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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就这样苦苦地在相恋中煎熬。同在吉祥右旋寺的教区内,却两三年才有机会相遇一次。短暂的激情狂热后,又是十分漫长的等待,她为他受尽了苦难、折磨,一晃就是二十八年光景,真是人生若梦时间匆匆啊。据他的经验推测,云超娜姆的病可能是晚期肺结核,或许她的生命走到了终极。作为她最亲近最知心的人,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只有想方设法延长她的寿辰,多给她一点心灵的慰藉和物质的舒适。
他沉吟了一下,让洛哲领着僧侍把炉子、被褥及其他用具先送过去,安顿好后速速回来。他盘膝打坐,想通过观想法把思绪拢到一块儿,让自己平静下来。这阵儿,什么与寺主坚贝央的恩恩怨怨、与佛父佛兄的纠葛冲突,全甩到脑海之外了,眼前头、心口处、脑壁里飘来飞去的只剩下云超娜姆……
洛哲返回佛邸,还未喘过气定住神,他又让他领上两个僧侍,带上二百元银洋,去请金鹏镇有名气的胡大夫为云超娜姆治病。告诉说病室就是她寄宿的人家,不管花多少钱,放心地从他吉塘仓的私人金库兑取。
洛哲又走了,他还不放心,想到了金鹏镇基督教宣道会的美籍牧师金善维。平时两人私交不错,互有来往,金牧师在金鹏镇口碑也好,乐善好施,见多识广,还会看病。洋人的药片片、药面面、药水水藏了一房间。他还有掏心窝治病的听诊器,一般手到病除,或许他有可能挽救云超娜姆。他叫过来一位心腹僧侍,如此这般指示一通,僧侍点头应承。临走,他让带了一条上好的阿细哈达和一副收藏多年的镂银景泰蓝马镫为礼品。
整个下午,他的心绪就像热锅中炒着的青稞粒子,蹦到西溅到东,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眼前头跳来跳去的是云超娜姆那热情似火、明亮如钻石、柔媚如山湖的眸子。那比黑宝石还晶莹的瞳仁,那比白羊毛还纯洁的眼白。还有她苗条修长如六节竹子的身子……
胡大夫先来了,沉重地告诉他:病是痨病,医学上叫肺结核,病人要痊愈康复已不可能,肺结核已经到了后期,只能尽力维持现状,多活几天,延长寿命。他说他会一天三趟地去送药打针。针是德国产的盘尼西林,虽然价格贵了点,每针六十块大洋,但很有效果。
吉塘仓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插上话茬:“钱你不用担心,要花多少就花多少。掏空我的金山银海我也不吝惜心疼。”他特别强调补充道,“她是我们家族最招人喜欢的亲威,我最心疼她。”
前脚送走胡大夫,后脚迎来了金牧师。金牧师也一脸的忧伤:“多可爱的天使,就像白鹤般纯净,又像金刚石般坚毅,那心灵比大海还宽广,真是一位比莲花还要高雅、美丽的夫人。”
吉塘仓耐心地听完他的慨叹,抱着一线希望问道:“你见多识广,看有救没有?”
金牧师摊开两臂,无奈地耸肩摇头:“没有办法,除非上帝出面。就看胡大夫的盘尼西林能给病人带来多久的光明和安慰。”
吉塘仓的心一下沉进了深渊,他颓丧地黑着脸,一声不吭。
静寂了片刻,金牧师打破了沉闷:“尊敬的吉塘仓活佛,我非常钦佩你,但我还是要说出心底的话,请你原谅我的直率。你们的宗教应该向我们的宗教学习,不仅要拯救教民的灵魂,还要医治他们的肉体痛苦。我知道你们的藏医历史很悠久,也很发达,但仍然有很大的缺陷,他们为什么不用冬虫夏草去治肺炎:雪域高原满山遍野都有冬虫夏草呀。我去年回国述职,带去了一些冬虫夏草请医学研究所化验,嘿,里面全是宝,含虫草酸、冬虫草菌素、维生素B12、脂肪、蛋白质等,有补肺益肾、止血化痰之功。你们的中医书上特别讲道虫草性甘、温,入肺、肾,主治咯血、痰饮喘嗽,病后久虚不复等症。你为什么不用冬虫夏草及早滋补她呢?”
吉塘仓心里叫屈但又吭不出话来,只是后悔自己知道得太少了,懂得虫草性能太迟了:“现在能来得能吗?”
金牧师迟疑地点点头:“难说。不过可以增强免疫力,减轻病人的些许痛苦。死马当活马治吧!”
