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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在殿后暗阁的常颢,正要迎身出来,却在踏出一步时停下了动作,他隐隐地听到通传声中,唤的似是“良公公”,而并非“靖公公”,可是听误了?然而此时,无论是“良公公,”,还是“靖公公”,殿中的女子,皆是不能放过的!
他本不欲多想,脚下的迈步却有些微迟滞,心下的犹疑,于此时竟成了一道无形的桎梏。当他再向前而出时,却又马上顿住了,殿外的来人已走了进来,只听宁媱道:“良公公免礼。”
良公公?常颢彻底惊呆了,他所在的角度,正好把殿前之人的面目看个清楚,只见来人,竟不是靖公公,而是贞宁宫中的主事公公小良子!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小良子,一个不祥之兆涌上了脑间。良公公把手中捧着的白玉酒壶向宁媱呈来,道:“奴才奉淑妃娘娘之命,赐此桂花佳酿,请顺容娘娘细品。”宁媱看着眼前的良公公,微笑道:“我先在此谢过淑妃娘娘赏赐。”看着良公公为她斟满了酒杯,皇后的声音虚扬空洞地耳边响起:“阮氏以为可利用本宫近侍对付本宫,她却不知道,她身边的近侍,早已为本宫所制。若不是她急着出手对付本宫,本宫原还想暂且放过,可如今,这好人本宫是当不上了。”酒已斟满,清透的酒水在杯中盈盈溢荡。宁媱伸手端起了酒杯,眼睛只静静地看着杯中玉液。常颢心急如焚,不知眼前之事到底有何玄机,回身正要潜出暗阁,却听到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只得再度藏身。小隆子从殿外走进,急切地对宁媱道:“娘娘,这酒万万不能喝!”宁媱抬头看向他,满脸惊疑道:“何出此言?”小隆子瞪了良公公一眼,道:“刚才良公公进宫内时,奴才正迎面而过,一不小心撞翻了良公公手中的酒壶,酒水洒了一些在地上。适才小令子养的小猫舔了那酒水一口,一会儿便口吐白沫……咽了气!”宁媱一惊,手中轻抖,酒杯从她手中跌落,碎开了一地。那声尖锐的碎响,同时也击向了常颢的心头,此时,形势急转,已不知方向。
宁媱向后退了一步,瞪着眼前的良公公,道:“淑妃娘娘为何会……”她眼中的惊异,却慢慢地被一丝清冷的警示之意所替代。良公公注视着她,冷笑了一声,捧着酒壶向宁媱靠近,阴恻恻道:“此乃淑妃娘娘之意,顺容娘娘,您还是把这酒给喝了吧。”宁媱摇着头道:“酒中有毒,淑妃娘娘竟想取我性命吗!”良公公一步一步地逼近宁媱道:“奴才只是奉命行事,顺容娘娘莫要怪罪!”语毕,他向身后的几名小太监扬了一下手,几人会意上前,把宁媱按坐在了椅上。小隆子慌声叫道:“你们快放开顺容娘娘!来人啊,快来人啊!”良公公捏住了宁媱的两颊,举起酒壶欲行强灌,宁媱满脸惊恐,使劲挣扎着,然而辛辣的酒水正顺着壶嘴冰冷地流入了喉中,她浑身一栗,死亡的感觉竟是如此熟悉,似是当日于皇后面前的银簪请罪,似是于常颢刀下的命悬一线,似是骆、孟二人所赠糕点中的毒害之痛……
当致命剧毒淌进体内,她还将留存的,是否只为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今夜,如果当真为自己的亡命之时,是否真可将这绝望的一切,抛诸过往,不再重拾?
脑中的思绪紊乱,她的挣扎竟有片刻的停顿。良公公的脸色微变,他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虑地看着宁媱。然而,这一刻,还须清醒。她定下了神来,感觉钳制自己的小太监们已略松了劲,她一个用力,挣脱了他们的手,推开跟前的良公公,仓皇地往前奔去,与此同时,腹中传来了一阵抽痛,她强忍着不适,对小隆子凄声叫道:“往宫外呼救,只说宁顺容已毙命!”一语终毕,她只感双足麻软,浑身无力,眼前小隆子惊惶的脸庞慢慢地变得模糊,神思飘渺,须臾,便再无以感觉周遭所有。
常颢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听到宁媱对小隆子的吩咐,电光火石间心生一念,他顿感恐乱,忙疾步往外奔去。小隆子一路奔出宫门,不停地向宫中诸人大呼进殿中相救宁顺容,玥宜宫内上下顿时乱成了一片。“宁顺容被毒酒所害,已然毙命!”小隆子的声音尖厉地在宫门外响起,潜伏于宫外的贞宁宫内侍闻声,料是事已成,纷纷跳出,往玥宜宫内奔进。常颢恰于此时从宫内而出,看到众内侍一迳奔入,急唤道:“里内是计,你们都不要进去!”
