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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了望她,眼神严厉而沉重。
“法兰,别像个破唱片好不好?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姓葛兰多的女孩子。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问杰瑞,那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如果不是你让她用宾士车,那是谁让她用的?”
“那也是杰瑞干的好事。我不想把这些都怪到他身上,可是这是事实。为了这件事,我还把他大骂了一顿。”
“我不相信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开我的宾士车。”
“我管你去死。”
他走过她身旁,叭啦叭啦踏下阶梯到一楼去了。楼下传来抽屉打开又关上,还有衣橱门猛然甩上的声音。
这房子是个骨架子,椽木都露在外面,也没装隔音,所以愤怒的声响回荡在整栋屋子里。法兰·安密特被这些声音吓着了,好像那些暴力正施诸在她身上似的。我想,她怕她丈夫,可能也爱她丈夫。
她跟着他下楼去,神情看来既紧张又决然,像是一个自愿赴地狱的女人。他们的声音飘上阶梯,在阵阵海涌声中清晰可闻。
“你不要生气。”她说。
“我没有生气。”
“你还是可以开那辆宾士。”
“我开它是因为我需要交通工具,”他说话的声音很理性。“不是因为我打算上哪儿去。”
“你哪儿都不要去,你要陪着我。房子烧掉的时候,我觉得好害怕,好像我的生命也被烧尽了。不过其实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说要去南斯拉夫,这是怎么回事?”
“南斯拉夫有什么值得去的?”
“那我们就待在这里。你觉得这样好吗?”
“目前还好,”他说。“我大概对这个城市也腻了。”
“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苏珊?”
“喂,我们一定要谈她谈个没完吗?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
门关上了,他们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我开始听到比较私密的声响,于是决定走到屋外。
这天是星期六傍晚,海滩上处处人体横陈。这就像个对人类未来的预警:世界上每一寸土地都挤满了人。我在沙滩上找个地方坐下,旁边是一个拿着吉他的年轻人,正躺在一个女孩的肚皮上,我闻到她身上防晒油的味道。大家都像诺亚方舟上的动物,成双成对,只有我形单影只。
我站起身子,朝四周望了望。一层烟雾笼罩着城市的上空,可是它下面的空气却是异常的清净。低挂的太阳像个旋转的黄色飞盘,我几乎摸得到它,抓得到它。
游艇码头上一根根挺立的桅杆衬着西方落日的余晖,显得黑乌乌的。我脱了鞋袜提在手上,沿着沙滩朝那个方向走去。
11
一个由沙洲延伸出来的水泥防波堤,像只手臂般环护着港口和码头。几艘船正从海上穿过标有记号的水道进港来,其中有马达动力船,也有帆船。另外还有好些船停在泊台上,有赛艇、落伍的登陆小船,林林总总。
游艇码头和公共停车场被一面高大的铁丝网墙隔开。我沿着网墙往前走,墙上有好几个门,可是都被自动锁锁上了。我在防波堤脚下找到一个租船的船坞。我问管理员,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爱瑞亚蒂妮号。
看到我光着脚丫,鞋子绑在一起吊在肩上,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如果你要找安密特先生,他不在船上。”
“那杰瑞·柯帕奇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从这里走下去,到第三个门那里喊他几声。你在那儿就可以看到那条船了,大概沿着浮筒,在中间左边的位置。”
我穿好鞋,找到了那道门跟那条船。爱瑞亚蒂妮号是艘单桅帆船,看到它停靠在平静海上的模样,让我呼吸不禁加快了些。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满头纠结的头发,下半脸毛茸茸的,正在船尾修理备用马达。我从锁上了的11里叫他。
“杰瑞?”
他抬起头来。我向他招手,要他过来。他往下跳到平台上,光着脚丫踉踉跄跄的快步走过来。他的上身打着赤膊,伸着黑团团的毛脸往前走,像是想遮掩他男孩般的肩膀和瘦小无毛的胸膛。他的双手被引擎油弄得脏兮兮,好似戴了一副黑手套。
他透过铁丝网门沉着脸打量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的书掉了,”我拿出那本扉页上写有他名字的《绿色华厦》。“这是你的书,没错吧?”
“让我看看。”他动手打开网门,可是随即又把门重重关上。“如果是我老爸叫你来的,你叫他去死,你可以回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
“我不认识你老爸。”
“我也不认识。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他,而且我也不想认识。”
“那你老爸这段就解决了。可是我怎么办?”
“那是你的问题。”
“你不想把你的书拿回去吗?”
“如果你识字,就留着吧。这本书会让你的脑子长进点,如果你还有脑子的话。”
这年轻人可真冲。我提醒自己他是个证人,而且隔着铁丝网跟他生气也没用。
“那容易,我找人念给我听。”我说。
他很快的笑了一下。这个微笑镶在他略红的胡须当中,显得格外灿烂。我说:
“有个小男孩失踪了,他爸爸今天早上被杀了——”
“你以为是我杀的?”