吉塘仓要击掌传唤管家,金牧师拦住了:“还有,川贝。若是能弄到四川产的贝母,它也是治肺的宝贝。经化验,它含有丰富的生物碱成分,能扩张支气管平滑肌,减少分泌物,能清热润肺,化痰止咳,主治肺热咳嗽,虚痨吐血等。”
吉塘仓不等金牧师话音落地,击掌唤出了洛哲,吩咐他在仓库里找一找未隔年的虫草、贝母,如果没有,就去寺中各佛邸借一借,或者到金鹏镇中药铺买一二斤来。直接送到云超娜姆那儿,完了详细告诉她如何吃的。
金牧师临走告诉他,说他回去就派仆人送来几种西方治肺结核的药片,让病人不要耽搁按时喝下去,或许还能维持些时日。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他换上俗装,让随侍管家仁增也换了俗装。主仆两人用皮袄领子蒙住了半个头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来看路。他俩沿着僧人们去河边背水走的小巷走出寺院,走进寺院边缘镶嵌的转经筒走廊,装作转寺院经筒的香客教民,急匆匆转动一个个转经轮向王府村快步走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俩,不一会就到达了王府村。王府村不远,紧邻寺院南面,是河南蒙旗王爷驻锡之地,随着王爷亲友不断来投靠,各地流浪儿也来此聚居,便形成了一座小城居民区。它离吉塘仓佛邸其实并不远,完全可以走寺院中轴线大道,但为了避人耳目,吉塘仓选择了寺院转经走廊,多走了一截路。
这是一座小巧而普通的藏式院落,有一条木楼梯通向楼上。云超娜姆就住在楼上。仁增守在门外,扎西把他领进了屋。油灯下,他眼前一亮一暗。亮的是他看见了云超娜姆熟悉又亲切的面孔,暗的是云超娜姆的神色憔悴多了,消瘦得太厉害,差点叫人认不出来。扎西给他倒茶敬座,喋喋不休地表达感谢之类的话语,但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发傻地凝视云超娜姆一动不动。
仁增唤出了扎西。两人走下楼梯,被主人请进客厅饮茶。
他的泪水忽地盈满眼睚,差点跳出来了。他冲动地捧起云超娜姆的脸蛋,往自己脸上摩挲。云超娜姆使劲挣脱了他的手,推开他,扭过脸:“我有病,会传染给你的。”
“我不怕,我愿陪你到天国极乐世界。”
云超娜姆惨然一笑,但还是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别说傻话。你是活佛,难道不知道缘分有尽头,人生命里定?看到你我真高兴。”
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难过,溢出了一两滴泪珠。
云超娜姆惨笑,憔悴的脸颊上升起一团红晕,像阳光般灿烂。她吃力地抬起手要揩吉塘仓的泪痕,吉塘仓拦住了她,把她的手掖回了被筒内:“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云超娜姆很坦然地点点头,振作精神挺直了腰板,抿嘴微笑:“你还没有看够?那好,看吧,看一眼少一眼,今日相见也是缘分所致。”
吉塘仓强忍住心头的辛酸,定定地凝视着云超娜姆的脸。
第三部分第九章 一生惟有的恋情(4)
该雷打电劈的痨病,怎么把我的云超娜姆折磨成这样子了。我那美丽如金莲花的云超娜姆哪里去了?那是一颗熟透的甜杏果啊,是大昭寺壁画上的伎乐仙女。那椭圆的脸盘,白里透红,又蒙着一层杏黄色,光滑得胜过内地的丝绸。那会说话、会传情、比经轮还润圆滑流的是玛瑙般黑亮的大眼睛。眼白像牛奶般光洁无暇,眼仁珍珠般晶莹透明,流泻出的是无尽的纯真风情。那时候满头的乌发像丝线像瀑布披撒下来,根根像抹了清油的金属线。宽宽的前额像朝阳直射时反光的石崖陡壁,宽大、仁慈、乐观;还有高高挺直的鼻梁,厚薄匀称的嘴唇……一切都变得不忍目睹,时光像一位喜怒无常、情绪不定的魔术师,他把云超娜姆雕刻成了一位典型的牧区老太婆了。我那美丽无比,魅力醉人的云超娜姆,如今成了头发稀疏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经过清水调伏勉强盖住了头皮,但有些调皮的短发仍桀骜不驯的扎愣着身子,像毛刺一样竖立在头上,使头发显得凌乱、纷杂、不整洁。就这点头发也大半变成了灰白色,像浮了一层霜似的。这样的头发,使再好看的人也变得蔫头耷脑,一下没了精神。额头上狠狠地刻下了没有规则的深浅不一、纵横交织大小皱纹,从里泻出衰老、枯萎、干瘪。变化最大的是脸盘。消瘦下去的脸盘瘪成了风干牛肉条,颧角凸出,眼窝塌陷,鼻梁成了翘立的干骨头,而鼻根又凹进了许多,下嘴皮下垂得翻卷下去,上嘴皮又削得又细又长,不要说神采,连光泽都没有,黑塌塌的一种灰暗。
他难受得眼里又盈满了泪水。紧紧握着云超娜姆的手直颤抖。
“别难过。还像个藏家男人吗?有哪个男子汉冬天对着枯草掉眼泪,秋天对着宰杀的羯羊叹息的?你不是说人世是轮回吗?轮回到这个时辰了,难过也不济事,你不也是成一个老头子了吗?趁缘分未尽,让我们谈些愉快的话题吧。”云超娜姆抬手弹掉了他眼角的泪珠,开朗地爽笑。
他揩揩眼窝,连忙应声:“好,好,就说些快乐的往事,往事。”
“往事?”云超娜姆眼里掠过一丝羞涩和好笑:“还记得咱俩初次见面的场景吗?”说罢她自个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带出一串急促的咳嗽声。
吉塘仓轻轻捶打着她的脊背,用指头弹弹云超娜姆的鼻尖:“你真调皮,竟敢诱惑我活佛破了色戒。”
云超娜姆吻吻他的脸,撒娇地反诘道:“不,那叫双修,肉体与情感最美妙的结合,灵与肉体的升华,是人间佛界最好的享受,你敢说不是这样?”
吉塘仓爱怜地点点头,把云超娜姆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