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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兰不辩了,娇靥一片蓝白,美目圆睁,黛眉倒挑,失色香唇起了阵阵抽搐,默然不语。
良久方木然说道:“你既飞身入房救我,也动真力,为什么你没……”
道姑截口道:“姑娘,我也未能幸免,只是我在临走时顺手搜到了蓝漫蝶藏在身上的解药,没有它,我也救不醒姑娘。”
古兰娇躯颤抖加剧,香唇翕动,喃喃说道:“他这是何苦!
名分已定,只要我愿意,迟早是他的人,他为什么要以这种卑下手段对我,为什么…
…“显然,古兰她相信了,心中如刀割般痛苦,但那只是痛心,只是悲怒,只是不满意宫寒冰这种做法。
别的,她没有想到。
心虽更冷,师兄妹的名分犹在,她并未因这件事否认了宫寒冰在她心中的那大师兄地位。
其实难怪,大师兄对她百般爱护,曲意容让。
虽然没有情爱可言,但这份犹比手足的感情,是深镌心内,永远不能抹煞、永远不能够忘记的。
她只认为大师兄不该这么做,鄙视大师兄这种手段,别的,她没有牵涉在一起,只因为他是她心目中的大师兄,已经很久很久了。
道姑回答了她那自言自语的问话,道:“姑娘冰雪聪明,似乎不应不懂。姑娘,就因为你迟迟不愿意,你对他没有情爱可言,再加上南宫大侠的再现武林,并进了‘古家堡’,近在身侧,你对南宫大侠难以自禁的情爱流露,你对他的始终冷漠,使他不得不采取这种手段先行占有你,免得夜长梦多,好事成空。
其实,他错了!完全错了!纵然占有一个人的身体,而心仍他属,又能获得什么?他应该考虑考虑后果。“古兰唇边再起抽搐,缓缓垂下螓首。
石室中,又恢复一片沉重的寂静。
半晌,道姑一声轻叹说道:“姑娘,事情已成过去,别再想它了,好在姑娘依然故我、清白未污、白壁无瑕,仍是无羞无愧的女儿身……”
古兰猛抬螓首,毅然说道:“我不会再想,永远不会再想了,这一辈子我也不再返回‘古家堡’了。你如不嫌弃,希望能跟你做个伴儿……”
“姑娘。”道站说道:“我欢迎之至,只恐怕我这居处会委屈了你。”
古兰道:“我先谢谢了,恬淡无涉,清清静静,虽苦也甜,何况古兰不是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闺阁千金。‘”
道姑笑了笑,道:“人,都有个家,不能说不回家、不要家。
我希望姑娘这只是暂时的,‘古家堡’姑娘生于斯,长于斯,日后总还是……
“”日后事日后再说吧!“古兰勉强一笑,凄婉无限。”世事变幻无穷,谁知道日后是个什么样子?”
道姑淡淡一笑,道:“姑娘,别做如是想,这种想法可怕得很;实在说,我很羡慕你,我虽是出家人,那是情非得已,因为我有家归不得。”
古兰随口问:“你家在何处?”
道姑答得妙,也有点避实就虚,说道:“我,到处为家,独来独往,无拘无束,不属于任何门派。”
古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我是问你未出家之前的家。”
这一问,道姑似乎无从躲避,无如,她答时并未显得困难。
“离此不远,我原籍北京,寄居陕西。”
古兰美目凝注,紧逼一句:“陕西太大了点儿,总该有个小地名。”
道姑深注古兰一眼,答得更妙,但越见有意闪避。“出家多年了,我已经忘了那地方叫什么。”
古兰仍不放松。“人忘了住地名称,这倒是首闻。”
道姑笑道:“姑娘,我这情形就是姑娘生平仅见。”
显然,她不愿说。
古兰笑了笑,望着她道:“你似乎有很大的隐衷?”
道姑身形微震,道:“是么?人都有隐衷,司马君实所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说法,是有特定界限的事。本没有不可言的,那只在愿不愿言而已,我相信司马君实他也必有不愿对人言之事,对么,姑娘?”
这番话,高明无以,既说明人人皆有隐衷,不足为怪,又复籍司马君实为据,暗示她不愿对人言。
无奈,古兰仍不放过她,道:“不然,像我就没有隐衷。”
“不然!”道站摇头也做此同样口吻,道:“姑娘有隐衷,只不过尽被我知,已不成其为隐衷而已。像姑娘倾心南宫大侠,不克自拔之事,若非我已知道,姑娘愿意轻易对我启齿么?”
道姑好辩才,古兰哑了口,脸一红,无词以对。
好半天才淡然一笑说道:“我平常总以为自己口舌还差强人意,如今才知实在笨拙得可以,面对高明,只有甘拜下风。”
“好说。”道姑嫣然笑道:“那是姑娘过奖,也是姑娘谦虚,更由于我所言皆事实,事实如铁,理当胜过任何雄辩。”
古兰美目凝注,异采闪漾,突然一叹说道:“我不再多问其他了,因为那是自讨苦吃,我也不想知道你的隐衷,只希望你答应我一点……”
道姑微笑接口:“取下覆遗物,示人真面目,是么,姑娘?”
