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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妹几句话。”
这举动似嫌突兀,但恰是虬髯客视张出尘如亲人的表示,所以李靖欣然答说:“请便。”
灵石城内石室许婚
那间石室,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石榻,铺着极厚的一条玄狐皮褥,再有一张极大的石案,堆着许多卷轴簿册;壁上悬着一张图——只因壁间所开的天窗太小,光线微弱,看不真切。但就这简单的陈设,便另有一种严肃的意味,可以想像得到是虬髯客个人专用的密室。
“一妹!也许我问得多余,但既是兄妹,由我替你主婚,我不能不格外慎重”虬髯客稍停一下,说到正题,“我问你,你是真心喜欢药师?”
张出尘知道他出于爱护、期于无悔,所以才有这样近乎多余的问话,便也用很慎重的态度回答:“是的。”
“你嫁药师,自己并不觉得委屈?”
这话问得好!“先前我觉得有点委屈。”她微红着脸,兴奋地说,“好像这样糊里糊涂跟了药师,贬低了自己的身份。现在有三哥替我做主,我还有什么委屈?”
“好!”虬髯客深深嘉许,“你的话,我听了很高兴”
于是,他又开了门,把李靖请了进来。
“药师!我要问你,你是真心爱我一妹?”
李靖也明白他爱护张出尘的意思,斩钉截铁地答了一个字:“是!”
“将来绝不负心?”
“如果我负出尘,三哥杀我!”
“这话说得很透彻。”虬髯客点点头,“你如果敢于负心,我自然饶不了你。我再问你一句,你不以为我一妹深夜相就,心里有看她不起的意思?”
“三哥,”李靖惶恐地抗议,“你岂有此理!怎么问出这话来?我把出尘敬如天人。皎皎此心,神人共鉴!”
“那么你决定要聘我一妹了?”
“求三哥许婚。”李靖作揖相答。
“你的聘礼呢?”
这下难倒了李靖,仓卒间竟无从回答。一急,急出了一个主意——解下佩剑,双手捧上,恭恭敬敬地说道:“客边无长物,只有这把剑。”
“好得很!”虬髯客接过剑,随手转交张出尘,又说,“我有点小小的陪嫁。”
嫁妆是一本簿册,张出尘接到手中,才知道它的分量,绿布面上的红绫签条,写的是:“西京太平坊住宅地基房宇僮仆器用清册。”
随手翻开来看一看,仅是僮仆,就有四十几名之多。一所巨宅,连同器物用具在内,脱手相赠,可是太豪阔了。
“三哥,”张出尘正色说道,“赏赐太厚了,我跟药师都不敢受的。”
虬髯客怫然不悦。“一妹!”他说,“你别扫我的兴,行不行?”
“这……”
“别说了,”虬髯客大声打断她的话,“你不想想,你管我叫什么?我管你叫什么?”
“出尘!”李靖赶聚插嘴,“恭敬不如从命。”
“好,那么我领了三哥的赏赐。”她笑着盈盈下拜。
虬髯客算是高兴了。“这才好!一双新人请吧,弟兄都等着瞧新娘子呢!”说着,他领头先走了出去。
张出尘的性情再伉爽,到这时候也不免心跳脸红,躇不安。一个新娘子,既无头上的盖巾,又无身边的伴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沉得住气,随着新郎大模大样地走得到礼堂上去?
她越想越害怕,不由得低低喊了声:“药师!”
李靖和虬髯客都停住足,等她再说下去,她却又窘又急,涨红了脸,怔怔地望着李靖,无话可说。
终于,那两个男人都明白了。“一妹,”虬髯客歉疚地说,“这里什么都有,就是缺少女人。没有个使女侍儿陪着你,觉得别扭不是?这做哥哥的可没有办法了,好在你也豁达得很,咬一咬牙,也就搪过去了。”
话已说到头,张出尘除了听从以外,无计可施。转过一重石壁,陡见红烛高烧,人影往来,糊里糊涂就到了礼堂,要想缩步也不能够了。
“各位弟兄,我先有句话。”虬髯客拍了两下手掌说,“新娘子有些害羞,大家不可乱开玩笑!”
这一说反引起哄堂大笑。张出尘心里嗔怪虬髯客,平日粗中有细,说话极有分寸,偏偏这要紧关头这么笨!
幸好李靖护卫着,他抢在她前面举手抱拳,作了个罗圈揖,朗朗说道:“我三原李靖,有缘结识各位弟兄,真是平生快事。这是内人张出尘。”他闪开身,低低嘱咐一声,“别怕!”
