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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穿过头颅的什么地方?”
“我不敢说子弹曾经穿过头部。我只找到一个很轻微的挫伤,那不可能致命的。”
奚克思医生用探针照明,指出子弹在礼欧颅骨前方造成的一个浅沟。
“那是什么东西致他于死的呢?”
“这个。”
医生拿一个褪色的三角形物体给我看,那东西掉在桌面时,还发出哐噹的声响。一时之间,我还以为那是个印第安人用的箭矢,可是待我拿起细看,却发现那是个断裂的屠刀刀尖。
“这东西卡在肋骨当中,”奚克思医生说。“显然是被人拔出来的时候,刀尖断裂在里头了。”
“他是从前面还是从后面被刺的?”
“我认为是前面。”
“可不可能是女人干的?”
“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觉得呢,潘维凡?”
那位年轻的副手从墙阴影里走出来,走到我和奚克思医生的中间。
“我觉得我们最好私下讨论这个问题。”然后他转身对我说:“亚契先生,我不愿意扫你的兴,可是你没有权利待在这儿。门上挂的牌子你也看到了:‘未经授权,请勿人内’。你没有经过授权。”
我以为这只是年轻人在打官腔。
“如果你授权给我,我就是经过授权。”
“我不能授权给你。”
“谁说的?”
“是警长兼验尸官给我的命令。”
“那他的命令又是谁给的?”
年轻人脸红了,在强烈灯光映照下,他的脸看来透明得发紫。
“亚契先生,你最好离开这儿。”
我的目光穿过他投向乔·凯西,乔看起来表情尴尬。我对他们两个说:
“见鬼,这具尸体是我找到的。”
“可是你没有经过授权。”
潘维凡举起一只手放在枪柄上。我跟他不熟,没把握他不会开枪射我,于是只好血脉贲张地带着愤怒和失望离开。
乔·凯西跟着我走到长廊。
“亚契,我为这件事向你道歉。”
“你可真会帮忙。”
听到这话,他的灰眼眸缩了一缩,随即又坚定起来,不过嘴角倒是一直带着微笑。
“上面有命令下来,说要对你严格执行。而且森林服务处也要我照规章办事。”
“规章上是怎么说的?”
“你跟我一样清楚。只要涉及到本地的执法单位,我就受命要尊重他们的管辖权。”
“他们打算做什么?把这个案子再埋个十五年?”
“在我能力所及,我是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不过我的主要职责是勘验火灾起火原因。”
“这些杀人案件跟火灾是相互关联的,这你也知道。”
“我知道些什么,不用你来告诉我。”
他转身走回解剖室,去陪那个死人和业经授权的人员去了。
34
我走出医院的时候,雨下得更猛了。街上的水泥汩汩奔流,把下坡地的碎石瓦砾冲刷下来,直往海里带。
愈近山区,水流愈大。我朝卜贺太太的峡谷往上开,有如在浅河床上逆水行舟。离农场大宅还有好一段距离之外,我已经听到宅子后头的溪流在哗然怒吼。
莱思·柯帕奇的黑色轿车停在宅子前,有一个看来如同假人的金发女郎坐在前座,乍看之下我没认出她是谁。待我走近车子,才看出她是那个柯帕奇称做未婚妻的女人。
“你今天好吗?”
她按钮摇下电动窗户,目光穿过雨滴对我端详:
“我们认识吗?”
“我们星期六晚上在何帕奇先生家见过面。”
“真的吗?我那天一定是喝醉了。”
她把双唇拉成一个微笑,像是要征求我的认同,可是笑容背后的她似乎非常不安。
“你是喝醉了,而且你那天是褐发美人。”
“我是戴假发啦。我随心情换假发,大家都说我最善于变化。”
“看得出来。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坦白说,我很害怕,”她说。“我很怕这么大的水。莱恩家背后山上的士都松了,现在他家阳台上已经堆了好几吨的泥浆。所以我这会儿才会坐在车里。可是我也不太喜欢这儿。”
“柯帕奇在里面做什么?”
“谈生意,他说的。”
“跟珍·卜贺谈生意?”
“我想那就是她的名字没错。有个女人打电话给他,然后他马上就冲到这儿来了。”我转身朝宅子走去的时候,她又补上一句:“拜托你叫他快点,好不好?”
我没敲门就走了进去,并且小心地关上身后的门。溪流潺潺声音充塞屋内,盖住了我走动发出的轻微声响。
客厅里空无一人,不过有灯光从书房敞开的门中透出来。我走近书房,听到珍的声音:
“我觉得不对劲。要是我婆婆需要这些东西,她大可叫我来拿。”
柯帕奇用一种随意敷衍的语调回答她:
“我相信她是不想麻烦你。”
“可是我现在就被麻烦了。她人在医院里,要这些商业文件跟枪做什么?”
