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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雪击中之后,倏然破碎,如万点寒冰,即使身在几丈之外都可以感受到彻骨寒意。无数冰雪一般的碎片飞溅而起,好似一块巨石落入水中,激起万丈水花。
伴随着这激起的水花,周围的鬼影也四散开来,这虚无泉眼中的一片漆黑短暂散去。一个人,显露了出来。
“棺儿!”
在喊出这两个字的刹那,楚延歌的心中倏然一痛,再看到她,他本以为他能安心,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有清晰得如映在镜面上一样的疼痛浮掠而来,将那镜面堪堪击碎。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脆弱。
听到这声呼唤,阿棺抬起头看向了他的方向,然而她的眼中却是一片空茫。她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甚至连片刻都不到,最后落在了立于一旁的苏拂雪与穆凌烟身上,那片空茫霎时变作了惊喜。
他一直看着她,她眼神的再微小的变化都被他尽收眼底,亦在心底。她眸中那由空茫化作惊喜的神色,无疑是给了他重重一击。
她的眼神是空茫的,在看向他的时候,她的眼神竟是空茫的!
阿棺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连方才分明坠落下去的箫映弦都不知所踪。楚延歌正想过去将她带出,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在她的身边,有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浮现,依稀似是暮离。随着他的出现,所有的鬼影瞬间都亢奋起来,向着他而去,方才凝固住的黑色的泉水又在向泉眼中流去!
此时的鬼影同先前的已经大为不同,越靠近中心,鬼影就越大,它们的身形不断地变化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有如千万条毒蛇在蠕动。在靠近阿棺所在的位置的地方,鬼影停了下来,不再上前,但密密麻麻地已经铺满了整个地面,而后还有无数的鬼影继续向前涌来,同前方的交叠在一起。
阿棺的双手捏了一个莲花印,那是佛家专门用来对付阴晦之物的法印。
无数鬼影将阿棺和她身边的那个身影围绕了起来,包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它们蠢蠢欲动,却始终不敢上前。
暮离的身形原本只是一个灰色的暗影,这时已经完全显露了出来。他依旧是一袭黑衣,那宛若夜色一角的颜色,在无数鬼影的包围中,显得那样单薄。
“你……不要管我,快走吧。”
他的声音很轻,但这已经足够,因为他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
她站在他的身边,没有答话,眼睛盯着那些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的鬼影。她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是每一声呼吸和心跳,都是她的答案。
她不走。
许多年前,她一声不响地从苎萝村离开,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然而她却在他的心里,时间越久,越是挥之不去。时间对于记忆而言,可以将有些人淡化,也可以将有些人刻得更深。
后者,如他,对她。
她当然不会走,在她决定返回找他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并且,再不改变。
她提着引心灯走了很久,看到了那片虚无,看到了无数梦魑环绕的幻象,看到了那许多年前的人从记忆中走出,化作眼前这个清瘦的男子,她看到他指尖有纸莲花盈盈绽放,他看到他的眼睛中仿佛沉淀了世间所有的悲伤,问她,为什么要离开。
她没有回答。
她无法回答。
当油脂燃尽,引心灯灭的时候,眼前的人骤然消失。她这才明白方才所看到的只是幻象,是她长久以来心中所想的场景。她想他会回来,她想他会为她再折一次纸莲花,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发生。
却,不过是一场虚妄。
阴蓉花开花落,梦魑散去,地面颤抖,鬼影骤现。她循着那些鬼影所往的方向而去,一片虚无中,她看到了他。
他,就在那里静静立着,看着她。
他不知立了多久,仿佛要立到时间的尽头,只是那样立着,没有说话。她抬头,与他对视,她看到他的眸中现出了一丝微笑,一丝淡得不能再淡,夹杂了无数痛苦与悲伤的微笑。
然而,他还是对她笑着。
☆、二十四、虚无(5)
他的一笑,直令世间所有的容光都暗淡。那一刻,天地仿佛为之岑寂,万物都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一切,最美丽的一切,都仿佛成了那一笑的背景。
他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就在这时,周围的鬼影忽然一扑而上,嗜咬着他的身体。眼前的一切使她惊呆了,然而他却站在那里,岿然不动。鬼影自他的身体攀爬而上,撕开了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肉。
她能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声响,一声声,喑哑苍凉。
她看到那些进入他身体的鬼影又钻破皮肉而出,撕扯着,嗜咬着,吞噬着,仿佛那是世间最美的珍馐佳肴。
