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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把柳述和元岩掩住嘴拖了出去。
第二道:庶人勇,人神所弃,赐死。
第三道:说“皇太子广”,“仁孝著闻,堪成朕志”;如果“内外群臣,同心戮力,以此共治天下,朕虽瞑目,何所复恨?”又嘱咐:丧礼“务从节俭,不得劳人。诸州总管刺史以下,各率其职,不须奔赴。”
“呜呼!敬之哉,无坠朕命!”张衡拉长了声调,摇头晃脑地终于念完了他自己的得意手笔。
于是在群臣拭干眼泪,手舞足蹈的欢呼声中,杨广即位,自定年号为“大业”。
于是,一个物欲极重,而强自矫饰的独夫富有天下,纵欲惟恐不足的荒谬疯狂的时代开始了!
于是,一个仁人志士,自救救人的时代也开始了!一
七月的关洛道中,一片荒凉。在李靖看,有生气的只是他所骑的那匹白马,马蹄敲打着坚硬的黄土地面,单调的声响,更增添了几分凄凉寂寞的意味。举目望去,大地如死,人,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人!”李靖在心中感叹地自答:“这年头随时随地可死!”死于开运河、营宫室的沉重的劳力压榨,死于师出无名的征高丽,死于饥馑,死于瘟疫……
正文皇帝行幸江都
自一早离开东都洛阳,整天水米未曾沾牙——年岁荒得连打祭的地方都不容易找到;天色不早,今夜的宿头不知在哪里?一身衣服,被汗湿透了又干、干了又湿,已不知几次!喉头尖辣辣的,干涩得连唾沫都没有了。马,不住地扬一扬头,发出短促的嘶鸣;李靖知道它在向他抗议;他亦早该有它的一份清水与饲料了!
“可怜,”他拍拍马的脖子,叹口气说,“唉,你也是生不逢辰!”
忽然,隐隐传来一阵锣声,李靖抬头看去,发现远处有一片房屋,顿觉精神一振。“快走吧!”他对马说,“有了人家,总可以弄点吃的、喝的!”
于是他微叩马腹,放辔头跑了下去。一进镇甸,大路北面就是一家小店,他下马喊道:“店家、店家。”
“客人干啥?”跑出来一个面黄肌瘦的伙计,有气无力地问。
“这会干啥?住店。”他说,“先把马鞍卸下来,好好给它上料……”
“对不起,你老!”伙计打断他的话说,“我们这儿没有什么吃的,你再赶一阵吧,十五里外,有个大镇,那儿好得多。”
李靖大为失望。“那么,”他问,“井水总有吧?”
“嗯,嗯,”伙计迟疑了一会,慨然答应,“好吧!你请等一等。”
过了好半天,伙计拎来半桶混浊的井水,一只破碗。李靖先舀了一碗,摆在那里等它沉淀,又解下皮袋灌满,然后饮了马。等那碗水稍稍澄清,他一口气喝了下去,味如甘露,美极了。
“多谢,多谢!”他取一小块银子酬谢了伙计,牵着马慢慢往西遛了过去。
不远,一处广场,一群人围着两个胥吏,一胖一瘦,却都是满脸凶相。另外有一名地保,抱着面锣,愁眉苦脸地站在旁边。
李靖倒要听听官府又有什么花样,路上也好注意。于是,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系好了马,站在人群后面细听。
“大家听清楚了没有?”瘦的那个胥吏,嗓门很大,“我再说一遍,皇帝行幸江都,龙舟要人拉纤,每家出妇女一名,老的不要,丑的不要,要十六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平头整脸的。限三天以内,到县城报到。这是皇命差遣,谁要耽误了,可当心自己的脑袋!”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嗡嗡的声音,每个人都在小声埋怨,但眼中都流露了深沉的怨毒。
“我家没有年轻妇女呢?”忽然有人大声发问。
“你没有长耳朵?刚才说过了,出钱也行。”
“钱也没有呢?”
“哼!你命总有吧!”
“对了!”发问的人,立即接口,大声答说,“命我有。就剩下一条命了!”说完,狠狠地往地下吐了口唾沫。
那胖子胥吏,立刻一抖手中铁链,瞪着眼骂道:“他妈的!你这是干什么?”
“我吐我自己的唾沫不行吗?”理直而气不壮,已大有怯意了!
“你还强嘴。”胖子粗暴地叱斥,然后拿眼去看他的同伴。
瘦的那个大概是头儿。“这家伙不要命,还不好办吗?”他阴恻恻地说了这一句,向胖子微微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是狼狈为奸惯了的:胖子狞笑着一甩铁链,往那人当头就砸;瘦的更坏,伸一条腿在那人身后,等他惊呼着踉跄后退时,正好绊倒在地上。胖子起右脚踏在他当胸,一链子下砸,立刻打晕了过去。
旁观的都是敢怒不敢言。有那年长的,陪笑讨情,让胖子一掌推个跟斗。
正文路遇孙道士(1)
血脉偾张的李靖,再也忍不住了,决心宰了这两个虎狼恶吏,悄然拔剑,剑起数寸,发觉有一双手按在他手上。
李靖转脸去看,有个中年道士以极轻但极清晰的声音说:“匹夫之勇,不可!”
