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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梁凤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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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竞之不劳侍役招呼,管自坐到那个魏千舫长订的角落座位去。
  中区的陆羽茶室,早上在楼下出现的一撮茶客,全是本城内有数的一些老式富豪,又以银行家与金融家居多,都是在晨运之后,先来一盅两件,阅报到畅谈时事,再回家去重新梳洗,才上班的。
  侍役看见这么一个明丽慑人的女士,端坐到角落座位去,不禁骇异,走前来说:
  “小姐,这座位是已有客人预留的。”
  “我约了魏千舫先生。”庄竞之这样答。
  侍役无奈,只好招呼:
  “小姐饮什么茶?”
  “跟魏先生一样。”
  过一会侍役端来两只茶碗,拿一个铜壶,把滚烫的沸水倒进茶杯去,再以杯盖盖好。
  庄竞之正在拿起杯盖,轻轻地以之拨动着浮游于热水上的茶叶时,身旁就有声音说:
  “小姐,今早我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约会。”
  庄竞之继续她那拨动茶叶的优雅动作,当然的没有意思站起身来,只抬眼望住了来人。
  是魏千舫无疑。
  年纪不大,顶多像五十岁出头。英伟倜傥得大大出乎庄竞之的意料之外。
  眼前的这个男人,五官的明亮、轮廓的清朗,令人在早上看到,更觉精神奕奕。
  看得出来,他有一丁点混血儿的味道。
  杨慕天比他俊美秀气,略胜他一筹的地方,怕是那纯东方的味道,魅力四射,没有依傍西方外族的庇荫,到底在庄竞之眼中是顺畅舒服一点的。
  对方呢,在触着庄竞之脸容时,也有一阵逗留片刻才消逝的眩惑。
  这个反应令庄竞之更加安心。
  魏千舫的第二句话,语调无疑是平和得多,仍说:
  “我并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庄竞之说。
  显然这句话挑动了对方那不可侮似的尊严,他的眉毛向上一扬,竟然向侍役招手。
  “魏先生,什么事?”侍役急步走前来,恭谨地说。
  “我不认识这位小姐,这位小姐也不认识我,然,她坐了我的位置。”
  侍役当场尴尬至极,讷讷地说:
  “她说,是约好了你的。”
  庄竞之温柔地答:
  “对,是我和魏先生的一位老朋友代约的,他叫赵善鸿。”
  此言一出,看得见魏千舫一瞪眼睛,脸上立即变了颜色,跟着缓缓地坐到庄竞之对面。
  “请为我们随便拿一些点心来吧。”
  还是要劳动到庄竞之说上这句话,才把侍役打发掉。
  “你是庄小姐?”魏千舫问。
  “我不知道原来你认识我。”
  这句话令魏千舫更难为情,只好答:
  “在本城,我只知道庄小姐跟赵善鸿有渊源,故而猜测罢了。”
  的确,他们俩没有见过面。
  然,以魏千舫的身分,不可能不知道赵善鸿家族情况之一二。
  他如果跟赵家有深切关系,更会注意到继承人的一切动态。
  只不过庄竞之从来不直接叩他的门,可能等于根本不知道魏赵两家过去的事情,魏千舫当然不必主动跟庄竞之打什么交道了。
  目下,摆明车马,以赵善鸿的名字求见,就轮不到魏千舫不兵来将挡了。
  “我跟赵善鸿渊源相当深厚,此来,也是为要把我们的故事相告,这是赵善鸿的遗愿。”
  魏千舫的神情仍然控制得不算太好。当然,一般人自不容易看出他眼神的惊疑惶惑,以及他脸色的阴晴难定,但决逃不过庄竞之的慧眼。
  竞之是何等样的人物,江湖阅历之深,只消眼角一瞟,就能把很多常人所不能察觉的人物动静看个明明白白。
  同样以魏千舫的身分,应该在常态之下,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才对,除非眼前人事,对他深具难以言宣的震撼力。
  故而,才不过跟姓魏的接触了三分钟,庄竞之就知道赵善鸿给她留下的遗言。威力的确无穷。
  说得直接一点,这位权势财富在本城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死门握在赵善鸿之手。
  为什么呢?
  死门的成因究竟是恩,抑或是怨?
  暂时不得而知。
  到头来,总有真相大白之一日。
  庄竞之想,纵使永远无法知道谜底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依着谜面办事。“魏先生,你的名字被写在善鸿的遗嘱之上……”
  “庄小姐,此地并非谈心之所。”魏千舫的脸明显地充血,双眼变成血红。
  “你有所建议?”
  “到我家的游艇细谈,你有这个空吗?”
  “好。”
  庄竞之坐上了魏千舫的游艇,直驶出海港以外的离岛海面上去。
  船并不算极尽豪奢,只不过有齐一般豪华游艇的设备而已。本城很多富豪都有资格买下这种船身长约八十英尺的游艇,可见魏千舫是个在用度上有节制的人。
  真正大富大贵的人物,反而不需要靠夫人手上的钻戒,与出入的名车作身家的引证。
  庄竞之跟魏千舫坐在甲板之上,海风拂动竞之那头如云的秀发,使整个画面都倍添一种美丽异常的动感。
  魏千舫以奇异的目光看着庄竞之,竟然说:
  “我早就想着要来看你一次,江湖传闻,你承继了赵善鸿全部的产业,有云,你是他的私生女,不是吧?”
