驳细影里,鸟儿开始在枝上嘤咛。
林王府外,七香锦车,雪狐裘帘。沉重的紫玉珊瑚冠,明月珠铛,翡翠臂环,锦衣华服的纳雪被青怜扶上了车。车外,以赤色蟒袍的林王为首,礼官数十人,与身着赭色宫服的宫人一同肃立两列,其后是绵延不绝的车马队,运送的是装满嫁妆的红檀木箱。
多年以后的纳雪想起这一天,脑海中印象全无,只有顺着宫城的方向,一片空荡荡的荒芜。她记得等待的那人,始终,都没有出现。隔了层层叠叠的宫墙院柳,幽幽一叹,姐姐,纳雪走了,你便果真能够如意吗?
林王府在视线中远了,淡了。纳雪坐在裘帘之后,她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姐姐染了极严重的风寒,而她身无分文,乞讨到了这扇朱红大门之前,饥寒交迫,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醒了来,便看到林王爷严肃的脸,之后,是在潋滟阁中数年学琴学舞的日子。
身在帝王将相家,读书,学艺,陪宴,嫁人,一切都变的不再单纯,有时候她试图说服自己,父王对她们的好,是不染纤尘的,便好似,一个真正的父亲。
七香车走得异常平稳,而青怜从清晨起就一直沉默着,在身后的车中随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除了曾相依为命的姐姐,没有人知道,这是纳雪在十年之后重归敬伽,重回那片她出生的土地。没有母亲,没有姐姐,只她一人回去,心中一片冰凉,不知此行究竟是福,是祸。
天还未及正午,车队已走至圣京北都门,护送公主北上的官员将由此处开始随行。车马不发,停顿约有小半个时辰,一阵马蹄声渐近,车外骤然人声躁动,纳雪正待卷帘看时,忽听得青怜在车外轻敲了敲窗,低声说道:“小姐,你猜护送我们北上的是谁?”
“是谁?”纳雪问。她心知凭着车外那番喧嚣,随行之人必然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却一时之间想不出,此人是谁。
“霸陵侯萧天放。”
“萧天放?”纳雪微一皱眉。
“不错,正是京城人人皆知的萧将军。少爷曾经提起过,说他年十七已勇冠三军,十九绶大将军印,征战七载,未尝有败。”青怜说到此处,语气中流露一丝沉重。
“萧将军不是正镇守玉剑关吗,怎会也在圣京?”纳雪心下有些忧虑,萧氏一门世代忠直,却素来林王交恶。
“听礼官讲,萧将军此次回京是探访他弟弟的病,恰逢小姐远嫁敬伽,皇上便命他顺路护送。说也奇怪,这萧将军跟咱们王府是夙敌了,这次却竟也没有丝毫推辞。”
沉吟片刻,纳雪在车中说道:“青怜,卷起裘帘。”
帘幕被缓缓卷上,迎面而来就是一阵冷风,吹得纳雪不由缩了一缩。她坐在车中向外打量,城门下,众多官员正和一名年青武将寒暄,想来那人必是萧天放。
纳雪遥遥望向着他的背影,他竟也突然转头往纳雪所处方向看来,纳雪和他不期然地对视,心下一惊。她本以为众人口中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定然是个面貌凶悍的赳赳武夫,不料今日一见,他却如此英俊,一双眸子如暗夜寒星,也正毫不留情地打量着她。
疑惑间,只见萧天放转身向众人交代了几句,便向纳雪所乘的马车走来。纳雪默默看着,不动声色。
待他走近跟前,抱手行礼。“末将萧天放参见公主。”他说这话时,不卑不亢,却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中的纳雪。
“将军请免礼。这一路上,还要麻烦将军照顾。”被萧天放这般盯着,纳雪心下觉得此人甚是无礼,却又有种奇怪的感觉,她隐隐觉得这位年青将军的眼神之中,似乎另有深意,却又怎样,也看不透。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风从北都门吹进,扯动帏帐,猎猎作响。萧天放抬手放下裘帘,轻声说了句“请公主保重”,便转身上马,命令车队准备开拔。
