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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寂寂无声,不知是真是幻,沁雅总觉得耳边箫声悲咽,若断若续,惨淡迷离。她知道白澈在看她,一直都在,可是,她不敢看他,一眼都不敢。她怕自己今日行差踏错一分一厘,整个文家都会万劫不复!
“元宵那夜,你说我这么多年都不会换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默伫良久,安阳又突然开口道:“因为我怕,我怕你找不到我……”说道此处,安阳又忍不住掉眼泪,还是坚强不起来啊!
“我喜欢你!”安阳蓦地冲他吼道:“你给了我人生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被人瞧不起;第一次出宫;第一次收到礼物;第一次放水灯……”
“别说了!”思齐无力地低喊一声。
“谢谢你,思齐!”安阳突然执起他的手,把蚌珠放到他手心里,退开两步,郑重无比地一福身:“真心感君遗珠意,多年系在红罗襦。今日还君明珠,昔年种种,皆随风散。望君珍重!”
一个响雷划过,天色阴沉晦暗,风雨欲来,整片原野静得可怕。
四名侍卫不知何时又都远远地出现在视线里,看着天气,想劝又不敢劝。
安阳含泪转身往马车走,没出两步,思齐追上去,一把抱住她,哭出了声音。一时间两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又是一个惊雷,撕裂一般划破天际,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沁雅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忍不住隔着重重雨幕与白澈两两相望,心中自问:他,也会哭吗?
她的印象里,白澈从小就很少笑,平时就是笑了,也是出于应付,那种永远到不到眼底的笑。
她幼年体弱多病,每一次病中,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定是白澈。她记得,无论她病多久,白澈都会守着她醒来,然后对着她笑,那种发自内心的迷人的笑。所以,她总暗暗告诉自己,要快点醒来,就能看到澈哥哥笑了。
她记得,有一次,病得迷迷糊糊地,隐约间,听到姑母说话的声音:“澈儿乖,庆儿没事的,你去睡会吧。”
白澈抓着她的手又更紧了些,直摇头:“不可以的,不可以的,那一次,澈儿也生着病,娘亲对澈儿说,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澈儿听娘亲的话,可是醒来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没了。如果澈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庆儿也会没有的!”
从此,她都很努力地喝药,让自己快快好起来,因为,那样,澈哥哥就会露出那种很好看很好看的笑给她看,而且,他也可以去休息了……
雨越下越大,天色暗沉,隔着远远的距离,根本就看不清人的脸。
“希望那里有可以一直流到中原的河,那样,我就可以放水灯给你看了……”安阳苦笑一声,眨了眨被雨水冲得酸涩的眼睛道:“执戟明光,醉卧沙场不一直是你的梦想吗?你会打到西戎把我抢回来吗?”
“会!一定会!”
安阳突然猛一使劲,把他推开老远,大笑道:“如若我不是安阳公主,你不是权相之子,那纵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不怕!可惜,我们恰好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此世终究不能在一起!我好恨!好恨啊!”
言毕,疯也似的掉头跑去。四名侍卫见状,忙上前去追。
“我一定把你抢回来!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文思齐对着她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大喊,把手里的蚌珠狠狠一砸,跪在地上,握拳奋力地捶地。
白澈从马背的鞍囊里取了一柄伞,走到沁雅身边撑开,默默为她挡雨。
沁雅早已浑身湿透,抬眼看他撑着伞,自己却站在雨里,往事历历齐涌上心,伸手猛地打掉了伞。二十四骨的梅花伞落在泥草里,骨碌碌滚了一圈,被雨无情地打着。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即使相逢未嫁时,又如何呢?”沁雅哀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已分不清眼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注: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莫道身闲
“主子!”等候在宫门口的宁馨等人一见沁雅与安阳两人都浑身湿透,大惊失色。
“快点回去换了衣裳,小心着凉。”虽是大伏天里,但沁雅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谢谢你,嫂子!”安阳对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带着自己的随从回寝宫,走得与刚刚一样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沁雅站在内宫的角门处,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默伫良久。
宁馨怕她站久了捂出病来,扶着她的手臂,轻轻唤了声:“主子!”
沁雅缓缓地回过头,细细地瞧着她的脸,道:“馨儿……”
“嗯?”宁馨看她似有话要说,直直地对着她的眼睛。
“咱们回去吧……走吧。”沁雅忽然一转身,走在了前面。
宁馨呆呆地在原地看她,心中一叹:她终究是变了啊!