她这时心定下来了,含笑示意,目光慢慢扫过去,忽然发现风陵渡的那船家在向她挥手。
灵石城内入洞房
不仅是那“船家”——他叫彭二,还有荒村野店中的柳四和老陈,他们都是虬髯客的得力部下,一个个能文能武,机变百出,掩护个把人脱逃,算不了一回事,但在张出尘和李靖来说,都有救命的恩德,所以逐一致谢,殷勤寒暄,特别是对柳四,更觉不安。柳四的脸上带伤,左臂用块布吊在胸前,那都是叫相府的校尉用马鞭毒打成这个样子的。
叙旧未毕,乐声大作,孙道士所选的嘉礼吉时已到。虬髯客主婚,孙道士赞礼,一切繁文缛节,概从简略,但豪放的笑语所点缀的喜气,却是格外浓厚。
婚礼以后,大开喜筵,整口的烧羊,大碗的白酒,吃饱喝足,各自散去。新夫妇由虬髯客送入洞房。
洞房就在虬髯客卧室的间壁,用石灰水刷得雪亮,簇新的衾枕帘,一色水红。石案上花烛高烧,芸香馥郁。这在看惯了相府排场的张出尘,自然觉得有些小家子气,但因为这点小家子气,反倒使她有种一夫一妻、相伴终生、平凡而实在的感觉。
“这是老孙一手料理的,因陋就简,俗气得很,一妹,委屈你了!”
“三哥,”张出尘不满地说,“你怎么一直跟我说客气话?岂不是太见外了。”
“我是实话。惟恐不能叫你称心如意。”虬髯客顿了一下,笑道,“好了,好了,再说,你又说我客气见外……”
他的话没有完,房门口出现了孙道士,向李靖招招手:“药师,你请出来!”
李靖还未答话,虬髯客抢在前面阻拦:“老孙,你怎么回事?有话明天再说。”
“有件事马上要解决。”孙道士说,“来了位客要会药师。”
这句话一出口,室内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是谁?”虬髯客困惑地自问,“谁会知道我这个地方?”
遇到这些事,李靖是非常敏感的,他怕虬髯客已动了疑心,深为不安,但表面很沉着,他要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来决定自己的态度。
孙道士的面色却很难看了。“这位客,还是个官儿。”他冷冷地说。
这下连张出尘都动容了!她用质疑的眼光催促着她丈夫。李靖心想,虬髯客这里是腹心重地,绝不容外人窥伺,而且表面平静,暗底下一定有极周密的戒备,即令虬髯客信得过朋友,万一他的部下发生误会,引起意外纠纷,或者口中不说,心里存疑,以后不肯坦诚相见,那就糟了。因此他觉得自己所表现的态度,应该极其干脆明朗,不可留下一点点疑云阴影。
于是,他用平静清晰的声音对虬髯客说:“从灵石到此,我跟三哥寸步不离,没有遇见过任何熟人。我李靖绝不会做引鬼上门、出卖朋友的事……”
“药师!”虬髯客大声打断他的话,呵责般地说:“你怎么跟我说这话?”
“我不能不表明心迹。”李靖仍旧保持从容的神色,“我不知道来看我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不想会他。”他转脸对孙道士说:“不管是什么人?请你把他抓起来,问问他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这一说,张出尘眉目掀扬,表示站稳了脚,而孙道士大为惶恐,虬髯客则微皱着眉,仿佛嫌李靖的话说得不中听。
有片刻的冷场以后,虬髯客命令似的说:“药师,你去会客!”
“三哥,我不想去。”李靖摇摇头回答。
“咱们不要意气用事。”虬髯客神情严肃地说,“药师,你不想想,我怎会信不过你?你一定得去会一会,看看是什么人?否则,咱们一切都蒙在鼓里,太危险了。”
这一点,李靖自然也想到了。他的不肯会客,只是远避嫌疑,以求取虬髯客的信任。既然已这样说,再要推辞,便成了不识大体。
因此,李靖点点头说:“三哥,我确是想不起来,有谁会到这里来找我?机密要地,不容泄漏,但来人既自称是我的朋友,应有待客之道。所以我的处境甚难,三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你的朋友,那自然一切都好说,倘若来意不善,那么是把他留下来,还是——”
虬髯客停了一下,让李靖明白了他的暗示,接着又说:“都在你自己决定。”
“好。”李靖深深点头,“我懂了。”
“我看来意不善。”孙道士在旁接口,“要不要我陪着药师?”
“不要!”虬髯客极有决断地说。
灵石城内刘文静道别
于是,张出尘和虬髯客、孙道士一起陪着李靖穿过石壁甬道,将踏上石级时,虬髯客把她和孙道士都拉住了,让李靖一个人出去会客。
“小心些!”张出尘低声对他说,“先悄悄儿看一下,如果不是朋友,就不要出去。”
李靖听了她的话,将出山洞时,先微掀虎皮,往外偷窥,从那穿着县令公服的背影看去,像是晋阳令刘文静。
果然,那人转过脸来,一双鹰眼,两撇鼠须,不是作为太原地方长官的刘文静是谁?
等他一掀虎皮,闪身出现,刘文静迎着他笑道:“药师,你真会躲,躲到这么一个秘密所在来了!”
“你也真会找!”李靖针锋相对地回答,“路远迢迢,从太原找到这里。”
“你一到河东,我就知道了。在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