好厉害!
古兰一叹摇头道:“看来我处处落你后着,在你算中,不错,我就只这点要求,愿不愿全凭你,古兰不放强人所难。”
道姑一笑,说道:“姑娘才是真正好口才,话已出口,我怎好让人下不了台,你说是么,姑娘?”
古兰娇靥飞红,没开口。
道站却一笑道:“姑娘,示你真面目未尝不可,但从此取下覆遮物,我碍难从命,懂么,姑娘?够么,姑娘?”
古兰懂,自然懂,不知怎地,心中一阵汹涌激动,她简直渴望已极,急不可待,猛地一点螓首,道:“懂,我懂,够了,哪怕是一眼。”
道姑美目深注,突闪异采。“姑娘当真那么想看我这张脸?”
古兰没说话。
道站自己却道:“这一问,问得多余……”
笑了笑,接道:“在姑娘想象中,我这张脸是什么样儿呢?”
古兰不能不开口了,她未答先问,道:“一定要说么?”
道姑道:“我也有这么个要求,请姑娘先答我一问。”
古兰想了想,皱起黛眉。“我无法形容,至少,该使古兰自惭形秽,黯然失色。”
道姑笑了。“多谢姑娘,自惭形秽、黯然失色未必,无法形容倒是真的。姑娘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请姑娘镇定心神,别被我这张见不得人的脸吓坏了。”
伸手向耳朵边摸去……
陪腕一翻倏沉,庐山真面目顿时呈现。
只那么一瞥,古兰心神猛震,立即怔住。
美目圆睁,擅口半张,要不是玉手掩得快,一声骇然惊呼非冲口而出不可;还好,她总算及时掩住了。
她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事实冰冷残酷,不容她不信。
那张脸,看它的周围轮廓,云鬓如绘,粉腮似雪,确是美到了极点。
但那本应风华绝代、清丽出尘的娇靥中央部位,自眼以下,却使人触目惊心。
鼻子,塌扁而斜歪,口,朱唇翻裂,厚薄不一。
那本该吹弹欲破、娇嫩无比的粉面双颊,肉色赤红,像剥了一层皮,且疤痕斑斑、惨不忍睹。
想象中的西施、王墙,变成了无盐、嫫母。
丑而可怕!
是天仙化人,也是摄魂厉鬼。
望之,真能令人毛发惊然,不寒而栗。
但,眼以上,那双美极凤目,清澈深逐,一泓秋水般,放射着令人不忍不看,却又不敢正视的圣洁光辉。
一双远山般黛眉。
欺雪赛霜,代表着智慧的白皙粉额。
以及那一口编贝般晶莹玉齿。
仍是美的,美得罕绝尘衰、举世无匹。
由此,证明自己的想象并没有错。
道姑,本来是个天仙小滴的美人儿。
丑陋可怕的一切,那出请人为,并非天生。
天生还好,人为,那就太残酷了。
是天炉红颜?
是……
古兰,好半天才走过心神,美目深注,无限歉然,打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同情,悲痛难受,滚首半俯,低低说道:“我没有想到,私心至感抱歉,至感不安。”
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道姑也听见了,她很泰然,也很洒脱,笑道:“姑娘别这么说,这么说我更不安。一具臭皮囊,什么才是真面目?不必为我惋惜,为我难过……”
顿了顿话锋,接道:“非上上人,无了了心,我不是超人,很难做到忘我。本来,在容毁之当初,我也很伤心,甚至痛不欲生,几度寻死。这本难怪,女儿家谁不爱美?然而,如今我想开了,想通了,看破了!古来多少所谓美人,到头来还不都难免黄土一杯,白骨一堆?有道是: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悟人无怀境界,一轮之心月独明,唯方寸一地,灵性二字才真,对么,姑娘?”
古兰微皱黛眉不语。
显然,她仍未能释然。
道姑美目轻注,一笑道:“姑娘,东海水曾闻天定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郎山未曾留闲地,人生且自舒眉,你这又何必?”
古兰眉头未展,也仍未开口。
半晌,才眉梢微挑,道:“看来你是超人,我不如你多多,遗恨终生伤心事,你竟能处之泰然……我可以……”
倏然住口不言。
道姑道:“你可以什么?姑娘。”
古兰微摇螓首,强笑说道:“没什么。”
道姑笑了笑,道:“姑娘,我可是诚心交你这个朋友。”
古兰道:“我也是。”
道姑笑道:“那么,何顾虑之有?我并没有把它看作什么遗恨伤心事。”
古兰脸一红,想了想,凡自犹豫。
道姑笑了,笑得自然,毫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