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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文帝道:“爱妃也要为朕好生保重身体。”皇上摆驾,阮淑妃立于大殿中央,目送着圣驾远去。这时,如晴走进殿中,躬身向淑妃道:“娘娘,奴婢适才已从方公公口中得知,皇上最近不时会到秋栙殿中探视负伤的宁采女。”阮淑妃侧过头,面容霎间变得冰冷如霜,她转身向大殿主位慢慢走近,心中一遍遍地默念宁媱的名字。这一落寂无闻却心思聪敏的女子,竟因救护皇后于危难之中,得见圣上,接下来,获蒙圣宠,只怕也是顺理成章。只是,既然此女不惜破坏自己的部署以取信皇后,那么自己也必要为此女送上一份厚礼,才足以聊表一点奉还的“心意”。宁媱命如灵扶起自己,侧靠在床榻上,再捧过药汤,屏着气,迅速地将药咽进喉中。那苦涩的滋味包围着味蕾,这样一来,倒彻底将她的虚羸的心神给唤醒了。她刚放下药碗,便听到了皇上驾到的恭迎声,不由想起身下床,却在行动间扯痛了伤口,忍不住轻吟出声,与此同时,祯文帝走进了屋内,看到她半倾上身,脸容微呈苦痛之色,连忙道:“你快躺下。”他看到她抬起头望向自己,清盈双眸内满是感戴之色。只听她开口道:“臣妾参见皇上。”
他走到她身旁,道:“你重伤在身,便不必再多礼,快躺下来。”如灵慌忙扶宁媱躺下。宁媱看到祯文帝正在注视着自己,想到自己此时必是弱容恹恹,憔悴无神,不禁有点无奈,只能对他轻露笑意,以弥补礼数之缺失。太医已向他回禀宁采女的伤势康复情况,幸亏用药及时和得当,邪风已驱,体热已散,只等伤口愈合,再无性命之危,只是一个养伤的阶段了。眼前的她,虽是体虚羸弱,神气不足,但不施半点粉黛的白皙脸庞上,却自的一股婉雅的怜楚之意,轻浅微笑,盈于清秀两颊,更显娟娟出尘,纤柔动人。他在她床沿坐下,看到她侧过身来,以示礼敬,于是道:“你只好好躺着,不用拘礼。”她看到皇上坐在自己身旁,仰视而望,不知为何,竟自心中生起一股遥遥之感,想不透何以会有这般感觉,明明如斯接近,明明只在跟前,却始终挥不去,以往曾与他错失逢面之机时的惘然若失。
或许,靠近的只是彼此的形于皮相。祯文帝抬头环视了一下宫房四周,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兰花图,笔墨轻灵,画中花姿婉幽,未及盛放,花瓣依柔半展,欲诉还休,别有一番意韵。祯文帝道:“这画甚好,出自何人手笔?” 宁媱微笑道:“皇上见笑,此画乃臣妾拙作,实难登大雅大堂,臣妾只觉墙上空落,挂上此画以作自娱。”祯文帝依稀记起了什么,问宁媱道:“你可是曾和涵心一起习画?”宁媱听他如此一问,突然感到一丝恍然,那段和涵心习画的时光,确是在宫中唯一一段放松无虑的日子,但,距离此,已相隔有时,短短间隔里,却又发生太多不堪以记的事情。一时难掩伤怀,但面容上的笑意不减,声音平和地道:“回皇上,臣妾确是曾与涵心公主一起习画。”
祯文帝想起曾听涵心提起过,有一位“宁姐姐”教她画画,才使她画功日有进益。原来这位宁姐姐便是宁媱。低头看到宁媱的笑意中似略有隐忧,他正欲再说什么,就听方公公在门外道:“皇上,奴才有要事须禀。”祯文帝道:“禀来。”方公公道:“慈庆宫如芳姑姑适才前来通禀,皇太后已回宫。” 祯文帝闻言,站起了身来。皇太后于秋临之时便已出宫前往国寺灵若园参禅,现在终于回宫了。他对宁媱道:“朕先走了,你好好养伤。”宁媱道:“臣妾恭送皇上。”看着祯文帝的背影,宁媱软软地躺直了身子,任由锥心的疼痛袭来。慈庆宫内,檀香缭绕,灯火摇曳,庄瑞皇太后座于铺就鹅绒金绣绫绸的罗汉床上,接过如芳呈来的香茶,轻抿一口,然后舒了口气,慢慢说道:“这宫中的茶,终究是没有灵若园中的清醇甘香。”这句话,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对一旁的海雨青所言。海雨青淡淡笑着,不置可否。她奉太后之命,随侍太后前往灵若园礼佛参禅,已有数月之余。转眼将近岁末,重返宫中,已是身处凛寒严冬。这时,她施施然地站起身来,向庄瑞皇太后道:“太后一路劳顿,应予休息。臣妾先行告退。”
庄瑞皇太后放下杯子,道:“且慢。雨青,等会皇上会来,你留下。”
遥相距
第三十五章 海雨青看向庄瑞皇太后悠然淡定的凤颜,略思忖了一下,应声领命。她重新坐下来,感觉皇太后的目光向自己投射而来,不知为何,她总能从皇太后的眼中看出一点爱怜,偶尔还会牵带惆怅,顷刻后,这些情愫便将掩藏在深沉的神色底下。她也只当作视而不见,不为记心,堂堂皇太后,岂是自己能猜透心思的。皇太后收回眼神,看向如芳,吩咐道:“命御膳房备御宴。”如芳依言而去后,皇上驾到的呼声便传进了殿内。海雨青起身,来到皇太后身边把她扶起,慢慢走到大殿中央后,祯文帝走了进来,海雨青跪下行礼,祯文帝也对皇太后行礼,二人目光在一霎间相接起来,海雨青却不显畏色,只微微笑着,垂下了头。礼数过后,皇上、皇太后分别就座,由于圣驾在此,海雨青恭敬立于一旁,待皇太后赐座后,才落座。祯文帝对皇太后道:“听闻母后在回宫途中遇到洪涝挡路,乃至延误回宫时日,皇儿着实挂心。”皇太后叹息了一声,道:“也合该是命中注定之劫数。哀家得知焕欹皇子殁逝后,本已立即启程回宫,没想却路遇天灾。也罢,哀家明日到奉先殿为焕欹皇子怀悼奠祭。”祯文帝道:“皇儿命皇后为母后打点奠祭事宜。”皇太后“唔”了一声,然后道:“哀家已命人在宫中备下御宴,皇帝便在此用膳罢?”
