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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还待再说。
李诗道:
“皈依佛门是贵人的心愿,也是贵人选择的归宿,皇上不可有所违背。”
皇上没再说话,凝目望那口缸,一语不发。
李诗跟老和尚等觉诧异,但谁也没敢惊扰。
半响,皇上才突然逼:“走吧,凹各厉去吧:”
转身往殿外行去。
李诗跟老和尚等这才知道,皇上是以凝视代替祭拜,尽人子最后一点心意。
让人好生感动。
李诗扶起泪流满面,哭得伤心的万顺和,双双跟了出去。
老和尚等立着没动,各人脸上一片肃穆。
回到了客房,皇上久久不发一言。
刚才在回房的路上,李诗已经劝过万顺和了,叫他不要再惹皇上伤心,所以万顺和现在也不敢哭了。
李诗道:“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皇上说了话:“我打算在这儿住几天。”
李诗道:
“草民以为,国事为重,时日一久也容易让满朝文武知道。”
皇上没说话。
“草民当初既有承诺,规劝皇上也是草民的责任!”
皇上仍没说话。
“皇上这样,——定不是贵人所愿意见到的。”
皇上说了话,悲声道:
“我连在这儿住两天,多陪陪我皇阿玛都不行么?”
李诗道“贵人已经出了家,皇上既为人君,也身不由己。”
皇上要说话,但忽又一点头改了口:
“谢谢你教导我,倘若身为人君能为所欲为,我皇阿玛也就不会出家了。”
李诗道:“皇上圣明。”
皇上道:“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等明天吧,明天一早走。”
李诗心里一松,道:“是!”
从这时候起,客房里的气氛显得很深沉,寺僧除了来送吃喝以外,也没人来打扰。
谁会这时候来打扰!
贵客是当今皇上,没有皇上旨意,谁又敢来打扰!
午饭过后,李诗道:“草民陪皇上到处走走。”
皇上道:
“我不想看什么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皇上……”
“我倒是想到后头陪陪皇阿玛去。”
皇上的确至孝。
这是不必经过任何人允许的。
说去就去了,皇上令李诗交待寺僧,准备几个蒲团用来盘坐。
进了那殿堂,蒲团已经准备好了,共是三个,但皇上坚持不用人陪,他要一个人在这儿,连万顺和都不要。李诗、万顺和自是不让皇上一个人在这儿,尤其是万顺和,其至于求皇上,他也要多陪陪故主。
最后还是李诗帮万顺和求情,让万顺和留下,他出去,各退一步,皇上总算答应了。
李诗出了殿堂,还顺手带上了门,一个往客房走,刚过拱门,悟因横里来截住了:
“住持请施主相见。”
李诗微一怔:“住持找我?”
悟因道:“是的。”
“住持现在……”
“施主请跟贫僧来!”
悟因转身行去。
李诗跟了去,一路想,住持找他干什么,有什么事,问都不问皇上跟万顺和,可见只是找他一个人,会有什么事呢?皇上跟万顺和都在后头殿堂里,只有他在外头,是碰巧了,还是故意挑这时候!
如果是碰巧了还有得说,如果是故意挑这时候,那又是为什么呢?
正想着,忽听悟因道:“施主,到了。”
李诗忙停步,定睛一看,只见已来到一间禅房门口,悟因正向着禅房门躬身道:
“启禀住持,李施主已经请来了。”
禅房间传了低沉一声道:“请。”
悟因转向李诗合什躬身:“施主请吧!”
李诗向悟因欠欠身:“有劳师父了。”
他迈步行进禅房。
悟因没有跟进去,不但不有跟进去,而且转身走了。
李诗进了禅房,只见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中年僧人站立。
大红袈裟是住持穿的,这中年僧人是……
李诗道:“敢问师父,住持……”
那中年僧人道:“贫僧就是‘文殊寺’的住持。”
李诗为之一怔。
难怪,他是“文殊寺”的住持,那么李诗他所见到的老和尚大悲,又是……
只听中年僧人又一句:“才不过几年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这是……
李诗急凝目看,这一看,他看出来了,中年僧人慈眉善目,祥和的实像中隐透着一种雍容华贵气度,这张脸太眼熟了,简直太眼熟了,这不正是昔日那位金老爷吗?
李诗脱口叫道:“皇上……”
中年僧人笑笑道:“以前我是金老爷,现在我是‘文殊寺’的住持。”
李诗心神震动,忙恭谨躬身:“李诗见过住持!”
