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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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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输了……”不过须臾,他复抬起头,风淡云轻地微笑道,一如往昔。明明是仲夏的天气,可她竟觉得日头不毒了,恍惚还有些许冷意。那一瞬,她自己也不知怎的,突想起女先生跟她讲的那则谢丞相喜怒不行于色的故事来,而他的神情,便让她有了那样的感觉,可是,那刻,她忽然讨厌那种感觉。
  她生气地骂了宁馨,那是她第一次教训她。宁馨是孤儿,自小跟在她身边,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这回是真动了气的。
  多年以后,当文沁雅再回忆起这些的时候,不禁自嘲,那么早的时候,连府中的下人都已这样认为了,可见她的命运是多么早就没定死了的,任她再挣扎,亦是无用的。就像母亲,那样地爱她,不舍得她,亦是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进去。
  
  “公子,看,咱们现在已经是在姑苏地界了。”老船夫娴熟地摇着橹,笑着对白澈道。
  “船家,还有多久能到城里?”白澈抬头看了看天色,牛毛细雨洒了一面。说来可笑,三年在外,时时惦记着她,如今就要见着了,竟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三年不见,她变成了如何模样?如何心性?可还似他走时一样?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一些些辰光就到了,公子还是进仓里歇着吧,虽是三月里,又是牛毛雨,可今年不比往年啊,自正月里就没个好天,过个年也不称心,这天啊,阴冷得很,公子这衣服虽淋不湿,但潮腻腻地搭在身上,总归是不舒宜。”老艄公披着旧蓑衣,箬笠搭在脖子上,并不戴着,笑劝着他进里避雨。
  “多谢老人家,不妨事的,我站着看看也好。”白澈轻点头回道。脚下的船板也是湿漉漉的,有着木头陈年的味道。一身素青袍,底下已湿了寸许。天虽还冷着,里面也只一件夹衣,不过,相对于漠北之严寒,西域沙漠之酷热来说,这样的天气,算不得什么。这几年走南闯北,阅山川之秀美,大河之险要,晓天地之大,明死生之义,确实非书中所能得。当年离开时,虽不至于意气用事,但也确实是有过今生不再回来的打算的。三年过去了,自己,终究是放不下,放不下她,放不下阿姆,放不下许许多多。
  白乐天的词是好的“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的确,江南三月,杏花烟雨,这样的景致,但凡见过的,怎么能忘得了?这脚底下的江水,那样的碧到蓝里的颜色,向前望去,茫茫的烟雨,天青的色调,。大运河两岸,万绦垂柳在细雨里微微拂摆着,一直拖到垂入了江里,似有似无地拨弄着一江春水。他正这样站在船头,两岸的景致缓缓地变化着,正是烟柳如阵两岸移。燕子斜斜地疾速掠过,便似要剪开这云欲成雨,水欲生烟的天气,但叫日头露出来方罢了休。
  极目所眺是成片的桃林,若是应试的举子,可要以为自己是武陵人了。可惜今年年景不好,本该鼎盛的桃花,已是衰残了。想起来,府里的那株梨花,也该不好了。她,自小就最是爱那花的。
  记得府里的老人总说,光开花,不结果,不吉利,老夫人便动摇了,想把树砍了种些富贵的热闹的,他本也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树花,竟是她,那么小的人儿,汪汪的泪眼,抽噎地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小小的身子抱着树,那么粗的树,她根本都抱不过来,可就是那份勇敢,护着树,粉嘟嘟的脸蛋贴在皴裂的灰黑的树皮上,胳膊上被擦出了许多的红痕依旧不肯放手。她是文家的掌上珠,更是老夫人的心头肉,最后老夫人没法子,只得答应她不砍了。
  所有人都说,到底是孩子。可又有谁知道,她这样做,竟是为了……
  他还记得,她开心的跑到他的院子,眼泪都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擦,笑着说:“澈哥哥,奶奶答应庆儿不砍梨花花了,澈哥哥不用再难过了。”她那时不过五六岁,一颗门牙刚刚脱落,正等着新牙长出来,可爱至极的模样,让人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阿姆说,府里要来人了,是京里回来的“母亲”和妹妹,他是文家的养子,进府的时候才三岁,对于陌生的文府,和所谓的父母,总是亲近不起来。他觉得,这个家里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只有阿姆一个。阿姆说,妹妹是文家最最贵重的宝贝,以后,澈儿要照顾她,疼爱她,保护她。
  后来,他才晓得,阿姆是哄他的。她说妹妹回来后,就有人陪他玩了,可是,她还那样小,还不到一岁,整天一大群人围着,他只能远远地望她一眼。
  他还是一个人在偌大的府里玩耍。直到有一天,他经过妹妹房间时听见了婴孩的啼哭声,他鼓起勇气推门进去,里面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他大着胆子走到摇篮边,见她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了,小小的身子在襁褓里不安地扭动着。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想着嬷嬷们唠嗑时说过的哄孩子的方法。他先伸手轻轻地拍拍她,下手的力道轻地连空气都几乎没有惊动,似乎他一用力,就碰坏了这文家最贵重的宝贝了。
  她停了一会,睁着漂亮的双眼皮眼睛,细细地看着他,他刚想雀跃一下,不料那个小小身子又开始蠕动着哭起来。他这可慌了神,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怯怯地伸出手指放到她的嘴里。
  多么奇妙的感觉!暖暖的,还没长出乳牙的牙床,啃着他的手指,酥酥麻麻的,痒痒的,他看她松口咯咯地笑起来,忙趁机抽回手,手指上已经满是口水了,可他已顾不得擦了,阿姆说的对,她真的是文家最最宝贵的宝贝,因为,她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觉得他的心跳的好快,他迅速地跑到门边,朝外望了望,确定没人后,又跑回摇篮边,深呼吸后,厥着嘴巴,在小小脸蛋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襁褓中的小人儿又咯咯地笑起来。
  他做贼心虚地马上转身开溜,关门时望着摇篮里,心满意足道:“这样,你以后就只能嫁给我了!”
  曾经,厨房的大婶说过,一个男子亲了女子,就一定要娶她,而女子被毁了清白,也只能嫁给他。今天,他毁了她的“清白”,以后,就不能嫁给别人了。
  “公子,到了!”老艄公唤了他两声,他回过神来一看,果然是到岸了。
  人生,很奇怪,孩提时,什么都不懂,倒有勇气,而长大了,知书识礼了,当年的事反倒是不可为,不能为了。