他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一只鬼影缠绕上了他的脖颈,利爪撕扯开了他的面容。他的脸上有血流下,初时如断了线了绯红珊瑚珠,后来,便如纷然的花瓣,在风里,在枝头,在寻梅园中铺了一地的红梅花瓣。
它们,落在他的身边,落在他的脚下,如同一场最华丽的梦魇。
他的面容已经面目全非,血肉都已被撕扯开来,面上有无数的伤口,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然而,他仍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那笑容,仿佛杜鹃啼血,在一生一世永不改变的记忆中,逐渐沉寂。
他的血肉,被无数鬼影吞噬殆尽,他的身体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然而没过多久,他原先消失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渐渐清晰。
当他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的泪水,终于汹涌而下。
这是他,这是他,这是这么多年来从不曾改变的他!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看着他。
他的声音,那么轻柔,如同沉落于伫萝河之底的梦境。
“不哭。”
他伸出手来,要为她拭去脸颊泪水,然而还离她的脸颊只有丝毫之远的时候,一只鬼影忽然将他的整个手都一口吞噬。
他的手臂,就那样悬在了半空,鲜血自断手处滴落,在地上绘成一枝梅花。
“我……还是……不能……”
他的话语,那样坚持而又无力的话语,从他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发出。然而,他没有说完。有鬼影钻入他的口喉,自脖颈出穿透而出,他的话语,便这样戛然而止。
他伤痕累累的面庞浮起一丝微笑,他再也说不出来,便只能看着她,用伤痕累累却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用他的心,他的魂,他被万世所弃的所有轮回来看着她。
仿佛,要看透她的一生。
记忆的深处,是伫萝河畔,夜里有薄雾弥漫在河上,草丛里有清浅的香。
“阿亮,你真笨。”小小的女孩本是坐在河边石头上荡着腿,此刻忽然说道。
阿亮呆呆一愣:“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说你笨。”
“哦……”阿亮挠挠头,仍是不解其意,却没有再问。
草虫鸣叫,星光洒落水面,如银河坠落。
过了一会儿,阿棺问道:“上次我掉落河里,你为什么不走,还守着我?”
“我已经说过了呀,我相信阿棺不会死的。”
“不会死……”她看着河水,“你也知道,我叫阿棺,阿棺,怎么能不会死呢?”
她忽然伤感的语气让阿亮慌张起来,他忙说:“当然不会。”想了想,觉得似乎不太对,又补上一句,“至少现在不会。”过了片刻,再补上一句:“就算你死了,我还是会守着你的。”
话没说完,他“哎呦”一捂头,原来是她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却并不重。
“乱说什么呢,什么我就算我死了你还是会守着我的,我才不会死呢!”
“可是……”可是,方才分明是她自己这样说的呀,不过,这句话却是他说的。阿亮想反驳,又觉得理亏,只好默不作声,过了半晌轻轻地说道:“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会守着你的。”
他低着头,有流萤自眼前飞过,等了许久都不见她说话,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转头看去,却发现阿棺已经靠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没听见也好,他在心里说道,抬头,望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只要月亮听见,就好了。
那轮明月,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的明月,任时光流逝,人事变换,始终清辉依旧,而那靠坐在树下已然睡去的小小的女孩,却在长大着。春去秋来,冬雪皑皑,在经年的风霜与尘世之后,他看到她。
☆、二十四、虚无(6)
换了时间,换了空间,当年稚嫩的容颜已经如玉石雕琢一般,让人忍不住爱怜,却不敢伸出手去触碰,哪怕只是一瞬间。伫萝河的夏暮换做小院中的雪夜,唯有靠坐在枯树下沉沉而眠的她脸上宁静而安然的神色,始终不曾改变。
他看着她,这么近,那么远。
他寻了她多少年,如今终于得见。他何尝不想告诉她他是谁,他又何尝不想让她看到他面纱后的容颜。在那个夜里,当鬼影铺天盖地而来,向楚延歌扑去,他看到她为救他奋不顾身,他看到她与那个人站在一起,用看待敌人的目光看着他,他的心里,何尝不痛。
那样的痛,比为捡回她坠落于冥河中的玉簪而遭受百鬼啖身的时候,还要痛。
却,终究只能假作淡漠,终究只能装作不相识,将玉簪放于她的手心,淡淡一问:“你的名字,叫做阿棺?”
阿棺,她的名字,叫做阿棺。
他当然知道她叫阿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叫阿棺。他还记得彼时小小的她的泪水滴落河中,红了眼圈问他:“阿亮,为什么我的名字这么难听?”
他愣愣回答:“我的名字比你的更难听啊。”
听了这话,她伤心更甚,捂着脸,双肩不住颤抖。他手足无措,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终究只能沉默。
为这一句说错的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