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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介意这些,言谈间把话题转到明的身上。
东堂越有点郁闷。
“明吗?老师,还是找个新的模特吧。” 他难过地说: “明死了,所以那天没有来。”
我差点把手里的话筒掉到地上。
死了?不会是因为我吧?
我想起那天我做的事情。如果只为了这样一件事情,未免太………。
东堂越否定了我的想法。
“去老师的画室路上,遇到了劫匪。没想到日本现在的治安差到这种地步………。”
我只听到东堂越开始的那句话,其他的都没听清楚。
知道与我无关,心里安定一点。我是前途光明的名画家,当然不想任何影响名誉的事情发生。
莫名其妙的,我向东堂越要明的地址,说明还有点薪水没有领,希望可以给还他的亲人或朋友,随便祭奠一下。
东堂越说; “老师真是好人啊,刚好,他还有一个妹妹也在日本留学。” 他将地址告诉我,我匆匆在画布上记下了。
并没有立即去拜访明的家人。
我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可是又有一种冲动想去看看明生活的环境,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拖了三四天,终于决定去了。
按照东堂越给的地址找到明的住所。是简陋的专门租给穷学生的小公寓。
开门的应该是明的妹妹,脸型和哥哥很象,悲伤地望着我。
我说: “打扰了。我是森田中一郎………” 还没有把明做模特的事情说出来,面前的女孩眼睛一亮,殷勤地招呼我进门。
“请进,森田老师。” 她为我倒了一杯热茶,坐在我对面。
简陋狭小的房间,已经没有任何家具。
几个行李包放在一旁,似乎主人立即就要离开了。
“我很快就要离开日本了,把哥哥的骨灰送回家乡。” 注意到我在观察那几个行李箱,明的妹妹对我解释。
“哦。” 我点点头。
明的妹妹有点激动,对我的来访似乎感激涕零: “森田老师居然会来看哥哥,哥哥一定很高兴。” 也许在日本养成习惯,她也对我微微鞠躬。 “太谢谢您了,森田老师。”
我有点不安,明在什么情况下,向他的妹妹提到我?
“这样冒昧来访,实在不好意思。” 我也礼貌地回了一躬。
“哪里?哥哥对老师一直很景仰,自从老师的画在巴黎获得最优秀新人大奖后,在家乡哥哥的房间里,就挂满了老师的作品相片。” 明的妹妹说: “哥哥这么努力地要到日本来,完全也是为了向森田老师您学习的。”
“是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我们家并不富裕,申请留学花了很多钱,欠了很多债。父母是因为听说借留学为名到日本打工可以赚很多钱,才不牺血本把我们兄妹送来日本的。所以,哥哥一到日本,就拼命的打工。他希望我们至少能有一个把书念好,要求我不要有太多兼职,可是自己却一天到晚忙个不停,送报纸加油站快餐店根本就没有停,整个人完全瘦得不成样子。上课也常常睡觉,被老师责骂没有出息。”
我忽然之间,想起摆姿势时昏昏欲睡的明。
“虽然来日本是为了向老师学画画,但哥哥也知道我们是无法交纳这么高昂的学费的。哥哥在送外卖的时候,总喜欢在老师的画室远处偷看一眼。这是他小小的快乐。” 明的妹妹忽然真心地微笑起来,感激地说: “感谢老师让他做画室的模特。不但可以赚钱,还可以听到你对其他学生的教导。我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么高兴。他每天从画室一回来,就自己开始画起来。哥哥在中国的时候,画画就常被他的素描老师夸奖。”
明的妹妹这么说着,站了起来: “哥哥画的画,我这里还有几张。” 她取出几张画,铺在我面前。
劣质的纸张,劣质的颜料,上面的曲线却让我惊讶。即使是东堂越,在我的指导下,也不可能画出这么美的曲线。