圣京城外,绵延着一江碧水,每年三月,桃花沿路盛开,风吹花落,满江艳红,鄢澜人称其为胭脂水。此时是花朝时节,水面已然冰裂河开。岸边,乌黑的土地开始松软,马踏的蹄印也渐渐泛青。
沿胭脂水一路北上,穿越数十座城池和一片广漠荒原,便可以到达敬伽。
白天赶路,夜宿军帐,纳雪鲜有机会能跟萧天放说上几句话,每次照面,他总是沉默着,深深看她一眼便转过头去。
离开圣京的第二天,清晨,纳雪在车外看见了风尘仆仆的林楚。他怅然立在车外,望着纳雪,眼中尽是憔悴。
“哥哥……”纳雪失声叫了出来。
军帐内,林楚面露微笑,躬身向萧天放行了一礼。“萧将军,小王想带舍妹到林中溪流处梳洗,还请将军通融。”
萧天放抬头扫了他一眼,起身回礼。“不敢,小王爷的妹妹,小王爷想带到哪儿只管带去,何必知会末将。”语气颇为冷淡。
萧林两家素来不和,这是鄢澜皇朝人尽皆知之事。因此林楚对萧天放的态度并不意外,他只简单说了句多谢便走出了帐外。
林楚走近七香锦车,挑起裘帘,将纳雪扶下车来,在她耳边说道:“这里人多嘴杂,我们到山后的林中去,我有话对你讲。”
纳雪轻轻挑眉,欲言又止。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向林中走去。
林中果然有一处溪流,纳雪静静坐在溪边一块稍平坦的青石上。
林楚看了看纳雪,并不说话,临溪而立,他拔出佩剑默默擦拭。
溪水清浅,夕阳之下更是晶莹透彻。苍劲山林,水声潺潺,眼前又立着熟悉的身影,此刻这风景,是纳雪自走进林王府从未见过的,她心里微微泛起了涟漪。
不甘心,她曾经设想的人生不该是这般,看着站在这风景中的男子,她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她默默等着,默默等着聚集足够的勇气。她缓缓走近林楚,颤抖着说:“哥哥,你带纳雪逃走吧。”
林楚愣住了。他轻颦着眉头,他在想什么?纳雪不敢去猜,他眼里闪过的每一丝表情都被她看在眼里,惊讶?欣喜?为难?挣扎?默默看着,她却逐渐恢复了平静。刚刚鼓起的勇气、刚刚萌生的希望,就在这片刻的犹豫里被击的粉碎。短短的一瞬,也足够他们去想许多事情。
不知沉默了多久,林楚拉住纳雪了手,“好,咱们此时便走。”
纳雪却又微笑着轻轻挣脱。“哥哥,我跟你说笑呢,你怎么当真了。我总这样胡闹,你不恼吗?”
“纳雪……”话未说完,已被一只玉手轻轻掩住。
“哥哥,纳雪姐妹本是父王从路边带回的孤女,父王待我情深意重,纳雪又岂是知恩不报之人?更何况,此次皇上是叫纳雪去做太子妃,又不是为奴为婢,哥哥不必为纳雪费心。还请哥哥转告父王,纳雪这一生都听从林王府安排,绝无异心。”纳雪定定瞧着林楚的眼睛,这一番话说得冷静决然,一时竟叫林楚哑口无言。
顿了一顿,林楚握了纳雪的手,沉声说道:“纳雪,敬伽太子喜怒无常,脾气怪异,在你之前已经更换了三个太子妃,这样的人,凭你怎能应付的来?”
纳雪轻轻一笑,微微上翘的嘴角显出两个细细的涡。“哥哥忘了,纳雪从小在王府中学得便是与人周旋,深知在位高权重之处当如何自保。”
听了这话,林楚心中酸涩,一把将纳雪揽入怀中,口中喃喃道:“我舍不得,舍不得你……”
任由他抱着,纳雪靠在他暖暖的怀抱里,沉默良久,又轻轻挣脱。她慢慢踱步在溪边的碎石路上,双眸深暗,望向远方。
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过了前面的玉剑关,哥哥便请回去吧。你来送我,已经离职多日,父王得知定然恼怒。”
林楚立在她身后,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也深知此事是不可挽回了。
蓦地,心中一动,他将邱尚思送来的羊脂白玉取出,问道:“纳雪,这是你姐姐送来的,她托我交给你。你戴得那一枚,要我转给她吗?”
纳雪轻抚手中白玉,心中百感交集,“姐姐她还是舍不得我的……”她将颈中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