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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烧卖,北方人叫烧卖,扬州人叫稍麦,我第一次吃这样烧卖是在扬州教场的月明轩,北方人吃甜的蒸食,在习惯上来说,多半是以发面的居多,至於烫面死面做甜馅的蒸食,可以说少而又少。敝友胡国华兄服务税务稽徵机构,在杨镇一带算是叫得响的人物,他是月朗轩每天必到的老主顾,所以从老板到堂倌,对胡四爷都有个交清,见了面都显著特别近乎,胡兄请我在月明轩吃早茶,一进门就告诉堂倌,我是刚从北平来的,做一笼翡翠烧卖,让我尝尝扬州名点,人家是吃过见过的,让案子上好好做。这一关照不要紧,这笼点心自然是特别加工细做啦,烧卖馅儿是嫩青菜剁碎研泥加上熟猪油跟白糖搅拌而成的,小巧蒸笼松针衬底,烧卖摺子提得匀,蒸得透,边花上也不像北方烧卖堆满了薄面(乾面粉北方叫薄面),我有吃四川青豆泥的经验,外表看起来不十分烫,可是吃到嘴里能烫死人,夹一个烧卖,慢慢的一试,果然碧玉溶浆,香不腻口,从此对於烫面甜馅蒸食观感,立刻有了很大的改变,不过这种甜食固然太烫不能立刻进嘴,可也不能等冷了再吃,否则油滞馅僵,味道就差了。上海後来开了一家精美餐室,是扬州人经营的,什麽豆沙豌豆蒸饺,野鸭菜心煨面,五丁虾仁包子,枣泥锅饼,凡是扬州面点可以说应有尽有,而且都做得精致细腻,滋味不输扬州几家面点馆的手艺,只有翡翠烧卖一项,虽然贴了翡翠烧卖不久应市的预告,可是始终没拿出来应市,究竟是什麽缘故,虽然不得而知,据猜想大概不外师傅难请吧!
唐鲁孙随笔集之《酸甜苦辣咸》
打卤面
一天三餐,南方人大米为主,北方人以面食杂粮为主,吃面食的除了馒头烙饼之外,还是以吃面条的时候居多,吃面条不外乎是炸酱或打卤。前几天白铁铮兄写了一篇炸酱面,今天就谈谈打卤面吧。
打卤面分“清卤”“混卤”两种,清卤又叫朱儿油,混油又叫勾交卤,做法固然不同,吃到嘴里滋味也两样。北平的炸酱面前门外的一条龙,东安市场的润明楼,隆福寺的宠温,酱都炸的不错;至於混卤,拿北平来说,大至明堂宏构的大饭庄子,小至一间门脸的二荤铺,所勾出来的卤,只要一搅和就泻,有的怕卤泻,猛这们一加芡粉,卤自然不泻,可是也没法拌啦。
打卤不论清混都讲究好扬,清鸡汤白肉汤羊肉汤都好,顶呱呱是口蘑丁熬的,汤清味正,是汤料中隽品。氽子卤除了白肉或羊肉香菇,口蘑,乾虾米,摊鸡蛋,鲜笋等一律切丁外,北平人还要放上点鹿角菜,最後洒上点新磨的白胡椒,生鲜香菜,辣中带鲜,才算作料齐全。
做氽儿卤一定要比一般汤水要口重点,否则一加上面,就觉出淡而无味来了。
既然叫卤,稠乎乎的才名实相符,所以勾了芡的卤才算正宗,勾芡的混卤,做起来手续就比氽子卤复杂了,做料跟氽子卤大致差不多,只是取消鹿角菜,改成木耳黄花,鸡蛋要打匀甩在卤上,如果再上火腿鸡片海参又叫三鲜卤啦,所有配料一律改为切片,在起锅之前,用铁杓炸点花椒油,趁热往卤上一浇,嘶拉一响,椒香四溢,就算大功告成了。
吃打卤跟炸酱所不同的地方,吃氽卤黄瓜丝,胡萝卜丝,菠菜,掐菜,毛豆,藕丝都可以当面码,要是吃勾氽的卤,则所有面码就全免啦。吃氽儿卤,多搭一扣的一窝丝(细条面),少搭一扣的帘子扁(粗条面),过水不过水,可以悉听尊便。要是吃混卤面条则宜粗不宜细,面条起锅必须过水,要是不过水,挑到碗里,黏成一团就拌不开了。混卤勾的好,讲究一碗面吃完,碗里的油仍旧凝而不泻,这种卤才算够格,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简单啦。
先曾祖慈生前吃打卤面最讲究,要油不泻汤才算及格,我逢到陪他老人家吃打卤面就心情紧张,生怕挨训,必须面一挑起来就往嘴里送,筷子不翻动,油就不太泻了。有一次跟言菊朋昆仲在东兴褛小酌,言三点了一个烩三藓,并且指明双卖,用海碗盛,外带几个面皮儿,敢情他把东兴楼的烩三鲜拿来当混卤吃面,真是一点不泻,可是换个样儿让灶上勾碗三鲜卤吃面,同样用上等黑刺参而不用海茄子,依然是照泻不误,令人怎麽样也猜不透,言氏弟兄当年在蒙藏院同是有名的美食专家,对於北方吃食,他们哥儿俩算是研究到家了。
