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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写信跟我提到的婚姻问题,相信我,其实那些都是寻常可见的。不过我宁愿亲自和你面对面讨论,而不是将我的浅见诉诸笔墨。珍重。
我朝地下的死人瞧了瞧,联想到山上的另一个死人。罗威尔主教给予史丹很中肯的忠告,可惜他没听进去。一种羞愧和悔恨的感觉流窜我全身,这感觉虽不全然是因史丹·卜贺而起,但的确也为他感到几分可惜。
突然,我领悟到,我必须打电话报警。我没动书房里的电话而走回厨房。我一开灯,就注意到倒放在水槽碗盘当中那个褐色的威土忌空瓶。
我打电话到洛杉矾警局的峡谷总部,报告有谋杀案。警方派来的人要过十分钟左右才会到达,我趁这个空档沿街道寻找,走到中途发现了艾尔的老爷车,车门是锁上的。直到我听到警笛响,才记起我车子的引擎还没关。我走到车库,把引擎关上。
我的行李厢里有顶便帽,我拿了来遮住我受伤的头部,走到房子前面时正好遇上警车。隔邻跑出来一个男人,他看看我们,什么也没说就又回屋里去了。
我带那些警官从后门进屋,把门上的撬痕指给他们看。我也把那死人指给他们看,还把怎么发现尸体的经过简单跟他们说了。他们记了笔录,打了通电话给凶杀组,并且礼貌地暗示我别走开。
我跟一个叫做许普德的探长就说得比较详细了。他还在好莱坞分局当警官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许普德是个颜面光洁的瑞典人,书房的一点一滴全都落入他那一双鹰隼精明的眼睛,就跟他摄影从员的照相机一样精准。
许普德沉吟了一会。
“所以,你认为他来这儿是为了拿钱?”
“我确定是这样。”
“可是他拿到的不是钱,而且答应给他钱的人也死了。”他拿起史丹的记事本——是我刚才拿给他看的——然后大声念出来:“‘您见过这位男士和女士吗?’就是因为这回事吗?”
“很可能。”
“你想他为什么要化了装来这里?”
“我想到几个可能的原因,他可能是个通缉犯,我甚至敢打赌,他一定是在通缉当中。”
许普德点头表示同意:
“我来查他的底。不过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
“什么原因?”
“他的穿戴可能只是为了好玩找乐子。不少混混在钓妞儿的时候都会戴上长假发。这位仁兄本来也许打算拿了钱以后,到城里寻欢作乐一番。”
我必须承认,他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
14
我从日落大道离开瑟普维达区,开往帕黎沙多。葛兰多家位于一条椰林大道上,那是一栋都择式的大宅邸,尖耸的屋顶,咖啡色半木料半砖石的建材突显于外。
加了中枢的窗户一片透亮,好像这里正进行一场周六晚宴似的。可是在我敲门之前,耳边只听到风吹过干燥椰叶的叹息和呼呼的声响。
一个身穿黑衣的金发女人打开精雕细琢的大门。她背着光的身材显得如此苗条,我一时间还以为她是个年轻女孩。然后她侧头看我,我这才看到她的面容,上面已经点染岁月的痕迹,脖子上的皮肤开始松垂。
她眯起眼睛凝视着我身后的黑暗。
“你是亚契先生吗?”
“是的,我能进来吗?”
“请进。我先生现在人在家,可是他正在休息。”
她言谈得体得几近小心翼翼,仿佛曾经受过语言训练似的。我觉得如果她放开本性来表达,言辞一定会粗放、自由许多。
她领我进人一个正式的会客室,水晶吊灯的强光刺得我眼痛,大理石壁炉里没有生火。我们面对面在谈话椅上坐下。她以一种美丽娴静的姿势坐定,可是皱纹初生的脸庞似乎显露着厌烦甚至嫌恶的神色,就像个和动物住在一起的天使。
“你看到苏珊的时候,她还好吗?”
“她毫发无伤。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
“她现在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在电话里说她惹了个大麻烦。”她的声音轻柔细小,仿佛她正尽力将那件大麻烦化小。“请你告诉我,你所谓的麻烦是什么?而且请你坦白讲,我守在电话旁边已经三个晚上了。”
“我知道那种滋味。”
她向我倾过身来,脸部微露。
“你有小孩吗?”
“没有,可是我的客户有。苏珊把我客户的小孩带走了,一个叫做尤尼·卜贺的小男孩。你听说过这个孩子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陷人沉思,然后摇摇头。
“抱歉,我恐怕没听过。”
“龙尼的爸爸今天早上被人杀了,他叫做史丹·卜贺。”
她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她,她听得人神,犹如被童话故事吸引的小孩。她的双手像长了红脚的小动物从膝盖往上移,最后在胸前握紧。她说:
“杀害卜贺先生这种事,苏珊不可能做得出来。她很温和的,而且她喜欢小孩,她绝对不会伤害那个孩子。”
“她为什么要带走那个孩子呢?”
