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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佳雯默然半晌,回道:“只有父母和几个兄弟了。”
玦儿又问道:“先前听你说你吹曲弹唱都是在家里学的,可也是你哪位兄弟教的?要真有这样的人才,什么时候去了长安,陛下和本宫可都要专门去看看呢。”
周佳雯叹了一声,笑道:“不是家里的兄弟,是一个远亲。娘娘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就是了,反正陛下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
玦儿回头笑道:“你总是这么聪明作甚么……本宫只是想听听你一位远亲的故事罢了”,她眼角漾着笑,看的周佳雯甚是无奈。
周佳雯想了一想,眼睛里闪现几分调皮之色:“永昌十五年的冬天,妾身娘亲的姐姐,也就是妾身的大姨,把她的儿子送到妾身家来,因为妾身家里几个哥哥正在准备永昌十六年春闱的省试。大姨父家也是书香世家,就 这么一个儿子,起初妾身想着他们家那么多读书人,为什么一定要到妾身家来,等那位表兄来了才知道,原来大姨是因为家里没人降得住那位表兄,大姨也是病急乱投医,以为妾身家里哥哥弟弟多,又都刻苦读书,必能熏陶表兄刻苦勤奋,准备来年的省试。”
玦儿一面听着,一面从院里小几上的桃叶样紫砂壶中斟了一杯茶出来递给周佳雯,又示意在院子里给花浇水的几个宫女出去。
周佳雯抿了一口茶,继续道:“那位表兄到了妾身家里,起初还是很规矩的,偶尔跟着哥哥弟弟和堂兄堂弟们一起念书,有时也过来陪妾身玩,就是那时他开始教妾身吹曲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周佳雯脸上竟微微泛起一丝甜蜜的情绪,玦儿在 一旁仔细看来,那样子,便跟自己十来岁在宫里和季涟一起读书习字画画的时候更无二致。
“直到那年除夕,爹说要过新年得热闹热闹,请了永嘉郡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戏唱了几折之后,大家就发现戏台上竟然有妾身那位表兄,那戏唱的只怕连那戏班子的台柱都要逊色三分。当时爹娘都不以为意,以为表兄是因在妾身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行那彩衣娱亲之旧事。之后爹娘想着新年后还有不少喜庆事,就把戏班子留在家里,找了个园子住下来,免得到时不好寻。”
“待新年之后,大姨和大姨父到妾身家里走动,爹和娘还拿一件事情来跟大姨和姨父说,谁知大姨一听这事就脸色大变,马上让人找表兄现在何处。出去寻表兄的下人找了大半个时辰,才在那个戏班子住的园子里找到。到一时大家才知道原来一位表兄沉溺于登台唱戏,在家时就是一样,只是大姨和姨父家里世代都是读书做官的,现下出了这样的忤逆子,只想着是年少轻狂还有得教,才没有传扬出去。”
“大姨和姨父当时都极为生气,想着在妾身家里也调教不好他,就说要带他回去关禁闭,免得出来丢人现眼的。后来妾身听说表兄在家里的时候,极是放荡佯狂,有事没事就溜出去找戏班子学戏,他总是换了打扮,才没有许多人知道他是什么人家的。每次回来总少不了一顿教训,可表兄在姨父家是独子,姨父便再生气,也不好下手打他,就这样骄纵出来,到他来妾身家之前,在家里和大姨、姨父不知顶撞了多少次,从不认错。”
“谁知那次大姨和姨父发了脾气后,表兄竟然磕头认错,还说自己只是一时心痒看到有戏班子才忍不住去唱了两折,家里兄弟又给表兄作证说他这些日子在家里陪兄弟姐妹们都是极有分寸的,才让大姨和姨父消了些气,准备只是把他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算了。可是表兄就是不依,说家里都是一群古板的教书先生,不如妾身家里的表亲们一起读书钻研的有趣,又要挟大姨和姨父要是此时带他回去,便一辈子也不再念书了。”
玦儿听之此处,吃的一笑:“你那位表兄必是被你迷住了,才找了这拐七拐八的理由。”
虽已是陈年旧事,周佳雯提起来仍有些羞涩:“妾身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大姨和姨父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爹娘虽不喜他这样轻狂的样子,可经不起他们二位老人家为难的样子,就也应承了,又嘱咐家中兄弟多督促表兄念书。表兄原是极聪明的人,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念书也是一样,那时他日日都来找妾身,有时也唱戏给妾身听,妾身当时虽顾虑他这样痴迷这些东西,可见他喜欢,便也不忍心阻拦。那年的省试,表兄中了一个末榜,已让大姨和姨父雀跃不已,到妾身家里来致谢,表兄便寻着这个机会,说要在妾身家里继续读书。”
