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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小王公公想了想,道:“当时咱家送了娘娘回寝殿,出来的时候娘娘正在卸妆,好像还在说些什么,咱家当时就立在帘后,想着看能不能听出点什么线索,听到皇后娘娘一边梳头一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好像是说什么拼得一死,也不能遂了你们的心愿……”
季涟听了这话猛地坐直身子,眼睛也睁大了,小王公公见这药下对了,继续道:“后来好像说了几句咱家没听清楚,然后又说什么生不能同室,死也要怎样的,说什么来着,咱家再想想——好像是说——哦,皇后娘娘说什么元配的,谁也别想越了过去,又说了肃陵什么的……哎呀,真是咱家该死,昨日皇后娘娘说了这么多死字,连陵寝的事都说了……咱家因陪着审了一天累极了,都没发现皇后娘娘脸色不好——真是咱家该死……”
他打从季涟被接进宫抚养,便跟着服侍他,除了季涟和玦儿二人单独腻着的时候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季涟。季涟怎样和玦儿一日一日的亲近,怎样聚散离合,后来的恩爱不疑,自玦儿小产后,时时惊恐不安,不是怕玦儿将来被殉葬,就是忧心她身子不好,走在他前头,他却没法给她正当的名分和他合葬于肃陵玄堂之中……这样的话自然也不敢跟玦儿说,只得偶尔和小王公公说,此时他便对症下药,好推掉可能会加在自己身上的罪责。
小王公公虽说的吞吐断续,季涟听在耳里却是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倏的站起身来,眼看就是一场雷霆暴雨,却见玦儿满脸泪痕的搂着他,低声啜泣道:“姐姐——姐姐就这般恨我么……”季涟一时发作不得,只好搂着她先安慰她,挥了手让小王公公出去,一面低声骂道:“贱人,临死都不给人安生,以为她这样我就没法子了么!”
玦儿脸色煞白,软在他怀里,无力抽泣道:“咱们,咱们不过想多在一块儿,怎地就这么难……如今还闹出这样的人命,可怎么好……姐姐也是命苦,这真是……”
季涟怒道:“事到如今,你不必再替她说好话了!枉费你平日里还惦记着她,朔望参拜从不曾缺了礼数,有什么东西也不曾落了她,她如今这般对咱们!”心一横,恶狠狠的道:“幸亏小王听见了,不然差点就瞒了过去,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哪有那么容易就得逞的事,她也太小瞧我了,这点鬼把戏还能把我给困住了?”
他一边把玦儿圈在怀里替她拭泪,一边叫了小王公公进来,厉声吩咐道:“你马上去蓬莱殿,所有的太监宫女一并赐死,不许留一个活口——谢昭仪被毒杀,江氏畏罪自尽——内廷尉那边的口供,你知道怎么做了?”
小王公公长舒一口气,心想——这事总算皆大欢喜了。
待小王公公走了,季涟忙定下神来哄玦儿,千般温言,万般软语,叫她勿将此事放在心上:“我早跟你说过多少次,这宫里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总不信,对谁都是照顾周到,生恐违了这个的意,伤了那个的心。结果呢,看看人家怎么对你的……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只是多少也防着人点……诶,你别老觉着好像是你把人逼成这样的,分明就是人本性不纯……”
玦儿坐在榻上哭,他蹲在榻下不停声的哄,好容易才如此这般的哄好了玦儿,止住了她的泪,等凝儿奉上热水,季涟又拧着巾子给她擦面。玦儿安了神,看了看五轮沙漏的刻盘,拉着他问道:“方才——你把蓬莱殿的人怎么了?”