那中年住持道:“这就对了,李诗,这才是你的本名,是不是?”
“是!”
“既已恢复了本名,皇诰一切都已恢复了,可喜可贺。这一切都是住持跟现在这位皇上所赐。”
“不,这一切都是你换来的,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多年没能座前请安,住持安好。”
“蒙我佛庇佑,你也好。”
“托住持跟现在这位皇上的洪福。”
“好,好,多年后的今后能见得你,我很高兴。”
“李诗也一样,更多了一份激动。”
“你以为我不激动,毕竟我已经是个出家人了,是不是?”
“您真是住持?”
住持笑笑:“见到了假的你信了,见到了真的你反而不信了,看来真是作假不得,我剃渡落发,皈依了我佛之后,表现得还不错,第三年就接掌了‘文殊寺’。”
“那大悲老师父……”
“是‘文殊寺’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我请他老人家代我见你们。”
“为什么说您…”
“为绝他念,让他死心。”
“为什么不见皇上?”
“我已经出家了,见了又如何,不如让他绝念死心,好好治国,让他只上一次‘五台’山。”
“咫尺天涯,骨肉不能相见……”
“我已经见过他了,长得比小时候更好,也像个君上。”
“可是他却没能见着住持。”
“从我上‘五台’以后,到他上‘五台’之前,他不是一直没有见过我么,从我上了‘五台’那一天起,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还见什么?”
“那么后面殿堂里那位……”
“前任住持。”
“皇上却在那儿……”
“前任住持是我的师父,他在那儿陪陪我师父,也是应该的。”
李诗没说话,心里的感受很复杂,真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住持道:“他做的怎么样?”
“绝对是一代贤君,而且将来一定是位德昭四海的皇帝。”
“希望你没有看错。”
“仁德、至孝,这就是历代少见的,而且有很多事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处理的,他都处理了,那种表现,绝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表现的。”
“我很安慰,不然我罪孽深重,何以对万民,可是我也知道,有些事全仗你……”
“不……”
“你不要客气,我虽然还在‘五台’,但是京黑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我并没有完全丢下不管,我可以斩断所有私情,但是我不能不管国事百姓,不是你,他绝对对付不了鳌拜跟纪玉。”
“住持,鳌拜当亡,玉贝勒当败。”
“你不要再说了,究竟怎么样,我心里清清楚楚,我怎么谢你。”
“住持,天家两代,给予我的已经够多了。”
“不……”
“住持……”
“不是你,就不有现在的他。—
“现在这位皇上给予我的,已经很多,将来能给予天下万民的,也必然不少,我身为一个百姓,还求什么?”
“你既然这么想,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鳌拜跟纪玉,是我没有知人之明,我很痛心,尤其是对纪玉,可是你,证明我并不是完全没有知人之明,只是我不明白,轩冕中人为什么反而不如江湖百姓?”
李诗没有接话,因为这里头有一个玉贝勒。
“听说你对处置鳌拜没意见,反倒替纪玉说情,为什么?”
李诗心头跳动了一下:“您知道的真不少!”
“我还知道你不是为了纪翠。”李诗心头再跳,而且是猛跳,他技巧而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玉贝勒是个可用的大才,现在这位皇上,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以往种种,只是年轻,一时糊涂。”
“他还有用得着纪玉的地方?”
“现在这位皇上,身边不能没有人。”
“你是说,他还能用纪玉,像我用纪玉一样。”
“是的。”
“你是开玩笑吧?”
“我不敢!”
“恐怕他不会用纪玉,也不敢用纪玉。”
“你不要忘了,他不是一位寻常人君,我敢说,他会重用玉贝勒,玉贝勒也一定会死心塌地,绝不会再有二心。”
住持凝目望李诗,片刻才道:“但愿你看对了。”
“请拭自以待。”
“是不是你又要承担责任了呢?”
“不,现在这位用人,不需要任何别人担保!”
“听你的口气,好像他比我行。”
“您恕罪,恐怕他是绝无仅有的一位,就是历朝历代也不多见。”
“宁愿你看对了,宁愿我对我儿子的了解不如你。”
“也请拭目以待。”
住持话锋忽转:“为什么你就不能在他身边?”
“您是知道的,我是个江湖百姓。”
“江湖百姓不是不能在他身边,主要还是因为你不愿意。”
“住持,十年不是一个短时日。”
“也是,我应该知足了,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我不应该再要求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