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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没关系的，慢慢说就好！”
东方赤用他极具安抚作用的声音轻柔地劝说着，却也因此，张杨的泪来得更凶了。她捂住嘴静静地哭泣着，双肩抖动得那样惹人疼惜。
“好了好了，算了！如果太难为的话，就别说下去了！我不会再逼你了！”
终于，男人还是屈服在了那一串串令他心碎的泪珠之下。他上前将女孩搂进怀中，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算了算了，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这一刻的自己没办法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
好一会儿，张杨才终于平复下了心情。她轻轻将东方赤推开，只是径自从柜子上取出几张面纸擦拭泪痕。然后，就用略带点鼻音的嗓子恳求道：
“让我说下去吧，我想说！”
是的，她想说，这辈子第一次想把隐藏在心中那么久的伤痕展露在某个人面前。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知道他是她可以信任的人！
东方赤很少看见张杨会有如此坚持的时刻，因此也就应允了。女孩便继续往下说：
“当时我一个大意跌出了马路，而妈妈为了救我，自己却被车子撞了……”
说到这儿，张杨猛地用力揪紧自己的裙子。即使是现在，只要回想起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她的心就依然会为之疼痛。只是那个时侯，她天真地以为，这样一个具有冲击力的场景已经会是她人生的最痛，却不知，原来更痛的还在后头。
“然后就是在那一天，我的世界整个都变了！虽然妈妈好不容易被救醒，却因为伤到了脊柱导致全身瘫痪。而且撞击的时候弄伤了头骨，压迫到脑部的神经，所以令她失去了所有的认知能力和记忆。从此，妈妈不会说话不能动，也不再认识任何人，不知道我是谁，也不认识那么深爱着她的爸爸……”
东方赤愕然，记起早前见到的那位痴痴呆呆的中年妇人，突然就好为应儿心疼。那一年她应该才只有12岁吧，却竟然要背负上如此的罪，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也许太过沉重了吧！
“而这件事也让我严重地触犯了杨家的门规，不但投身进跟音乐完全无关的事情上，还害得家族那么重要的继承人……所以，在那些杨家的前辈们经过一致的商讨之后，外公毅然决定将我逐出族谱，跟杨家不再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听到这儿，东方赤不禁感到义愤填膺：“可恶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呐！难道发生那种意外是你愿意看到的吗？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
“不是的！”
然而，张杨却认命地摇了摇头：“他们并没有错，毕竟是我做错了事情在先，这些本来就是我该受的惩罚。其实真正令我痛心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自从妈妈出事以后，爸爸整个人都变了，他颓废、消沉，再也不复往日的风采。更甚者，就是从那天开始，除非必要，他再也没跟我说过任何一句话，甚至连正眼都不再瞧我一眼！我想，爸爸的心里一定在恨我吧！因为是我把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就是之后的六年她所面对的生活：空荡荡的家，冷漠的父亲，还有，无止尽的自责。因此高三一毕业，她就不顾一切地逃了出来，因为她没有办法再面对下去，毕竟，已经碎了的心又怎么可以再碎一次？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明白可一件事：梦想这种东西实在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也太虚无，根本不值得我去追求！所以我放弃了跳舞，选择投身进音乐的领域，因为这是我身为杨家子孙的责任，也是妈妈的心愿！而只有这样做，我也才有可能求得族人的原谅。”
六年，她二十二岁的人生只快活过六年，之后的她，就如一只扯线木偶一般为着母亲的梦想而活。又或许不该这么说吧！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来就没有那种可以为了别人而牺牲自我幸福的伟大情操。这么多年来，她或许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着自己。失去了舞蹈的她会觉得痛，而只有永远让自己记住这种痛，她才会觉得好受一些，因为这至少说明她在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
——“你懂什么！像你这种什么都不缺的有钱人又怎么会懂呢！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事都是可以平步青云、一帆风顺的吗？像我这种一无所有的小人物只有这么做才可以走我想走的路，这就是现实！”
突然的，东方赤的脑子里又回响起了应儿曾经在天台上跟他说过的话。过去，这曾是让他那样恼火的一番话，可是直到今日，他才终于明白了饱含在这段话背后的真正含义。此时此刻，他想他突然明白了很多很多的事：为什么当初他口不择言地讽刺她根本不被双亲所疼爱的时候，她会那样心伤；午夜梦回，她为什么会哭着喊着请求原谅；还有，即使是那样得艰难，那样被排斥，她却还是坚持固执地想要继续呆在乐团里的原因。
