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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人要多少天不吃东西才会饿死呢?”
“时间长的,可以拖二十天,短的,两三天便饿死,要看各种条件而定。”
“请您说一说,短期饿死出于什么条件?”警司问。
这话问得有些可笑,院长的眼里显露出笑意说:
“说到短期饿死,精神上受到刺激,也会加速死亡。譬如恐怖、焦虑、极端的
惊吓等等。”
“原来如此。”警司想象做沼律师独自在深山密林里彷徨的情景。
“此外,气候寒冷也会促使死得更快。方才我提到有冻死的症状,因为体温非
常低。在那样高山里整夜被暴风雨吹打,必然会有此结果。”
当时,东京来的刑警打电话问过松本气象站,报告警司说,台风经过的当晚,
木曾附近一千米以上的高山,最低气温降到六度左右。
“果然如此。气温这样低,加上暴雨当头,其结果可想而知了。”院长在一旁
说道。
饭盒里没有一颗米粒,背囊里空无一物。背囊里当然不是一直空着的,肯定装
过罐头之类的东西,吃光以后全都扔了。看来还是饿死的。
“院长,死了有三十个小时了吗?”当初在现场验尸的警医问。
“差不多,从昨天的验尸的时间算起,已有三十个小时。”院长同意警医的看
法。
警司凝神深思,假定时间相符,懒沼律师死于台风之夜的十一二点光景。如果
饿了三四天,那么他在山里徘徊了五六天了。什么缘故呢?他为什么要独自在山上
彷徨呢?井手警司猜不出其中的奥秘。
这时,院长用手术刀切开内脏各部分。他低声私语道:
“太奇怪了。”
警司耳朵尖,马上问:“什么事?院长!”
“我是说,他的膀胱里,”院长指着膀胱说,“尿非常少。饥饿的时候,会拼
命喝水。可是他的膀胱里几乎没有尿。而且其他器官也好像很干枯。”
院长吩咐助手把尿取在量杯里。助手看着星杯上的刻度说尿量为4CC。
“尿少同死因有关吗?”警司问。
“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水喝得少,愈发加重饥饿感。”
做沼律师为什么不喝水呢?当夜山里降雨量为四百二十毫米,不愁没水喝。
福岛警署的老警司一直沉默不语,听了院长和警司的对话,这时开口说道:
“其实,他本人一定想喝水来着。尽管雨下得很大,那里全是岩石,雨水都流
下山去,没有水洼。但在发现尸体的现场下面,却有一个水潭。我这样想象,做沼
律师一定想去喝流到水潭里的水。人渴的时候,拼命想喝水,律师又饿又乏,身子
软弱无力,一下子坠落在岩石上面。”
并手警司一边听,一边寻思,这个推论是正确的。坠落之后,无论引起脑震荡
与否,人已经动弹不得,寒冷促使他饿死得更快。这时,井手警司本应想到更严重
的事情,可是他竟疏忽了。
警司一心在捉摸做沼律师为什么要上木曾山?于是他问律师的弟弟:
“懒沼律师是否喜欢爬山?他常去吗?”
“不,家兄根本没有这种爱好。”弟弟回答。
“木曾附近有什么亲友关系吗?譬如说,有没有认识的人,以前来过这里没有?”
“没有,没有任何关系。”仍然是否定的回答。
这就怪了。警司想;既不会爬山,又没有亲朋故旧,律师在中央阿尔卑斯山脉
的折古木山里徘徊五六天,究竟是为什么呢?
并手警司年轻,不幸(?)又酷爱文学,想到做沼律师的怪死,不禁回想起海
明威的《乞力曼札罗山的雪》这篇小说的楔子。
—
—乞力曼和罗山是一座海拔一千九百七十一英尺的高山,靠西边顶峰附近躺着
一具风干冻结的死豹。这头豹来到如此高山,究竟是来寻求什么呢?谁也说不清楚。
—
—做沼律师为什么要登上这座高山,饿死在这里?
警司暗自背诵道:
“靠西边顶峰附近,横躺着一具风干冻结的死豹。这头豹来到如此的高山,究
竟为什么呢?谁也说不清楚。……”
然而,井手警司知道,懒沼律师毕竟不是豹。
律师是从东京被绑架来的。登上中央阿尔卑斯山脉的一角,恐怕不是出于他本
人的意志吧。肯定是被暴徒押上山来的。
警司请院长将解剖所见详细记录下来,送交警视厅。随后,在福岛警署协助下,
去现场附近搜寻线索。
现场附近,不外乎是从大平街到山里的路上,沿途星星点点地散落着少数人家。
因为离现场较远,估计不会像预期那样得到什么线索。
倒是从另一侧面得到了情报。三留野至饭田之间有一趟公共汽车。它的女售票
员前来福岛警署检举。
在刮暴风雨的前四天,从名古屋开来的列车,上午十一点钟到达三留野车站,
开往饭田的第二辆公共汽车,正好轮到她这一辆。女售票员说,车上的乘客中有一
位很像是查找中的做沼律师。问她怎么知道的,她答说,记得那人穿一件暗绿色衬
衣。
“是这个人不是?”并手曾司拿出源泪的照片给她看。售票员说,脸相记不清
了。
“他不是一个人。”女售票员说,“有五六个人同他在一起。”
“哦?他还有同伴?那些人有多大年纪?”