那女人为之语塞。她带着嫌恶的眼光注视着我,仿佛我对她好梦方酣的梦境带来了威胁。她的手从胸前滑落下来。
“一定有原因的。”
“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家吗?”
“我——雷斯跟我都没办法了解。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她已经获准进人加州大学洛杉矾分校,而且她这个夏天都安排得很好——上网球课、潜水课、法语会话。然后星期四早上,她趁着我们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一点预兆也没有地就离家出走了,她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没跟我们说。”
“你们有没有报警?”
“雷斯报过警。警察说他们不能保证什么——每个礼拜都有好几十个年轻人失踪。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我女儿竟然会是其中的一个。苏珊过惯好日子,我们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的。”
我把她拉回冷酷的现实:
“苏珊最近有没有什么重大的改变?”
“你指的是什么?”
“她的生活习惯有没有很大的变化,像是睡得很多,或是睡得很少;变得激动而且一直在兴奋状态,或是突然拒人于千里之外、愈来愈不爱打扮这类的。”
“完全没有。她没有吸毒,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
“不过,还是请你想想看。星期四晚上她在圣德瑞莎曾跳进海里去,听起来像是因为吸毒而发生了严重的幻觉。”
“杰瑞·柯帕奇是不是跟她在一起?”
“是的。葛兰多太太,你认识杰瑞吗?”
“他来过我家。我们是在新港遇到他的。在我看来,他像是个挺好的孩子。”
“他是什么时候到你们家来的?”
“好几个月以前。他跟我先生吵了一架,以后就没再来过。”
她的声音透着失望。
“为什么吵架呢?”我问。
“这你得问雷斯才知道,他们两个就是互相看不顺眼。”
“我可以跟葛兰多先生谈谈吗?”
“他已经睡了,这几天他也够受的了。”
“很抱歉,不过你最好把他叫醒。”
“我觉得我不应该叫醒他,你知道,雷斯年纪不小了。”
她坐着不动。她是那种爱做梦的金发女郎,无法面对生活中的任何变迁。她是那种会坐在电话机旁永远等下去的母亲,可是一旦铃声终于响起,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女儿现在跟一个十几岁的辍学生飘在海上,他们涉嫌诱拐小孩和谋杀,而你竟然还不愿意吵醒她父亲。”我起身打开会客室的门:“如果你不去叫你丈夫,那么让我来吧!”
“我去好了!既然你那么坚持!”
她经过我身旁走到门边时,我感到一股微微的寒意,好似她的曼妙身材里住着一个发育不全的小孩。这整个房间也反映出这股寒意。水晶吊灯虽然光芒耀目,却像是一簇簇冻结的泪珠,白色的大理石壁炉台像个坟墓,花瓶里的花是塑胶做的,没有香味,只散发出虚假生活的沉闷。
雷斯·葛兰多进了房间,好像来访的客人是他,不是我。他是个短小结实的人,头发和短短的落腮胡都已灰白,他略为皱缩的脸被那撒胡子钳着,好像是特意突出来要让人检验似的。他脸上堆满那种讨好人家、希望别人喜欢他的笑容。
他的握手紧而有力,我注意到他有双变了形的大手。这双手留有过去做粗活的痕迹:指节肿大,皮肤粗糙。我心想,他花了一生的功夫努力往上爬,总算爬到这个小山丘的顶端,可是却被他女儿弃如粪土,纵身就跳开了。
他穿着内衣和长裤,外面罩一件有腰身的红色丝浴袍。他的脸红里带紫,头发因为冲过澡弄得湿答答的。我对他说,很抱歉来打扰他。
他挥挥手,把我这个想法驱走。
“相信我,无论半夜或什么时候,我都愿意起床。听说你有小女的消息?”
我把事情经过简单对他说了。我的话似乎给了他莫大的压力,一张脸紧绷得几乎缩进骨里。可是他不愿意承认他的恐惧,尽管他的双眼已经湿润。
“她做这些事一定有她的原因。苏珊是个明理的女孩,我不相信她吸毒。”
“无论你相信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我说。
“可是你不了解苏珊。我今天在日落大道附近几乎绕了整个晚上,今天的年轻人变成什么模样,我是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苏珊完全不是那个样儿,她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
他重重坐进一张对话椅,似乎紧接长夜而来的一席话已经让他筋疲力尽。我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个我不跟你争,”我说。“一个好例子胜过全世界的理论。”
“你说的真对。”
“我可不可以看看苏珊的通讯簿?我知道在你那儿。”
他仰头看他太太,她正在近旁来去徘徊。
“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