“这样他又在妾身家里待了一些日子,我们,我们……常常都在一块儿,他往日那些习性便又都显露出来,在妾身家里呆熟了又偷偷溜出去寻戏园子唱戏,为这事他还和妾身吵了好几次。妾身当时劝他正正经经念书做官,也好到妾身家里提亲,每次提起这个他就发脾气,说做官有什么好的。妾身当时说,读书入仕,光耀门楣,本就是荣耀无比的事情;他却说,他唱戏的时候,想做将军便做的将军,想做大臣便做的大臣,便是皇帝也做得,又有什么不好的。”
玦儿听到这里微楞一下,不由叹道:“你这位表兄,于世情倒是看得通达透彻。”
周佳雯抬眼看着玦儿,有几分迷茫也有几分讶异:“娘娘也是 这么想的么……当时妾身年幼,只觉得他 说话不着边际,戏中的角色,那全是假扮的,他却当了真……”
玦儿笑道:“你一位表兄不是把戏文当了真,而是把一世情都当作了假。歌台舞榭,终有成断井残垣的时候,金灯华烛,总也会变成鬼磷萤火——可见功名富贵,从不长久。”
周佳雯听了她一话,竟掉下泪来,哽咽道:“妾身若早些明了一些事情,当初也不会错的那样厉害了。”
玦儿掏出手帕递给她,她擦了擦眼泪,又抿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妾身当时便照着自己的想法驳他,谁知他听了之后半天都不言不语,最后才说,是他错看了妾身,第二日就回家了。”
“他一赌气,就再没来妾身家里,听人说回了家还是四处厮混,连一些世交保举他去做官,他也不去。再后来,到了陛下选妃的时候,因妾身的父亲乃是永嘉周氏的旁支,永嘉的郡守有意把妾身的名字写上去,这事没多久就传开了,他知道了,就又来妾身家里,问妾身是不是真的想要进宫去。那时见他肯来家里找妾身,心里已不知有多欢喜,以为他什么都想转来,便又劝他应了别人的举荐,再来家里提亲,只要他肯来提亲,就算爹娘那时对他印象不好,可总归是亲上加亲,妾身再磨一磨,爹娘也不好推辞。”
“谁知他一听说做官,就转了脸色,说他这一世都是这样的浪荡样了,还说他肯来妾身家里,已是极大的让步,不想妾身竟这样醉心功利之人,如此等等;妾身当时气极,也跟他闹起来,说自己就是醉心功利,要到一世上最至尊的人身边去,他当时甩袖就走了,当时妾身也只是想气气他,谁知这番吵闹让爹知道了,爹想着与其把妾身嫁给沉了心要做伶人的表兄,还不如
把妾身送进宫……”
“再——没有后来了?”玦儿似乎觉得一故事还不够精彩。
“后来他又来找妾身,当时妾身也被吓着了,怕真进了宫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当时安慰妾身,说是打听清楚了一层层核选的流程,也许妾身不会选中。谁知天不遂人愿……上京之前,他又来了,说要带着妾身私奔……可是那时进宫的诏命已下,妾身若是走了,不知要给家里带来多大的祸事,又岂敢违背圣旨……上京的路上,妾身就心死了,这才后悔当初为何要劝他去考功名,其实只要和他好好在一块,别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入了宫之后,可还有他的消息?”
周佳雯挤出一丝笑容,道:“后来……听说他成了亲,别的事情,家里便再也没跟我说过了。”
玦儿只好安慰 她,如今有了女儿,凡事都该为孩子着想,这些前尘往事,想来无益等等。
周佳雯自嘲的笑笑:“在宫里闷了一些年都没人说呢,倒是娘娘心细——我同他——倒不如娘娘更知他的心意……”
不多时烟儿将燝抱了过来,才半岁的孩子,此时尚不会说话,玦儿想起另外那两个不安生的孩子,不由得头痛:“带孩子可真不是件人干的活……那两个孩子起初闹得本宫就没睡过几个好觉,本以为陛下的耐心好一些,谁知也忍不了几天,就让抱到别的房里睡了。”
迟疑片刻后玦儿问道:“赵贤妃那边可怎么样了?你若有空便多开解开解她吧,一事上陛下甚是固执,本宫……只怕也劝不过来。”
周佳雯却只是笑笑:“陛下带娘娘到洛阳宫住着,可不就是想和娘娘过点清清静静的日子么,娘娘要是老记挂着一些别的,不是让陛下白操了一片心?再说那孩子,依妾身看,便在一里养着,也是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单开番外也挺麻烦的。索性写到正文里
第九十八章 难为兄,难为弟
永昭六年九月,符葵心联合平城、阳宁、北庭三地骑兵对突厥都斤山王庭实施合围,斩杀突厥军士二万余,阿史那摄图率突厥残部西迁至三弥山一带。捷报传来后,季涟下诏在石河以北设立云中府,并建立北庭都护府,辖制平城、阳宁、北庭和云中四府,并在云中府植树开田,迁内地囚徒前往服劳役,加封符葵心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冬月,符葵心、严治等人奉召至洛阳见驾。
待符葵心向季涟详禀前线战事后,便有户部侍郎前来向季涟汇报徙囚徒至云中府屯田开耕等事宜。季涟又据兵部报呈上来的名单论功行赏,季涟一面命人拟诏一面跟符葵心开玩笑:“你家那个兄弟,也该成亲了,他和朕同岁,朕儿子都有了两个,他还没个家室,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朕,说只知道让人卖命,不让人尽孝么。”
符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