有一年夏天,散了早衙门,大家一块到十刹海荷花市场消夏,大家又提到吃打卤面的事,言三说:“北平大小饭馆勾出的卤都爱泻,还没在那家饭馆里吃过令人满意的混卤呢!”在座有位孙景苏先生住在积石潭,他说:“在我住所附近有个二荤铺,每天一早总要勾出几锅羊肉卤来,是专门供应下街卖豆腐脑的浇头,如果头一天带话,他可以留点卤下杂面吃。”笔者当时因为天气太热,挤在湫隘的小屋里吃打卤面,似乎吃非其时,奚啸伯叔倜昆仲嘴馋好奇,听了之後过不几天,就向大家报告,孙景老的品鉴的确非虚,人家勾出来的卤;除了凝而不泻外,而且腴润不濡,醇正适口,调羹妙手,堪称一绝。又过了不久,齐如老跟徐汉生两位也去品尝过一番,同样认为这种羊肉卤是别家饭馆做不出来的美味,可惜荷花市场还没落市,就碰上芦沟桥七七事变啦,大家从此奔走南北,浪迹天涯,朵颐福薄,只有徒殷结想而已。
茄子素卤,平素茄子卤到是常吃,可是茄子素卤只听说有这种吃法,可没试过,北大刘半农兄生前是最喜欢搜奇访胜的,他听说宣武门外下斜街明代古刹长椿寺有两件古物,一是明朝正德皇帝生母皇太后的喜容,一是元代紫银沙金合铸的一座三尺多高的浮图,因为舍间平素跟长椿寺有来往,寺裹住持方文寿全老和尚跟笔者又是方外交,於是规定时间,半农兄又约了三位考古专家一同前往,他们认为从这幅音容,发现若干前所未见的小服饰,可算此行不虚,同时中午寿全大师并准备了茄子素卤吃面,茄子是附近菜园子里现摘现吃,小磨香油是戒台寺自己榨的,加上铺派(伺候长老的杂役)手艺高,吃这样的茄子素卤,比各大饭馆荤的三鲜卤要高明多啦。
来到台湾几十年,合格够味的卤固然没有喝过,似乎打卤面已经变成大鲁面,连名儿都改啦(十之八九是受了鲁肉饭的影响)。前几天在高雄一家平津饭馆吃饭,跑堂的小伙子,说的一口纯正国语,问他打卤面怎麽改成大鲁面了,他说近几年上的饭座,台省同胞居多,叫大鲁面听了顺耳,这叫入境随俗,您想各省口味的饭馆,都入境随俗南北合了,菜还能好得了吗?
唐鲁孙随笔集之《酸甜苦辣咸》
白菜包和生菜鸽松
说菜包也许有人不知道,要说生菜鸽松,现在台北市岭南口味正应时当令,而生菜鸽松又是广东餐馆不可或缺的名菜,所以一提生菜鸽松这道菜,对常在外面跑跑的人,总不会太陌生吧!
前些日子在台北跟几位朋友在一家广州菜馆小叙,同府有位朋友点了一味生菜鸽松,这味羊城名肴,表面上看好像并没有什麽深文奥义,其实这是一道讲刀工,论火候的菜,并不是每位广东大师傅都能做得恰到好处的呢!
首先鸽子要选大小适中的,起下来的鸽子肉,要立刻剁成肉粒,用调味料喂透,炒时秘诀是大火、轻油、宁淡勿咸。包鸽松的生菜以仅盈一握,脆嫩整齐者为上选,生菜是最易滋生虫害的,在田间生长时必定都喷洒过农药,所以吃生菜必须先用稀释的灰锰养彻底洗净,然後用凉开水再洗一遍方能供客大嚼,当年梁均默先生说:“生菜包鸽松,翠绿晶莹,香不腻口。”他的评语可称允当。
所谓生菜鸽松,追本溯源,其实是从满洲菜包演变而来的。关外早冬,一过立秋,已透嫩凉,云冷草肥,就进入狩猎时期了。当年清太祖尚未定鼎中原,屯兵山海关外与明军对峙的时候,有一天闲中无聊,带了一队士兵在营区左近行围射猎,打了不少獐狍麋兔,自然心中特别畅快,加上当地土人凑趣,献了十几只肥硕的“祝鸠”,(祝鸠是一种野生鸽子,翼长尾短,肉极肥嫩,如有人捕得,认为是天禧祥瑞,所以叫她祝鸠。)可是当时扈从人多,祝鸠不敷分配,於是做成肉麋搅拌在油炒饭内,用白菜包起来吃,大家共享福胙。谁知这种吃法,不但腴而爽口,而且清凉降火,後来入主中原,“祝鸠菜包”也就列入御膳房御用膳单了。因为当年秋狩开始,祝鸠献瑞是七月初五,所以後来就把七月初五日奉为秋狩郊天祭辰,白菜包列为飨饩的配馐,吃菜包的风气,也就从此流传下来。
北国冬寒凛列,内庭向例九月初一衣裘升火,要到第二年二月初一才正式停止,开炉撤火,整个冬天不离炉火,任何人都会觉得口乾舌燥,三焦欠舒,在慈禧垂帘听政时期,因为内外交征,肝火太旺,稍不如意,就让敬事房传板子,说不定那一个太监或是官女要倒霉遭殃啦。太后火气大肝火旺,御药房有的是特制的“黄莲上清”、“银翘解毒”、“金衣万应锭”、“八宝紫金丹”一类理三焦清内热的成药,可是左右谁敢向太后进言,请大后进点平安药呢!碰巧有一个执事太监,平素一闹火气,就把生白菜切丝用三合油(酱油、香油、高醋混合,北方叫三合油)猛吃一顿,立刻火气全消。他想太后如果能够大量吃点生白菜,岂不是把一冬烤炉火中的煤气,脏腑中集聚的内热,岂不是也能一古脑儿清除了吗?於是跟首领太监大家一咬耳朵,有一天太后午膳,就有九钉食盘托著翠雪冰姿黄芽菜叶呈现御前了。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