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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氏之女,册为婕妤,封号玉。”
顾卿然并没有宣读诏书的全部内容。不过几十字,字字诛心。他只读了十一个字,已是心如刀绞。
“哪个玉?”
“玉石之玉。”
“原来是玉石俱焚的‘玉’字。倒也算是一个好字。”
顾卿然将她从地上拉起,郑重地道:“毓儿,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唤你毓儿。这柄剑,本在三年之前就应交给你的。此去,你……多保重。”
两柄短剑,他留下一柄。他顾卿然枉爱了毓儿六年,终是他又毁了她,终是他愧对她。
雨袖掂一掂那柄短剑:“它饮过血。”否则,一柄剑上怎么会有如此重的肃杀之气?
顾卿然点一点头:“没错。”
“——那么,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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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宫门深似海。
雨袖何尝不知,那宫门背后,是人世间丑恶聚集之地。宫中的生活,就如同在刀尖上戴着镣铐舞蹈,还要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面具不被别人撕掉。
“玉小主,皇上将您安排在聆玉阁。”一个老嬷嬷一脸轻蔑的笑容。玉婕妤出生青楼,谁人不知,这个身份,总是令人不齿。
雨袖淡淡一笑:“那先谢过嬷嬷领路了。”
老嬷嬷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终是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人情礼。
雨袖缓步行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宫阙间。这么快就已经没有了血腥之气,宫中又焕然一新。只是眼下这些花木显然有新移植的痕迹,花团锦簇的背后,不过是千疮百孔。
聆玉阁偏于一隅,是一座临水小榭,花木扶疏很是雅致,却人迹罕至。雨袖驱散宫人,从贴身的衣衫里取出那柄短剑,放在枕下。
卿然,我知道你爱我,只是,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心中无悲无喜,风吹动了窗口悬挂的风铃,乱了一片静谧。
陈晋轩,我若再一次见到你,是不是应称你“皇上”,自称“臣妾”?
你给了我无法磨灭的创痛,你埋葬了我的一生,你将我推入了绝望的深渊。这笔债,这满腔怨恨,你将如何偿还?
雨袖手中用力,扯断了珠帘间的丝线。珠子摔落在地上,如同漫天的繁星下落,再也拾捡不起的,不是珠子,而是纷乱的思绪。
她唤宫人将地面清理干净。闭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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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却有人来了。
两个衣着华美的宫装女子,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进了聆玉阁。不知谁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大胆,为何不拜见惠妃娘娘和林昭容?”
尽管顿生厌恶,雨袖依旧盈盈拜倒:“参见惠妃,昭容。”
这宫中没有皇后,位分最高的就是惠妃冷鸢儿。
冷鸢儿拨弄着手中缀满宝石的护甲,嫣然一笑:“听闻皇上又添了一位佳丽,本宫倒是想来见识见识。玉妹妹果然是花容月貌的妙人儿呢。”她的手不经意般抚过雨袖的脸颊:“这张脸……倒也和本宫有几分相似呢。水夕,你说是不是?”
林昭容林水夕,是冷鸢儿娘家的表姐。她在宫中,一直仰仗着惠妃表妹生存。她赶紧开口附和道:“是啊,娘娘。听闻她还是个青楼女子,凭借一张和表妹相似的面容,竟一下子就封为婕妤……”
冷鸢儿的笑容带了一丝冷漠。只有她自己知道,皇上从来没有在她那里歇过。如今看着这位新来的,她立刻就明白了。
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笑:“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雨袖冷冷地望着那两人一唱一和,心里却是更加的冰凉。
那两人聒噪了一阵,毓秀却只是默默,两人自讨个没趣,只得悻悻地离开了。临走时,冷鸢儿还不忘冷冷地说上几句:“玉妹妹,这深宫之中,若是仅凭一张脸,可是待不住的!”
雨袖目送那二人离去,还回一室寂静。自嘲着,仅凭一张脸吗?陈晋轩,你是要将我困住吗?你如今已登九五,夺的却是我南氏的江山;我南氏血脉被你除尽,你竟仍不敢放过我吗?还有我的儿子,我以血祭生的儿子,被你无情地送往地狱。你想要困住我,那我却偏要折断这锁链!
雨袖从枕下拿出短剑,细细摩挲。满腔恨意终是化作一滴清泪落在剑身之上。卿然,你的苦心,我明白。可是你又何其残忍,竟然要我亲手了结,我曾经……最爱的人。
只是刀剑终究冰冷无情,又怎会明白她心中所想!
今夕何夕,也须暂忘!
雨袖告诫自己:南雨袖,他毁了你的一生,毁了你的全部,你怎能一味的纵容他?你从前受过的伤,不都是他所造成的吗?南氏宗室一百多人的死亡,都应由他承责!
血债血偿!