我仔细地看着面前的画,小心地翻开一张,再仔细看下一张。
“你哥哥很有天分。” 我的心情沉重得象灌了铅。
“是吗?如果哥哥听到,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明的妹妹感觉到我的悲伤,温柔地对我说: “请老师不要难过。哥哥一直很感激老师对他的照顾。他出事的前一天,还把老师补助给他的十万日圆拿给我,说能在老师的画室里做模特真好,即使是只能偷听到一点点讲授,也是应该珍惜的幸福。”
显然,明并没有把这笔钱的真正意义告诉妹妹。
我清清嗓子,却又说不出话来。
我把一只还没有力量飞翔的凤凰亲手撕碎了,我的手是血淋淋的。
“哥哥那天身体不舒服,脸色很差。工作太过度,在快餐店端汤的时候不小心把脚给烫到了。我也在那里兼职呢。” 明的妹妹在回忆这事情的时候也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叫哥哥不要再去画室了,可他说老师很严格,如果迟到会被辞退,还是坚持着去了。没想到……。” 眼泪滚落睫毛。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急忙擦干脸: “真是太对不起了,害得您心情也不好。”
“哪里?这是明在画室里剩余的薪水。” 仿佛急着想离开这个狭小的房间,我慌忙把身上所有的现款取出来放在桌上。
“不会有这么多吧?”
“有的,明是很专业的模特,而且工作很努力。” 我顾不上礼节,站起来,逃也似的把明的妹妹甩在身后。
虽然一直在竭力自制,但一路上身体都在颤抖。付款给出租车司机的时候,司机望望我发抖的手,疑惑地抬头看我一眼。
仿佛犯了可怕的罪行被人察觉一样,我根本不等他找钱,小跑着回到自己的画室。
希望可以找到镇定自己的东西,转头却看见画布上的人像。
那是明!
温驯的面容,下体却正在兴奋着的明。
力气被抽得一丝不剩,我跪倒在画布下,开始哭泣…………
十年后,我再次获得巴黎的油画大奖,这次画的不是人物,而是水果。
记者和闪光灯追随着我。
“森田老师,您以前一直以人物画而著称,为什么二十五岁后会转画物品呢?”
“风格总要改变。”
“那森田老师以后还会画人物吗?好象近十年都没有看见森田老师的人物作品了。”
我愣了一下,茫然地说: “以后…。。应该不会画人物了。”
“永远都不画吗?” 喋喋不休的追问是记者的特长。
“是的,永远不画。”
“森田老师的画室,还是继续对中国学生免费开放吗?”
“是的。”
“为什么只对中国学生呢?其他国家的留学生呢?”
我回避这个问题,冲开重重包围向前走。
“森田老师作为崇尚自由的著名画家,想过结婚吗?”
“没有。”
闪光灯闪个不停,我的眼睛很疼。
“为什么?不觉得结婚也许可以激发更大的艺术潜能吗?”
我终于停下脚步,站在所有的记者面前。
“我这一生都不会结婚。” 我平静地说: “因为我没有这样的资格。” 我连作为人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敢去繁衍后代。
所有的声音静止下来。
这样的宣告应该说很大胆,语言也很有刺激性。
更多的麦克风举到我面前,想探听更多的内幕新闻,或者说对我的话做出解释。
只有一个中国记者例外。
她站在我面前,将麦克风对着自己,说: “您是一个伟大的画家,您曾经热情地帮助过一个落魄的中国学生。我一直都很感激您,森田老师。您比任何人都应该获得幸福。” 我忽然认出来,她是那个女孩,林的妹妹。
沉寂过后,周围的掌声响起,不但是画界的朋友学生和我的助手们,连很多记者也为这一幕感动地鼓掌。
苦涩的笑,从我脸上泛起,一直传递到心底。
这一生,我都不会有勇气,将我对她哥哥做的事情告诉她。
所以,请在我死后将这文章发表,发表在中国的报章上。
我撕碎了一只凤凰,他应该飞得比我更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