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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文帝皱起了眉来,道:“朕自是明白。你且说,到底何事?”皇后小心地把奏折放置在案前,觑了他一眼,边思量边道:“皇上,臣妾今日召程太医、洪太医以及方太医进宫查问,据程太医及洪太医之言,阮妹妹胎像虽有早产之兆,但如若细加调理,必可使其于原诊预计之时诞下龙儿,如此,既是尚可调理,便不该早至那夜临盆。”她看到他掩唇闷咳,遂停了一下,待他平下咳嗽后,方谨声续道,“皇上宽怀至仁,令使阮妹妹以戴罪之身迁出回心殿,养居月华殿,这本该是利于皇嗣之事,乃为延福所在。但是,为何皇上旨意刚下,当夜,阮妹妹便胎动分娩了呢?”祯文帝吁了口气,似是觉着疲惫,上身往椅背靠去,双手松软地垂于椅扶两侧,淡道:“接着说,你把话说完。”皇后想了一下,脸带思虑道:“臣妾只是觉得,此次该另有蹊跷,事关宫妃性命,更事关皇嗣,不该就此了事。”她压低了声音,“皇上,小皇子诞生后,何人首先有了行举,何人一意坚持留下小皇子,此人当真为早有筹算。”祯文帝闭了一下双目,道:“是,正是。”皇后声音带上了一点哽咽:“臣妾淑德不端,无以保全阮妹妹,致令阮妹妹身亡命于回心殿中。臣妾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为阮妹妹明正身受之害,并为她照护小皇子,安其芳魂。”
祯文帝闻言,神色倏然泛起一丝嘲讽,语带讥冷道:“明正身受之害?安其芳魂?你就知道她身受害?你就知道她魂不安?”他蓦然从椅上站起,厉声道,“她告诉你了吗?她有没有在你面前亲口告诉你,她身受其害,不得安息?没有?有没有?没有,那你怎么就知道呢?她已经死了!”
皇后惊惶地往后退了一步,触及到他凌厉逼人的目光,不由马上垂下了头来,不敢再行直视,只强自维持着淡定道:“臣妾贸然冒犯,求皇上降罪。但请皇上容臣妾把话说完。”
祯文帝一手撑着案桌,一手抚胸咳嗽,道:“说,说,说!朕让你说,你都说,说完以后呢?她会活吗?你倒给朕说说,她会活吗?”皇后敛目跪下:“皇上息怒。”她咽了一下,眼眶竟不由自主地酸胀起来,哽声道,“臣妾更是探知,海修仪曾前往探视阮妹妹。臣妾以为,大可循此彻查,定可查出幕后内情。”她泪水潸然而下,“如此,阮妹妹才不至于含着一口怨气……”祯文帝边笑边咳嗽着,眼内却是如霜冰寒:“她含一口怨气,那就带走,就让她把这口怨气带走!她怨朕,你求朕!”他跌坐在椅上,“你说,你想让朕怎么样呢?你要朕如何呢?”
皇后伏身在地,低泣道:“臣妾知罪!臣妾只愿可为皇上心腹之忧,求皇上明察!”
他略显烦躁,道:“你哭,她们也哭,哭有何用,朕不是要看你们哭,你退下!”
她退下,她当然只有是退下。她甘愿为他竭尽每一分心力与那人周旋,或许该是为了涵心,为了自己。
事到如今,她可以做的,不过就是让他知道她所知道的一切罢了。然而,他纵然全数知道,未见得会明白,纵然明白,亦未见得会采信。她看着阮氏那灯火幽亮的灵案,心中自觉纳罕,皇上为何态度大变?为何不顺她所言循着这些蛛丝马迹予以彻查?即使不能动撼那人的地位,海门兵权已释,想那海氏,总是可以除去的。先断其臂,虽不敢定言可伤其元气,但总能令对方有所顾忌,最重要的,是小皇子的养育之权,亦可顺理成章地从对方手中夺回。但皇上却置她所言于不顾。她凄冷而笑,拈香相拜:阮氏,你在天若有灵,看到这一幕,可会含怨而不得安息?