这一下提醒了李靖,惹出麻烦来,耽误行程。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按剑归鞘,投以服善受教的深深一瞥。
他亦不再看下去了,退身出来,解马赶路。这些惨剧,十二年来,他看得太多,太多;最叫他忘不了的是,大业七年,为征高丽,在山东东莱海口,建造三百艘战船,自督造的官吏至工匠、民夫,昼夜站在水中,自腰以下,溃烂生蛆,那才真叫是伤心惨目!
“匹夫之勇,不可!”他默念着那道士的话,再一次激励自己,匹夫之勇,妇人之仁,都无用处——动心忍性,从根本上去点他一把火,才是正办。
忽然,一阵清脆的銮铃从身后响起,回头望去,一匹枣红小川马,驮着那中年道士,正得得地赶了下来。
“前面那位仁兄,请等一等!”道士在马上大喊。
李靖不知他是什么路道。但料想他不致有何恶意,于是,勒住了马等他行近,问道:“道长有话跟我说?”
“四海之内,皆是弟兄。”道士指着前面一片树林说,“咱们到那儿,下马叙叙。”
李靖点点头,一领缰绳,往树林里跑去。等他下马,道士也到了;解下马后一个朱红酒葫芦,拔开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跟手递给李靖。
这表示酒中无毒,李靖尝了下,是上好的河东汾酒,只是这么热的天,而且又饥又渴,喝这烈酒,不甚相宜,所以浅尝即止,把酒葫芦交还了道士,眼光却落在系在枣红马后的干粮袋上。
道士很机灵,立刻又取下干粮袋,递了过去,同时问道:“贵姓?”
“李!”李靖从袋中取出两个馍,双手一搓,弄成碎块,先喂了马,然后自己取了块往嘴里咬。
那道士的神情很奇怪,眯着眼,不断地打量李靖,仿佛在骡马市挑选牲口似的。
李靖被他看得有些恼了。“道长!”他冷冷地说,“你在我身上打主意?”
“李兄一表人才,今年二十几?”
“二十八。”他照实回答。
“二十八正走眼运。”道士伸两指指一指自己的眼睛,“就在今年、明年,李兄要轰轰烈烈做一番大事业,一举成名,出人头地。”
原来道士在看相!李靖心想,这人的一双眼太活,行迹诡秘,说不定有什么花样搞出来,不可不防,便笑道:“噢,但愿如道长所说的那样。不过,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能做一番什么样子的大事业?”
那道士先不答话,闲闲地走了一圈,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看清了林中别无他人,才走到李靖面前,压低了嗓子说:“杨广这个昏君快完蛋了!方今天下,群雄并起,正是大丈夫成功立业之秋;我孙某相遍天下士,像你这样的骨骼,真还少见。李兄!”他停了一下,重重说出一句话,“你可得早走一条路噢!”
前半段话,李靖倒是完全同意。但说到相法,可就显得有些故弄玄虚了!难道这姓孙的道士,走遍天下,免费给人看相,就是要找个骨骼好的人来成功立业?如果没有这样的人,杨广这个昏君就可以不完蛋么?
这样一想,李靖觉得不足与言,不可与言,所以故意装作不解地问:“什么路?”
“李兄,这你可不对了!”孙道士大为不悦,“我拿一片诚心待人,你怎么跟我装蒜?”
李靖不承认,也不否认,歉意地笑一笑,把干粮袋递还给他:“多谢道长的好馍,再见吧!”
“我孙某真的就这么不值足下一顾?”孙道士的悻悻之色,毫不掩饰地都摆在脸上。
李靖有些为难,迟疑半晌,总觉得还是保留些的好。“道长!”他微显不安地说,“萍水相逢,我也不能多说什么。有机会咱们再谈吧。”
说完,李靖唱个喏,管自解马离去。刚出树林,孙道士又追上他。
正文路遇孙道士(2)
“李兄!你这一去是到长安?”
李靖考虑了一下,答道:“想到长安去看看。可也不一定。”
“如果你到了长安,可千万别忘了去找我。请到东市酒楼,一问孙道士,就有我的下落,我替你引见一位最爱朋友的盖世英雄。”
听他说得这样情意殷殷,李靖慨然答应:“好!如果我到长安,一定找你去。”
孙道士满意地笑了笑,一抖手把袋干粮抛给李靖,接着在他马后拍了一掌,那匹白马载着李靖,放开四蹄,沿着官道奔了下去。
一分了手,李靖倒反有些怏怏然。在马上回忆这无意的邂逅,觉得孙道士这个人很有趣味,倒真值得交一交。又想到他所说的那位“最爱朋友的盖世英雄”,不知道是谁?他是长安以北的三原人,离开家乡,漫邀江淮,也不过是近半年的事,难道就这短短的半年中,崛起了一位英雄,而且还是“盖世英雄”,倒非会他一会不可。
因此,李靖一到长安,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