“是你杀的吗?”
“我反对暴力。”
他露出的眼神倒怀疑起我是信赖暴力的人。
“那你就帮我把杀他的人找出来。你可不可以让我进去?要不然你出来谈。”
“我喜欢这样子谈。”他用手指摸着铁丝门。“在我看来,你像是会耍暴力的人。”
“我现在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说。“那个失踪的小男孩才六岁,他的名宇是龙尼·卜贺。你知道他吗?”
他摇了摇一头纠结的乱发。遮住他下半脸的胡须似乎蔓生过他的嘴巴,遮得他只有眼睛可以讲话。他的眼睛是棕色的,闪着一丁点光彩,像是受损的玻璃。
“有个女孩跟他在一起,”我继续说。“她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在看你这本书,她叫做苏珊·葛兰多。”
“我不认识。”
“有人跟我说你认识她。她前天晚上在这条船上。”
“这事我不清楚。”
“我想你很清楚。你不但把这本书借给她,还把安密特先生的宾士车也借给她。你还借了她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所以爬到桅杆上去。你给她吃了什么?”
他的脸先是掠过一道恐惧的阴影,接着化为愤怒。他的棕色眼睛变红变热,好似有把火在里面烧。
“你真是够烦,”他说道,很有他自己的风格。“你干嘛还不滚?”
“我想好好跟你谈谈,你有麻烦了。”
“你去死!”
他沿着泊台很快地走掉了。他毛发浓密的脑袋配在一身男孩样的身躯上显得又巨大又怪异,活像个挂在竹竿上的圣人头像纸模型。我站在那儿看着他跳进船尾,继续埋头去弄他的马达。
太阳几乎下山了,一等它落到水平线上时,整个海面和天空都像点着了火,熊熊燃烧成一个比响尾蛇之火还大的红球。
我在天黑以前绕遍了停车场,想找到佛兹那部雪佛兰老爷车。虽然未获结果,可是我一直有个感觉,车一定在这附近。我开始沿着和海岸平行的大路找下去。
西边的天空像张突然苍白的脸,失去了颜色,阳光慢慢从空中退去,在水面上悬浮了好一阵子,仿如一块委顿而掉落的天空。
我走了好几条街,还是没找到那一辆老爷车。街灯亮了,防波堤被汽车旅馆和卖汉堡小摊的霓虹灯照亮,显得凄冷。我走到一个汉堡摊,点了一个双层汉堡、咖啡和一小包薯条。我狼吞虎咽像个饿死鬼,这才想起,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我从明亮的柜台转身离开的时候,天几乎全黑了。我朝山上望了望,眼前的景象令人惊惶。火势好似被黑暗喂饱,变得更大更广了;火团悬在城市周遭,有如露宿在城外的围攻大军。
我又继续找那辆雪佛兰,从汽车旅馆的停车场,一路朝火车轨道的边街找去。我一离开大路,就转进一个贫民区。黑色小孩、棕色小孩在半黑暗中玩着安静的游戏。他们的妈妈、祖母则在那些小房的残破阳台上看着他们,也看着我。
我在一个布满灰尘的夹竹桃篱笆后面的破巷道里,找到了佛兹漆了一半的雪佛兰。车里有音乐流泻而出。一个瘦小的男人头戴棒球帽,坐在驾驶座后面。
“朋友,你在做什么?”
“我在吹口琴。”
他又把口琴凑进嘴巴,嗯嗯嗡嗡吹出几小节蓝调音符。我接下来说的话真是昧着良心,可是我已经受够了——你也一样吧——于是我说:
“你吹得很好。”
“这是天分。”
他的手伸过车子的天窗,遥遥指向天际,接着又吹了好几节。然后他甩甩口琴,把里面的口水甩掉。他身上有酒味。
“这是你的车吗?”我问他。
“我替一个朋友看着的。”
我爬进车里,坐在他身旁。钥匙放在启动孔里,我把它拿下来。他看我一眼,眼神带着忧虑。
“我叫做亚契,你呢?”
“亚摩·强史顿。你没有权利也没有理由逮我。我真的、真的是在替一个朋友看车。”
“我不是条子。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一个带着小男孩的年轻小姐?”
“就是她。她给我一块钱,要我坐在车里等她回来。”
“你等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没带表。不过有件事我可以发誓:这是今天的事。”
“在天黑以前吗?”
他朝天空瞧了瞧,好像很惊讶夜幕已经低垂。
“没错,我拿那一块钱买了点酒,钱就没了。”他眼珠子转向我:“再赚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