  只若初见

  告别了船家,白澈一人独自走着。天色尚早,路上行人并不多,偶尔几个货郎挑着担子走过。
  “马乎哎……马乎哎……”远远地便听见卖花小姑娘的叫卖声,悠悠扬扬地从曲曲折折的街巷的那头传来,散在弥漫了雨气的空气里。(吴方言,意为“卖花哎”)
  “公子,买枝花吧……”十岁的小姑娘,梳这两条麻花辫,迎上白澈,笑缠着他定要买一枝。
  白澈拗不过她,看了看她篮中,静静地躺着几枝杏花。摸出了 身上的散钱,一股脑儿都给了她,小姑娘高兴地非要连篮子一起给他,他坚持只挑了两枝,其余都还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千恩万谢地去了,白澈看着手里的花,自嘲地笑着摇摇头,这下,可难住他了。一个大男人拿着这个在街上走。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他向来也不自认是那风流雅仕一类的,做不惯这么风雅的事,感觉有点招摇过市。但弃了,又有点可惜。
  
  “小姐,别看了,今年年景不好,已是救不回来的了。”宁馨扶着沁雅回房时,路过了中庭,那梨树已只剩满树淋湿的萎缩了的花朵。如怨如慕,似泣又诉。残留在枝上的是病态缠绵,已掉到地上的自然已经香消玉殒了。
  “回房也是无趣,我在这站一会吧。”沁雅抬头望着枝桠,凭空凝成的一滴水珠落下来,正巧落在了仰起的脸上,冰冰凉凉的,顺着脸庞的曲线缓缓地滑落,温柔而痴缠,如情人的手。
  “那,馨儿去给小姐拿件斗篷来,院中毕竟凉了许多。”
  沁雅应了声好,宁馨便自去了。
  中庭里往来的人少,此时安安静静地,一丝声音都没有。
  白澈站在大门前,抬头看了 看,还是那黑漆金字的大匾,‘文府’二字出自文家先祖之手,铁画银钩,尽显豪门世家的张扬大气。
  文沁雅的父亲文鸿绪是当朝的宰相,长年都在京师,文夫人自是跟在他身边料理,因此这姑苏的老宅里只有文沁雅的祖母文太夫人,姑母和她自己三人。只有女眷在家也不便张扬,因此,没什么事情,通常都是闭着门户的。白澈走上前去轻轻叩了叩朱漆大门的青铜兽环,立刻便有家丁来应门。
  探出的是一张生面孔,年轻的很,大概是新来的,所以不认得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公子要寻何人?”文府一向家规森严,文鸿绪又身居高位,不容家奴嚣张放肆,因此,仆人们待人尚算有礼。
  这一问倒把白澈难住了,是啊,他该寻谁呢?
  年轻家仆见他不答话,越发起疑,回头见老管家正好从里头出来,便急急唤住他,说了原委。老管家走出来,也是对白澈打量了一番,问道:“公子又何事?”
  白澈微笑地唤了声“忠伯”。
  老管家一听,浑身一僵,凑近了细细打量起他来。
  “澈少爷!”忠伯突然叫出了声音,老态龙钟的脸上瞬间有了神采。
  “您回来了?瞧我这老眼昏花,竟没认出您来。”忠伯激动地低头作揖,几乎要捶胸顿足起来。
  “还好忠伯还能认出我来。”白澈扶着老管家,打趣地笑道。
  “少爷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身边怎么连个使唤人都没有?”老管家顺口问道。可话一出口就立即后悔了,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忘了当初,他是怎么离开的。当下表情讪讪的。
  “府里这些年,可还好?老太太身体可好?阿姆可好?……”白澈见他难堪,当即问些别的。
  “好,好,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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