雨袖隐隐的期待,过了今夜,她就能彻底摆脱他。她的人生,她的命运,都不再由人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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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临水的寒风一丝丝地渗入室内。雨袖辗转反侧,不得安眠。今夜,他……竟没有来。
雨袖心里很不是滋味。南雨袖啊南雨袖,你在他的心中,并不重要,已经卑微到可以忘记的地步了。
彻夜无眠,一清早还要去向惠妃请安。宫中无后,六宫之事由惠妃暂代管理。按着规矩,位分低的嫔妃都要去请安。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除了昨日见过的惠妃与林昭容外另有七八人,却都是陌生的脸孔。惠妃冷鸢儿轻轻笑了一声:“玉妹妹,来的可真早。”
雨袖装作没听见她的讽刺,依礼请安就退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知哪个好奇的嫔妃问道:“这位妹妹是新来的吗?显得面生呢。”
林水夕嗤笑了一声:“周茹,你还不知道吧。这是玉婕妤,昨日刚进的宫,住在聆玉阁呢。”
茹嫔周茹只有十五六岁,看上去很是天真:“不知玉婕妤出身何处?”
林水夕的眼光刀一样落在雨袖身上,知情的人都掩着嘴笑起来。
雨袖确信,茹嫔并非天真,这些人分明是刻意刁难羞辱她。她不愿揭起的伤与痛,此刻却只能艰难地铺陈:“雨袖一届青楼女子,身份卑微,幸得入宫,不求……帝王垂怜。”
“哦,那你姓什么?总不会姓‘玉’吧?”茹嫔恍若不经意地问。
“……无姓。”雨袖说得艰难,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姓氏啊,那一个“南”字曾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可如今,为了在这夹缝中生存,她又不得不隐姓埋名,自轻自贱!
一屋子的嫔妃发出压抑的笑声,窸窸窣窣,冷鸢儿一敲茶盏:“都给本宫静些!”她端详了雨袖一会儿,忽然笑了:“玉妹妹,本宫念你是新人,给你些忠言。你且听着:在这宫中,皇上所需要的,不过是美貌与母家的权力而已。你既然没有什么家族,那么你所能倚仗的,就只有容貌了。千万不要在本宫面前用什么心计,否则,月华宫,就是你的终点。前朝的那位公主就是死在了那宫里,那死状,本宫见着,倒是极为凄惨的。”
雨袖的心蓦然一沉,十指寒凉彻入心扉。死了?这样最好。世上再没有南毓秀了。
冷鸢儿继续道:“不光是玉妹妹,你们也是如此!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给本宫警醒着!”
一众嫔妃都吓得噤声。可谁不暗自揣测,那前朝的公主,莫不是当今圣上曾经的未婚妻?
茹嫔不怕死地说出来了。
雨袖紧紧地攥着裙摆,思绪在身体里乱窜。不,这不可能!坐着这里的,家族都是新贵,或是由地方上迁来,没有谁见过南毓秀。
南毓秀已经死了。
便是冷鸢儿,也不会知道她是谁。
林水夕忽然站起来,脸色有些苍白:“惠妃娘娘,嫔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她同冷鸢儿一同入宫。她只是站在月华宫的门外,想起那斑驳的血迹,空气中沉重的杀戮气息,就忍不住颤抖!
“哦?昭容要先回去了吗?”
一个冰冷而低沉的声音响起,雨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是他!努力将自己向后退了一些,略略抬眼看他。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不,一切都变了。
再次见到陈晋轩,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他是君,她是臣,还是妾。陈晋轩,你的目的达到了吗?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很恨你。
雨袖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陈晋轩没有看她。他的举手投足之中尽显威仪。他冷淡地开口:“此是不许再提!若是再让朕听见,谁再提起南毓秀,杀无赦!”顿一顿,又道:“赐茹嫔三尺白绫。”
茹嫔吓得花容失色,但很快就被拖下去,再听不见她的尖叫声。雨袖垂下眼睛。生命,在他的手上,总是这样脆弱。
陈晋轩像一阵风,来过又离开。只是偌大屋内少了一人,留下的人心中也起了隐秘的变化。就连冷鸢儿,也无法再作平静:“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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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袖回到聆玉阁,这才松了一口气。
谁知午后传来的消息,又使她如坠深渊。
陈晋轩下旨,追封前朝公主南毓秀,为承韵皇后。封其子为太子,名晗。
一片哗然。
雨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后,只不动声色地饮了一盏茶。
明明她的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比谁都清楚,真正的南毓秀还活着,如今是宫中的玉婕妤;她比谁都明白,南毓秀的孩子早已死去,她亲眼看着新生儿的尸体冰冷在血泊里。
陈晋轩,你在向世人掩饰什么?
一个时辰以后,她见到了陈晗,所谓太子。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在冷鸢儿的怀中熟睡,丝毫不知自己的命运。
下雨了。深秋的雨落在水面上,如聆玉石之声。
雨袖无意识地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她感到凄惶与无助。除了仇恨与茫然,她还有什么?她还剩下什么?
夜色飘摇而迷乱。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