祯文帝忙点头应允,皇太后转向海雨青道:“海御女一路随侍哀家也甚为劳心,便也在此用过膳再回宫吧。”海雨青向她欠了欠身,道:“谢太后赐宴。”祯文帝与皇太后一起移驾至内殿用膳,海雨青坐在皇太后下首,正好与祯文帝面对而座。
常例佳肴,色香味美,海雨青于皇太后及皇上面前,也只是稍沾淡食,席间,更多的是照顾皇太后用膳。皇太后与祯文帝说着修茸灵若园的意向,灵若园已建成十数年,尊佛铜像已见黯淡灰旧之色,皇太后已向住持言明,必于日内重铸佛身金像,以及修缮园内一应旧物。祯文帝听着皇太后的所言,自是对皇太后的意愿予以赞同。皇太后慈笑晏然,低头抿了一口鲜汤,看了一眼海雨青,道:“海御女陪侍哀家于灵若园数月有余,辛劳之极,实在是贤德至孝。”她说着,又对祯文帝道,“哀家想让海御女到慈庆宫来为哀家主掌礼佛之事,但这宫中规矩,正四品以下的宫妃,不得于宫中主位掌事,哀家真觉遗扰。”海雨青骤听到皇太后此言,心中暗觉诧异,她适时地敛眉屏息,低下头来,只等皇上及皇太后示意。只听到祯文帝轻描淡写地道:“这个母后莫需遗扰,皇儿自有定数。”皇太后知祯文帝已然明白自己的所指,心下也满意,轻颔凤首,笑吟吟地望向海雨青,道:“继续用膳。”海雨青抬头重新执起银箸,看到祯文帝正向自己看来,目光中清冷而淡然,在他心目中,此时打量的,不过就是一位从未召幸的宫妃。一位久未获圣宠的妃子,在圣上面前,该是何等雀跃?该感荣耀?还是娇羞万千?风情万种?
她白皙双颊此时慢慢蒙上了妩媚晕红,眼波轻漾,柔艳若虹。如果他把她当作一般的宫妃,她又何必自作与众不同?何不顺应皇太后的安排,省气省力省一把心思走那条既定的路。幽暗的迥廊中,脚步声响缓徐而沉重,来人手中捧着的精制木盘,盘上那一壶香醇美酒,正慢慢接近待受赐赏的人儿。朦昏的光束,透过窗纱,游移不定地在殿内摇摆晃明,仿佛怜惜地投射于那孤立无援的灰暗中人,忽而又黯淡起来,似是敌不过将要到临的浓浓杀气。来人绕过弯角,踏进了殿中,尖细的声音响起:“奴才拜见常婕妤。”她抬起头,看到躬身在眼前的靖公公,以及那一壶飘出浓浓酒香的佳酿。
终于也要来了。只听靖公公道:“皇后娘娘特赐桂花醇酿,常婕妤请品尝。”她看着靖公公放下木盘,着令身后的小太监把酒斟进酒杯,香气顷刻溢于一室,果然是醇美佳酿。小太监把酒杯呈于她面前,恭敬地道:“常婕妤请用。”常婕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没有接过酒杯,只沉默着,静坐着。靖公公脸上浮现出讥诮的神情,说道:“常婕妤,皇后娘娘懿赐之物,当该礼敬以受方妥。”
她低低冷笑,对,该礼敬以受,还当谢恩。在这宫中白活了一场,到头来,竟连礼数也忘记了。她伸出手来,发现自己的手竟是如此抖颤,接过酒杯,杯中的酒水轻溅在指尖上,水湿的冰冷,慢慢地,越渐扩大,一直渗进心头。她闭上双眼,举杯饮尽。当酒水滑过咽喉,就听到宫门外的声音响起:“宣,常婕妤进慈庆宫!”
这一声通传,令人始料未及,常婕妤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她看到靖公公神色却并无异样,只径自躬身往后退去,一边道:“奴才告退。”靖公公退下后,如柳从殿外走了进来,看到主子脸色煞白,以及地上那酒杯的碎片,心中明白了过来,噎语道:“主子……”常婕妤站起了身来,道:“可是慈庆宫皇太后宣见?”酒已入肠,可是命不久矣?
如柳哽咽道:“正是,主子。”常婕妤没有再说话,慢慢向外走去。然而直至来到宫门前,上了鸾轿,她依然没有任何毒发的感觉。她暗觉蹊跷,想起适才通传声响起时,如若靖公公是替皇后行私刑,怎的全无异色?
难道那只是一杯普通的酒水?揣然间,到达了慈庆宫,她敛下心神,向大殿内走去。更意想不到的是,大殿中,除了皇太后,皇后也在座。她脑中混然一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