季涟见她这个样子,知她恐怕又要替那些太监宫女们求情,拿着热巾子按在她口上:“你甭想替他们说好话,现下说好话也来不及了。”
玦儿叹口气作了罢,伏在他怀里,看他额上渗出汗珠,抽出帕子帮他拭汗,季涟侧头看见小王公公走前放下的江淑瑶绝笔,眼神又是一寒,叫了一声“把香炉拿过来”凝儿端过角落的紫檀香炉,旋开一侧的小口,季涟二指夹起信函,弹了进去。
第八十五章 千秋节尘埃落定
七月初七,季涟过了这几年以来最为得意的一个千秋节,不过接下来朝堂上的反应,有些出乎季涟的意料。
言官们对于“皇后心怀怨怼,毒害皇嗣未遂,畏罪自尽,废为庶人,不祔庙,不入皇陵”的圣旨保持了惊人一致的沉默,柳心瓴在给季涟起草这份诏书时,也是出乎季涟意料之外的下笔流畅毫无阻滞——他以为柳心瓴多多少少会有些责备,毕竟满朝上下都知道,所谓毒害皇嗣未遂,根本查无实据,谁知柳心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一挥而就,文采斐然。
季涟派人将诏书送去给张太后过目,张太后拿着诏书叹了一口气,回来的人向季涟转述张太后的话:“一转眼涟儿就这么大了,已做了父亲,这些事情哪里还要拿过来给哀家看呢。”
谢昭仪的尸身因之前要查死因,一直放在冰室里未发丧,待废后的诏书下了之后,季涟命柳心瓴拟了旨,追封昭仪谢氏为淑妃,在肃县北郊建妃嫔陵园,以夫人礼下葬。
江淑瑶投缳后尸身一直停在蓬莱殿,内廷尉的人请示如何处置时,季涟犹恼恨未休,要太监们把尸身送去掖庭,照掖庭死去的宫婢下葬,玦儿再三的劝他,他才松了口,以嫔妃礼同葬于北郊。
七月二十六,皇长子炅尚未足月,季涟下旨将皇长子炅过继给贵妃孙氏,录入宗室玉碟。
长生殿突然又热闹起来,车水马龙一般的。
赵充仪和周佳雯的身子也都重了起来,却除了玦儿隔三岔五差人送去的赏赐,并无几个人过去探望,和先前二人刚刚有孕时的场景简直有天渊之别。
七月二十八,季涟在太极宫懿德殿为皇长子炅摆满月酒,宴请文武百官,并命诸位臣工做祝词以贺之。
当玦儿抱着炅出现在懿德殿的满月酒上时,季涟的意思再明白无误的摆在了朝臣们面前。
第二日就开始有朝臣上表,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定国本。季涟口上虽说皇长子年纪尚幼,此时毋须过急,一面却又在私下议事时说皇长子面貌颇类朕云云。于是一时间奏折如雪片一般飞来,不是讲立太子定国本的重要性,就是歌颂皇长子的养母温婉贤淑,要子以母贵。季涟在朝臣们的再三“规劝”下,于八月十五的中朝上正式下旨,立皇长子炅为太子,因太子年幼,仍养于长生殿,待稍大些启蒙后再移居东宫。
炅此时出生才月余,册立太子的仪式繁杂,季涟生恐孩子刚出生就去受那些典仪的折腾累着了,下旨择定皇长子过百日后的黄道吉日,行封皇太子礼。
八月间,不断有臣子上表,奏请立太子养母孙氏为后,季涟看着各部官员和乌台御史的折子,觉着原来为人臣子也不是一件易事——
本朝择后的标准有些奇怪,因为高祖不欲外戚专权的缘故,登基后纳妃都是择出身较为寒微的出身,大大的违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往例,那时的周皇后乃是糟糠之妻,立后的时候倒也顺畅。但是到后来就不那么轻易了,既不能挑出身豪阔的,又非得是礼义名家,不然诏书上不好下笔,不足以彰显皇后之尊贵……
于是乎如今先后已废,贵妃独宠,又育有皇长子,大家也没有什么理由再一味碍着陛下的意思,可惜孙家出身商贾,士农工商中是最末一等,颇有点麻烦。上起折子来睁眼睛说瞎话,那是不入流的臣子们的勾当;稍微用心一点的,便考究了孙家的历代先祖,凡有点头脸的都抡出来遛了一遍;最高段的自然是那些常年能参与内朝的官员,心思缜密、善揣上意,他们并不随波逐流的上请立后的折子,而是重提永昭二年对突厥一战期间,江南丝茶商会带头向朝廷捐钱粮的旧事,说是如今太平盛世之下,新政推行顺利,朝廷明奖惩推恩信,人家不居功是人家谦逊,朝廷不封赏则是朝廷的疏漏了,那可是大大的有违新政七略中明恩威的诏令……
季涟看着这些折子,喜滋滋的向玦儿邀功:“这回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说了,好多人联名上折子呢,你说给你爹我的岳父大人封个什么侯好呢?这里可拟了几个名号,有钱塘侯、越国侯、吴国侯、文定侯、宁远侯……你觉着哪个好?”
玦儿抿着唇,暗忖庙堂虽高,实属危地;江湖虽远,却为宁土,自己在宫里还是少拉扯父亲入朝堂的好,再则于季涟的名声上也不好,便劝道:“那年战死那么多将士,朝廷失了不少良将,也没有几个追谥封侯的;孙大人和符二公子立了那样的功劳,也才封了侯、伯;我爹不过帮着筹措了一些银两,你便要封侯,天下人会怎么想你呢?”
季涟面上僵僵的,拗道:“便是圣人也有三分偏好,秦穆还能为了伯姬放过夷吾呢,我不过是想封赏了你爹,接着也好下立后的诏书——再说了,朝廷讲究的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能,上战场的自然是要拼力死战,你爹出了银子也是尽了自己的力……哪有你这样做女儿的,整日里只会找爹要银子花,连女婿要尽点孝心你都推三阻四的?”
玦儿挽着他的胳臂笑道:“反正我爹也不止一次说我不孝了,他说我上辈子肯定是放高利贷的,他欠了我无数的银子,利滚利的,到这辈子还不完呢。”
季涟被她说的哭笑不得,玦儿摇着他的手撒娇,他心神略一恍惚,默默的想——不知你上一世,又欠了我多少银子?
等他缓过神来,又笑道:“你说不封侯就不封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