和泰三年的夏末,安阳公主随洛努一道离开了皇都,永永远远地离开了这方生她养她的土地。临去前,她留给萧彻一句话“希望我是最后一个前去和亲的公主。”
以前,大家总觉得恃宠而骄的安阳公主仗着皇帝和太后的庇护,在宫里横行霸道,成天瞎胡闹。可是她一走,宫里顿时冷冷清清的。特别是康宁殿,以前她在的时候,几乎天天往这跑,上上下下的奴才们全都一个个把皮绷得紧紧得,就怕得罪了这小公主,可是如今她不在了,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又是一年冷落清秋节。今年的秋收果真喜人,萧彻里里外外又忙着祭先农坛。他是一国之君,永远也忙不完的政务。安阳的事,纵使伤心,也只能深埋心底。
他继位已经三年了,朝臣们纷纷上表要求恢复选秀,遴选德荣言工皆上的士族女子充实后宫。可是他总是诸多推搪,压了下来。沁雅自然不会像柳妃以前那样,当作这是为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所为,后宫嫔妃越多,纷争也就越大,想来,萧彻也是怕了。加之他本身也不十分喜好女色,自然是不愿意大肆扩充后宫的。
自然,话虽如此,每年亦有不少官宦家的女儿入宫来,虽然,多数份位还比较低,但是依然不可小觑。她也知道,这些人暗中都结成了党派,表面上看,相安无事,实则耍狠斗阴没有一日停过。
沁雅身在中宫,即使想管也管不过来。这些女子的身后,都是朝堂上的根系,萧彻身为皇帝,不仅在前朝要平衡各方,到了后宫也是。说白了,宠信嫔妃有时往往不是因为真的喜欢,而是安抚和拉拢其家族。所以沁雅觉得萧彻活得亦十分可悲,自己就更可悲了。
经过了安阳的事,柳妃似乎突然变得聪明了不少。嚣张的气焰收敛了,天天带着儿子勤快地往慈寿宫跑。她知道太后的气一时消不下去,不会见她,但却一定会见长孙。这一来一往,收效颇为明显。本来,太后虽气,但终究不可能与自己家门决裂。不仅柳家需要她,她更需要柳家!所以,消气也只是早晚的事。
李如冷眼旁观这后宫的熙熙攘攘,冷笑:“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枉她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到底是把脾气摸得透透的!”
锦儿在一旁道:“任她再精明,也及不上主子一根手指头!”
李如瞧了她一眼,笑着摇头:“若论精明,谁能比得上中宫那位去!”接着又是一叹,道:“看着吧!这后宫啊,可有热闹瞧了!”
柳妃的儿子被赐名为‘崇’,按照皇家惯例,在其周岁生日那天,正式由萧彻取名后,录入皇家玉碟,并到太庙告祭先祖,就算礼成。
萧崇的冠名礼在安阳和亲的阴影里进行,并未特别隆重而彰显长子的尊荣。柳氏虽然心怀不满,可也不敢表示出来。和泰三年,在暗潮汹涌里过了一日又一日。
红叶青苔,凉风暮雨,寒烟凝碧,远岚初平。这两年,沁雅几乎没再来过揽月台。而今故地重游,惊恍然染了几分沧桑感。
“馨儿,你还记得咱们上次登台是什么时候的事吗?”沁雅目之所及,烟雨湖上,秋色连波,远山千嶂,夕阳西下,红叶悠悠。
“奴婢记不清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了。”宁馨一福身,微笑着道。
“是啊,很久很久了,我也不记得了。”沁雅转头对她一笑:“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咱们进宫,居然已经三年了。”
“是啊!”宁馨也被这无边秋色勾起了思绪。深宫的日子,枯燥乏味,叫人凭空憋着一股闷气,怎么也发泄不得。
“蜉蝣天地,沧海一粟,人生百年,几度春秋,也不过是一息之事。”沁雅一手扶在围栏上,侧着身子沿着柱线漫漫地走了几步。
“奴婢就说不让主子来,看,果不其然,肚子里的‘愁虫’又闹起来了!”宁馨故作恼怒地板起脸来,说道。
“呵呵!”沁雅为之一笑:“我刚刚上台来的时候,还真恍惚有点‘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意思。”
“呸呸呸!尽挑不吉利的说!”宁馨连呸了几声,叹道。
沁雅拉起她的手,一起坐下来,眨着晶晶亮的眸子,看着她但笑不语。
“主子做什么这么看着奴婢,看得人心里毛毛的。”宁馨浑身不自在,被她看得连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你今年也十七了吧。”
宁馨刚点了两下头,突然领悟到她的意思,忙站起来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沁雅连忙要扶她起来,可是宁馨就是不起。
“主子又要赶馨儿吗?”
沁雅长叹一声,气道:“我自以为脾气已经够倔了,没想到你的脾气比我还倔!”
“奴婢自入宫那日起,便下了决心这辈子都侍奉主子的,以后,请主子莫再提出宫的事了。”宁馨无比郑重地对沁雅行了个大礼,眼眶都红了。
沁雅将她拉起来坐在身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坦言道:“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我亦已姐妹之心待你,我的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