玥宜宫内此时已是人声嘈杂,急乱交集,内侍们哪里听得见常颢的声音,看到他出现,只以为确是准信,便更加快了脚步。今夜的天色,蒙着一层淡黄的光影,似是祥云笼罩。阮淑妃站在窗前,仰头看向茫茫高空。她的脸上,泛着期待而决绝的淡笑,此时,宁媱的玥宜宫内,该是血洒一方,而内侍们,定会把罪魁祸首抓获,尔后,惊动圣驾,那尊享了十数年的凤驾后位,便会于今夜彻底崩塌!
苦苦等候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她转头看向殿门前,如晴正静立于此,脸容低垂,神情恭然。“你去探一下,可是有了消息。”她的声音微有颤抖。等待了这么些年,等待了这么些天,等待了这一整夜,结果,应该要揭晓了。如晴点头回应了一句:“是,娘娘。”便匆匆往殿外而去。阮淑妃小心地在榻上坐下,感觉到腹中轻轻地动了一下,不由低头轻笑道:“好皇儿,你是不是也着急了?别急,母妃快要成功了。”她的手在腹部上温柔地、一圈接一圈地来回抚摸,唇角娇美地向上轻翘,眼内却泛着明亮的杀气。皇后定然不会料到,此次要致她于死地的人,并非完全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皇太后的慈蔼凤颜,在虔诚袅薄的檀香轻烟前,向她露出的温淡笑意,以及凤目内蕴含中的隐隐杀机,仍历历在目。“那邪巫之事,你平息得甚是得体妥当,然,虽事已平定,哀家却觉得,于你而言,危机犹存。”皇太后声声恳挚,“你心中该为明悉,祸起之人,必不轻易罢休,哀家之意,该于此次肃清后宫,以正宫闱之法。”接着,皇太后又和声道:“哀家觉得,这六宫之首,须为淑德贤孝之人方可堪为当责,淑妃,你于宫内已数年之余,何人所为有违贤德,何人多行阴损之举,应有所知悉才是。”
她知道,她明悉,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皇后之阴狠,如何有违贤德之律。
也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适合一举扳倒皇后,从而取而代之。不知过了多久,宫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却并不是如晴归来,眼前的竟是一行肃穆的御前侍卫。只听为首的侍卫道:“淑妃娘娘,请随属下往玥宜宫。”她暗觉不安,狐疑道:“可是皇上之命?”为首的侍卫回道:“皇上命属下等前来,带娘娘到玥宜宫中受审。”阮淑妃惊诧道:“什么?本宫受审?”侍卫们无意再多言,上前来把她围在中间,严声道:“请娘娘起行!”阮淑妃脸色顿时一派刷白,她咽了口气,心绪正在慢慢地沉落。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常颢事败了吗?如今,只有到得玥宜宫中,才可知个中因由了。她咬了咬牙,稳下心神,迈步向前走去。
鹬蚌相争(二)
第六十三章 阮淑妃进入了玥宜宫内,方公公便迎上前来代为引路。只见向前的方向并非是主殿,她暗暗惴然,心念慢慢地回转,如若当真为事败,该如何为之。方公公把她带至内殿,她放眼看到宁媱正脸色苍白地半躺在床榻上,祯文帝则坐在床沿向一旁躬立的太医切声细语。她心头一紧,转头看到皇后正端坐在左侧的椅子上,那别具意味的眼光正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定下神来,缓缓地步进殿内,发现殿前,还跪伏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是良公公。
阮淑妃脸色愈加难看。她走到祯文帝跟前,恭然行礼。祯文帝静默地看着她半晌,才缓声道:“免礼。”紧接着,又是一阵沉寂,不令赐座,也予不发言,那样不知深意的眼神,直把她看得惶然难安。皇后的眼神愈显嘲讽,道:“皇上,阮妹妹身怀六甲,还是让她坐下问话吧?”
祯文帝看了皇后一眼,淡声道:“赐座。”阮淑妃在殿中坐下,看到榻上宁媱的眼光戚然地看着自己,不由更觉惶惑,她按捺不住地抬头问祯文帝道:“皇上,这到底是所为何事?”祯文帝开口道:“你竟是全不知情吗?”阮淑妃摇头道:“臣妾愚昧,求皇上为臣妾明示。”祯文帝沉声道:“小良子到宁顺容宫中赐酒,酒中含有剧毒。”阮淑妃惊愕不已,倏地站起身来,转向地上的良公公,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何人指使你这么做的?”皇后这时道:“阮妹妹,这可问得奇怪了,小良子为你宫中之人,他还能受何人指使呢?”
阮淑妃听到皇后的话,蓦然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