  “不。我是他深爱的一个女人。”
  “恩。”魏千舫的面部表情有一点点的不以为然。可是,这一次,庄竞之疏忽了,并没有察觉到。
  “他把我的名字写在遗嘱之上?”
  魏千舫把话题从新带出来。
  “对。你要知道为什么吗?”
  庄竞之这一问,竟使魏千舫吁了一口气。大概这眼前的女子未必会知道故事的全部,否则,她的语调就不应该是如此轻松了。
  于是魏千舫答:
  “你此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真相,是不是?”
  一招就推到庄竞之身上,有着对方发招,先行揭露她知道多少,再徐图后算。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竞之说。
  “我和你都有这个时间。”
  “好。”
  于是庄竞之把她跟赵善鸿的故事非常详尽地诉说出来。
  她固然是一个相当好的讲故事人。
  魏千舫也是一个非常好的聆听者。
  他不但专注、留神,而且反应十足。
  唯其故事本身精彩,讲下去,竞之越来越投入,越诚恳,魏千舫就被完全带动到一个忘我的境界。
  那些有社会地位,有特殊身分的大人物,必须被引领到忘我的地步,才会把内心所想、所感动、所思念、所激愤的,都毫无顾忌地写到脸上来。
  从旭日出升未几,以至夕阳西下,海面上的这艘游艇罩上了淡淡的、柔软无力的金黄色为止,庄竞之才讲完她的故事。
  她最后这样说:
  “你的名字留在赵善鸿的遗嘱之上,是为了他确定,你肯帮我的忙。你、我和他都知道这事是有凭籍、有把握的。”
  说完了这一段话,庄竞之凝望着魏千舫的表情,看得见他脸上肌肉的微微抽动,然后,她才再继续说:
  “然,魏先生,此来除了诚心诚意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希望你会帮我打赢这场仗之外,我还想道达一重心意。”
  “请说。”
  “别把帮我的忙看成是你非做不可的事。”
  “庄小姐,你的意思?”
  “我感激善鸿对我的一切照顾与恩惠,然,以你们之间的关系,使我成为当然的受惠者,可是不必的。我不愿意作变相的威胁与敲诈,这对我是尊严上的侮辱。若不是真不能以自己的智慧与能力解决不了的困扰,我根本不劳打开善鸿的锦囊。魏先生,对我,求人也还可以,迫人、强人,就不必了。什么也是自动自觉显得珍贵。”
  一听这最后几句话,魏千舫霍地站起来,脸色青白,他头也不回地走离甲板,大声呼嚷艇上的水手,说:
  “给我放下快艇,我要回去。”
  之后,他再走回来,以严峻的目光盯着庄竞之,说:
  “既如是,庄小姐,我们言尽于此了,他们会把游艇开回去。”
  说罢,也不劳看庄竞之的反应,就跳下快艇,随即开动引擎,一枝箭似地向前急驶,一忽儿就远离游艇。
  海面上出现了曾因波动过而留下的一条白浪。
  庄竞之差不多是吓呆了。
  魏千舫整日地坐在她身旁,他的表现完全见尽绅士风度。
  她没办法可以想象到这次会面的结局会是如此的失控、失礼、激动、狼狈、尴尬。
  就是因为自己的大方,让对方有了自由选择,魏千舫就立即反脸,表明态度,认为毋须买庄竞之的帐了?
这个推论,不是讲不通,而是未免牵强得近乎滑稽。
  庄竞之放他一马,魏千舫何不温文下台。就算乘机领尽庄竞之的人情,不再跟她纠缠,也绝对犯不着立时间拉下脸来,分道扬镳。
  这是迫着庄竞之非拿出魏赵两家的渊源关系来作杀手锏,使对方非驯服不可吗?
  若真如是,那可糟透了。
  庄竞之根本就无法洞悉内里乾坤。
  海浪声一直微微地在竞之的耳畔响起来,船已在归程之上。
  她又细想,刚才魏千舫蓦然盛怒,忍不住离去,倒是活像受着什么重大刺激,真奇怪,竞之反复思量,并不觉得自己最后说的那番话,有什么开罪对方的地方。
  除非魏千舫是个高傲至不容许有人企图向他施舍的人?
  果如是,他的反应就应该变成给庄竞之尽量方便才成,或者他说:
  “赵善鸿既然肯定我会帮你,自有个中理由在,你不必胡乱大方,有什么需要我出面与出手的,就说出来好了?”
  唯有如此,才是保障自尊的办法吧?
  眼前已然是万家灯火,从船上望向岸上,像看到五光十色的宝石镶在黑绒布上,发放出难以抗拒的光芒,使人迷惑至极。
  庄竞之不但目为之眩,且也心为之惑。
  实在无法适应这另一场折子戏的结局。
  她回到竞天楼,跌扑到床上去,根本累成一摊烂泥似,再爬不起来。
  人生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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