宁媱随方公公步进御书房内,看到散乱满地的奏折及批笺,不由一惊,抬头看向御案,只见祯文帝正伏于案上,龙首埋于双肘内,似是小憇之状,遂向方公公摆了一下手,示意不要作声,方公公自是会意,默然退下。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奏折和纸笺,每拾一下,均看案上的他一眼,唯恐把他惊醒。但是,他还是在她的悄然无声中慢慢地从手肘中抬起了头来,慵倦的眼光落在正蹲在地上细致收拾的她身上,他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原想就这样静静地注视她的动作,但喉中却忍不住咳嗽出声,与此同时,她也抬起了头来,四目相投,她有一刹那的惊惶,刚欲正身行礼,却又在看到他脸上的微笑后,定下了心神,心内别有思量,便并不行礼,只柔然回笑道:“媱儿还是惊扰了皇上。”
祯文帝放下了双手,挺直腰身道:“朕并没有入睡。”宁媱捧着满怀的奏折文书站起身来,盈盈低笑,道:“皇上是累了,媱儿合该把宫里精炖的百合汤带来。”祯文帝看着她把怀中的奏折放在案桌上,心内的沉郁虽稍有销减,脸上的笑意却渐次淡了下来:“那汤,不喝也无碍。”宁媱看到他神色沉重,心念暗动,只垂下头来,曼声道:“汤可以不喝,但是皇上可要记住一件事。”祯文帝抬眼看她,奇道:“记住何事?”宁媱凝视着他的双眸,道:“媱儿刚才明明看到皇上在笑,为何后来却不笑了?媱儿想看到你笑,为媱儿笑一笑。”祯文帝闻言,眉眼间恍若微有触动,只情不自禁地笑了,待笑意泛起,他又猛醒过来,随即指了宁媱一下,连声低笑了起来。他想到了什么,从座上站起身,忽觉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案桌站稳,不甚在意地甩了甩头,微笑对宁媱道:“随我到内殿来,陪我说说话。”宁媱浅笑应允。与他来到内殿中,二人倚榻相依。他轻声道:“昨夜德妃求见,她看到我,先是笑着,我正想问她何事,没想她竟哭了。她哭,你说她哭什么呢?眼泪就那么流,我说她哭什么,她说,她为阮才人难过,她说去太后宫中看到小皇子,心里疼得不得了。我说你心疼就心疼了,来这哭什么呢?她说心疼阮才人薨得太突然,她说小皇子从此没有了母妃,日后在宫中怎生是好。她哭,我却笑了,我说,现在小皇子不是太后照顾得好好的吗?你担心什么呢?媱儿,你说,她担心什么呢?她能担心什么呢?”宁媱听着他的话,心头隐隐地,有一份莫名的绪动在渐次失落,莫名地,这一份寞寞的失落,似是为了对方,也只因为对方。他笑了一声,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径自道:“我于是告诉她,她哭是对的,但总该哭完了,眼泪给我咽回肚子里去,回到她的珍秀宫里,好好照顾她该照顾的雅心公主。于是她走了,临走前那个眼神,像是在替阮才人怨我。”他又笑,“怨我,你知道这宫内宫外,有多少人在怨我吗?怨、恨、求,有多少人在怨我,在恨我,在求我?”他一手紧紧地抓住榻旁的镂花扶靠,一手握紧她的手,掌下在不自觉地用力,她只感觉压迫生疼,却一言未发,只任由他这样握着。“我想不到的是,连海修仪也来求见我。我的皇儿正是由她抱到太后宫中,我又如何不知她与太后共谋此事?我知道,我何能不知道呢?我终要见她一回,只是想不到她会自己来求见。她倒是没哭,也不笑,就这么一副平静的面孔,我问她,你来求见,可是寻死不成?怕也不怕?你抱走我的皇儿,你真的是怕也不怕?”他依然笑着,眼内自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来,“她当真是怕也不怕。她胆敢抱走我的皇儿,还有什么怕的呢?……”说到这里,他浑身一抖,胸中的促闷再次袭来,咳嗽不止,眼前突然昏黑一片,身子倏然麻软无比,紧接着虚脱般地往下倒去。宁媱见状慌骇难禁,抓紧他的手,刚欲唤他,却又噤了声,只小心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快步往外走去,急急来到大殿前,低呼方公公进内命传太医,方公公知是不好,领命匆匆而去。
她焦心不已,复返回内殿,榻上的他如在熟睡中,她心内的紊乱在这一刻平复下来。殿中是宁心的安静,只可听到她缓缓步行的声响,她来到榻前,在他身畔坐下,伸手为他把额上渗出的细汗抹去,眼光到处,看到他的额头隐现出的数道细纹,指尖不禁停了一下,接着,再轻轻地把手放在他脸颊上,触碰于掌心的,竟是让人揪心的微凉。刘太医很快便赶到殿内,为祯文帝把脉一番后,面带郑重之色地为他施针。宁媱立于一旁,忧心忡忡。针至穴内,良久后,他终于醒转过来。宁媱迎上前去,轻声低唤:“皇上……”他睁眼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扬起了一个笑意,弱声道:“媱儿,你在。”他向她举起手来,她连忙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触感中的冰凉让她心头涩痛。原来,一直以来他手足冰冷,是因着重疾缠身。她回头对方公公道:“劳烦公公准备一盘温水。”方公公看了祯文帝一眼,忙依言退下。在侧的刘太医面带明了道:“娘娘心细如尘,皇上手足冰冷,以温水浸泡,确能予以缓解。”
宁媱微笑了一下,只听祯文帝对刘太医道:“朕已无大碍,太医退下罢。”
刘太医退下后,方公公亦送来了温水,宁媱扶起祯文帝,为他脱去足衣,让他把双脚浸泡于水中,蹲在地上用双手为他摩擦脚部。脚上的温暖舒适使他身体的不适感慢慢地褪去,他注视着她,她脸庞上仍旧是那般的温婉娴静,眸子只一意地看着手中的动作,当发现他的眼光,她柔柔而笑,复又垂下头来,眼内微漾着几许惜切与暖爱。他的笑意凝于唇边,眼内浮起一抹沉重:“我何尝没有所求?淮南一带黄河泛滥,堤坝崩坍,成千上万的灾民,等待我救助,被洪水冲毁的无数城镇田园,等待我拟定修建良方;西滇鱼米之乡,竟有蝗祸,农田失收,民不聊生!徐阳关州兵变,徐阳关总兵妄自屯兵策反太守!还有,还有江留之地暴民齐集,反官府,欺百姓!”他头痛欲裂,双手抚额,“你们都在对我怨、恨、求!那我呢?我可以怨哪一个?恨哪一个?求哪一个?”宁媱手中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只平和着神色,继续轻轻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