关于这一切的一切当时的他一无所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一定都是无忧无虑的，甚至还天真地以为她是个被所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金小姐。每每，当她做出一些不能让人理解的行为，他就毫不客气地斥责她蠢、她笨，肆无忌惮地打击她，却不知道，她所承受和背负的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而这些，却通通都是属于她的真实！
第五十八章 属于张杨的真实（四）
这一刻，他想，他并不认识这样的应儿。怪不得君若寒会说，这个女孩活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认真努力，原来竟是指这个意思啊！
所以后来的应儿才会完全变了个样，胆小、自卑、懦弱，并不是因为生来如此，而是因为经过了那样的打击之后，让她怕了一切。害怕做决定的心情，害怕再做出错误选择的她，只能用这层受气包的壳将自己重重包裹起来，以防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却是让她一辈子成为了这人生路上的逃兵。
直到这个时候，东方赤才终于认清楚了，他对这个女孩的改造的的确确失败得一塌糊涂！
“起来！你给我起来！”
突然，男人猛地抓住张杨逼她站直，尽管动作粗鲁，但那只是因为他不想再看到她在他面前露出那样自怜自哀的神情。
“停止！快点停下来！”
他抓住女孩的胳膊奋力摇晃：“我不许你再拿过去的那些事来折磨自己了，听到没有？十年了！难道十年的惩罚还不够吗？难道就是因为当年的一切，你就要一辈子让自己做个胆小鬼，再也不敢为自己做任何的决定，再也不敢追逐自己的梦想了吗？你已经因为这些压抑太久了，所以拜托，不要再压抑自己了可以吗？你我都很清楚，音乐根本没有办法带给你快乐，这就是为什么即使练习了这么多年，你的琴艺依然还停留在三流水准的原因啊！可是跳舞……你难道没有看见过自己跳舞时候的样子吗？那种满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一清二楚吧！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有天赋？就连我这种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啊！难道你甘心就这样埋没自己的才华，失去本来可以拥有的梦想吗？难道……”
“别说了！别说了！别再说了！！！”
最后一句，张杨几乎是凄声惊叫出来的。她拼命地摇头，眼中又有泪水满溢，然后终于，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崩溃了。她反抓住男人的手肘，绝望地吼道：
“我有的选吗？我还可以选吗？难道可以由得我不放弃吗？一个选择，就是因为我选择了让自己快活，却酿成了现在的悲剧，把我妈搞成这样！所以请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资格谈论梦想？梦想算什么？没有它，我不是一样好好地活了十年吗？如果早知道妈妈会这样，我宁愿用那该死的梦想来交换这所有的一切！你到底懂不懂啊？现在的我已经不可以再有什么奢望，也不可以再有妄想，这就是我的人生……”
“嘘——嘘——嘘——”
东方赤突地用力捧住应儿狂乱摇晃的头颅，要她直视向自己。听完这个悲伤的故事，看着眼前这个早已伤得千疮百孔的女孩，他的心也好痛，真的好痛，痛到几乎逼出他的泪来。
“我懂！我当然懂！所以让我帮你啊！我真的可以帮你！让我帮你吧！我对你发誓，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更正过来，我一定可以让你重新站上舞台，重拾梦想，摆脱过去所有的噩梦！好不好？你相不相信我？”
张杨垂首，一滴滴的泪珠滚落。她相信啊！她当然相信他的话，因为至今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兑现，可是……
她猛地一把将东方赤推开，伸手抹去脸上的泪，刻意将视线斜向上瞟，不再望向男人。然后她用力咬住下唇，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明天就到三个月的改造期限了，若寒会来把我接走，所以就算现在我们再来讨论这些事也没有用了！”
说完这些，女孩再也无法强撑下去，只得飞快地奔上了楼。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好怕自己会再次哭倒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而张杨的这番话也终于让东方赤在瞬间醒悟过来，并踉跄了一步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是啊，他怎么会忘了？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明天，应儿就会永远地离开，那么就算现在他发现了这些真相又如何呢？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颓然地仰望向高高的天花板，他突然有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因为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深重的无能为力。
无意间，视线瞟向了放在一旁桌上的录影带。
——“回去看看这盘带子，看完你就会明白的！”
记起Denson临行前所交代的话，东方赤立刻取出带子、打开电视，将它播放了出来。画面上立刻出现两个小女孩站在舞台中央，虽然年代已经有些久远，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头颇有特色的深栗色卷发。
然后，比赛的现场传出配乐，两个女孩便合着节奏灵活地舞动了起来，动作娴熟，脸上的表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