“我想她是希望把东西都交代清楚,以免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不会是要自杀吧?”珍的声音微弱有如屏息。
“我诚心希望她不会自杀。”
“那她要枪做什么?”
“她没说。我只是尽可能取悦她,她毕竟是我的生意伙伴。”
“我还是认为我不应该让你——”
“可是她刚才打电话给我。”
“那我要打电话过去问她。”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他语带威胁,然后是一阵脚步拖地声和女人的喘息。我走到书房门口站定,看到珍大字躺在黑色皮沙发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柯帕奇站在她面前,双手拿着电话话筒。
“你该找个身材相当的对象试试。”我说。
他做势要攻击我,我希望他这么做。或许这心思被他看出来了,血色从他的脸上消退,他面容上的青筋毕露,像一截截的擦伤。
他略带惭愧地对我笑笑,可是充血的双眼和忧心的眼神还是没变。
“珍跟我刚才有点小误会,没什么大不了。”
她站起来,将裙子拉平整。
“我可是觉得很严重。他刚才把我推倒,要拿走我婆婆的一些东西。”
她指指书桌旁的黑色公事包。我提起它来。
“我要那个公事包,”柯帕奇说。“那是我的东西。”
“总有一天你拿得回去。”
他伸手来夺。我把公事包一举,让他补了个空,同时我侧过一边的肩头抵住他,直逼得他往后退;他猛地撞上了背后的墙,垂头丧气地低了头,像一个人被挂在钉子上。我搜他的身,看有没有武器。没有,于是我退后几步。
一时之间,他的脸庞又蒙上前一天才把我吓一跳那种极度绝望的表情。他丧失了一切,而且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消逝在眼前。
“我要向屈梅因警长报案,”他说。
“我也认为你应该去报案,去告诉他这些年来你对卜贺太太做的那些事,他会感兴趣的。”
“不瞒你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来,她的产业一直都是我在照管的。”
“可是她把你的照管称作是压榨。”
他看起来很吃惊说:
“她真的这么说?”
“她用的是这个字眼。怎么,你不喜欢?”
他依然靠着墙,红里带褐的头发因为汗水而加深,并且掉落在他满是雀斑的高额上。他用手指把头发拢到后面,仔仔细细的,仿佛把外表弄整齐了就得以扭转大局似的。
“我对伊莉很失望,”他说。“我还以为她比较明理,而且比较知道感恩。到头来,原来她是这样的女人。”
他迅速瞄我一眼,看我会不会跟他一起站上反妇女运动的擂台。
“的确,”我说。“她对你的敲诈、勒索,对你骗光她的土地居然不知感恩。女人真是忘思负义。”
我带刺的话让他受不住了。他的眼神里明显添加上一股怨恨,幡然改口说:
“我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一处不合法,这可不是你替她讲话就能栽赃的。好,她在你面前污蔑我,我想她没提过她自己干了些什么好事吧?”
“她做了什么事?”
我不应该问得这么直接的,这使得他起了戒心。
“戏不必回答你。”
“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卜贺太太用枪杀了她丈夫——或许是出于你的唆使。无论如何,你一定有分。”
“你乱讲!”
“礼欧·卜贺订了船票要到夏威夷,难道不是你告诉她的吗?难道这不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的导火线吗?”
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然后又移开。
“我以为他是要带我太太一块儿离开。”
“你太太早已经离开你了。”
“那时候我还抱着希望,希望她能够回到我身边。”
“在找到一个傀儡帮你把礼欧除掉的情况下?”
“我没有这个意图。”
“你没有吗?卜贺家夫妻吵架是你点的火,那天晚上你到山上木屋去探动静,想知道他们争吵的结果如何。你亲眼看着凶案发生,要不然就是亲耳听到枪声。子弹没能杀死礼欧,于是你用一把刀结束他的生命。”
“我绝对没有。”
“总有人这么做,而且当时你在场,这一点你一直没否认。”
“我现在就要否认。我没有拿枪射他,也没有用刀刺他。”
“那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个无辜的旁观者,如此而已。”
我当着他的面大笑,虽然我不觉得愉快。我真不愿意看到一个人沉沦至此,即使是柯帕奇那种人。
“好吧,无辜的旁观者,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你知道,不过我不会说出来。如果你自以为很聪明,那就放聪明一点,跟我一样装蒜下去。现在,我要我的公事包。”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