“都是年轻人。不到三十岁吧。他们的长相我记不太清了。”
“他们在车上是怎么个光景呢?”
“尽在谈天说地。主要讲山里的事,具体讲什么,我没注意。”
“穿绿衣服的人也和他们一起说话吗?”
“不,只有他一个人不开口,对了,他离开别人单坐着,显得孤零零的。”
“嗜。那么他们在哪一站下的车呢?”
“在木曾岭隧道那里。五六个人一起下车。穿绿衣服的人夹在当中。”
“后来呢?”
“他们朝山里走去。排成一行纵队,因为山路很窄。”
“我问一下,穿绿衣服的人,当时走在前面呢,还是在后面?”
“嗯——好像在中间。”
警司寻思,如果夹在中间,前后都有人,我沼律师还是被这伙绑架犯强行押进
山里的。
当时有辆运木材的卡车,迎着公共汽车从对面开来。后来那位卡车司机,他的
证词同售票员的话相符。综合这些线索,便了解到下面一些情况。
3
中央线上,在名古屋和盐员两站之间,有个名叫三留野的小站。除了车站后面
有条木曾谷腕过以外,没有什么特别风光,是个普通的山村小站。车站前面,沿着
旧中仙过向前走去,不远处有一家马笼旅店,是岛崎藤村的小说《黎明之前》的舞
台。只有爱好文学的人,才会对这个站名稍加留意。
上午十一点的火车到站后,等在站前的公共汽车将下车的旅客载完,便立即开
走。公共汽车的起迄站是“三留野——饭田”。这条线是班车,从木曾谷开到伊那
谷的饭田市,要越过验越山山脊,全程共四十四公里的山路,每天只开三越。
售票员记得那天是八月二十一日。当时车上有十四五个乘客。穿登山服的有五
人。车票买到大平,所以售票员以为他们是去露营的。他们中间有年轻人,也有上
年纪的。在车上闹闹哄哄,大谈山里的事。
汽车沿着蜿蜒的山路,慢腾腾地爬上陡坡。在中途一个村落,有三人下车,一
人上车。再走十公里,山坡上有人家的便是太平。其余的路程都是盘山路,一面是
压在头上的森林,一面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的河水在山下流过。对面的云山变幻
无穷。
汽车开了一小时左右,停车五分钟。峡谷对面有一家茶馆。
“木曾见茶馆到了。”
乘客几乎全下车了。车上只留很少几位。司机伸了伸懒腰,下了车,售票员跳
到地上。
从这里望去,木曾谷便在脚下,尽收眼底。连绵林海郁郁苍苍。森林的另一端,
与权会相连。阳光洒满溪谷,朵朵白云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白色的山路细如
羊肠,回族曲折。只有这条山路,显得豁然明亮。随着山势峰岭变化,不时速上阴
影,刹那间使人产生一种立体感。衡岳和德高山层峦叠蟑,色彩斑斓,将天空涂抹
成一块一块的。
乘客有的走进茶馆吃杂烩,有的坐着春风景。也有人去爬竖着“御岳遥挥所”
牌子的悬崖。休息时间才五分钟,很短促。司机蹲下来逗小狗玩,女售票员则同茶
馆的老婆婆闲聊。
穿登山服的一伙人在吃杂偿。他们一进去就问有没有激条,看样子肚子饿了。
五个人里只有一个人穿暗绿色衬衣,戴绿色的登山相。只有他不吃东西,也不同这
伙人说话,恍如一个孤独的人。因为戴着一到墨镜,所以司机和售票员对他的印象
十分模糊,事后完全不记得他的长相。在这个季节,跑山上这条线的公共汽车,遇
到这样的乘客是司空见惯的。
五分钟以后,四散的客人重新上车,汽车便又出发了,依然像喘息的病人似的,
爬上盘旋的山路,穿过茂密的森林,几乎看不到单独的行人。仍然在转弯处,会突
然出现装运木材的卡车。除此以外,人们的视野只有山峰和森林,久而久之令人感
到单调乏味。只有司机神经很紧张。
夜晚这条山路上常有野猪出没。有个乘客说起路上曾出现过狗熊,另一个接着
说逮住过羚羊。据说大白天,猴子也敢大摇大摆地跑出来。
五个穿登山服的人坐在汽车后面的座位上,说说笑笑。只有戴绿色登山帽的人
独自沉默不语,望着窗外。
这条山路自古就有,叫大平衡,连接中仙道和伊那街。改成公路,只不过把旧
道稍微加宽而已。地质松软,许多地方有损方现象。泥土崩落的地方,可以垂直看
见下面的溪水。溪水旁边是一片茂密的山白竹。汽车开到饭田盆地,要三个多小时。
女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