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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掏索几下,又摸出了一迭子纸来。
大太太咬着牙,死死盯着二太太。
这些印鉴能说明什么?大老爷不是个精细的人,要寻他的小印来盖个凭证有什么难的?只怕西院儿里头随便哪个年轻漂亮的通房都能找着空子给盖几张出来。大老爷绝对分不出来哪张是他取了东西盖的,哪张是别人给加塞进去的。
二太太掏出帕子抹干净脸。她这一手本事大太太永远觉得很出色。别看哭得多厉害,一抹脸,马上就能陪出笑来。
“老太爷和老太太这几年不在家中,大嫂又常病,我这遇事儿也不好找人商量,只能自己瞒着,忍着。这事儿……也怪不得大哥。他不当家,也不知道个柴米油盐多贵,在外头与人往来应酬,送礼请客的,都免不了花钱……”
得,好话歹话都让她说了,好象她多么含辛茹苦,多么忍辱负重一样。大太太觉得眼前发晕,身子晃了晃,连忙伸手扶住椅子。
老太太看着二儿媳妇,真是说唱念打样样俱佳。
老太太心里都有数。
老大媳妇论心计,可不是老二家的对手。
“这些条子上头,要么是有大哥的笔迹,要么也有他的印鉴。老太太和大嫂要是还不信,可以请大哥来这里当面说清楚。这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大嫂,你说是吧?”
大太太憋得喘不上气来。
请来对质又怎么样?大老爷那个人遇事毫无担当,对这些事情又心里没数。就算把这些单子放在他面前,那一点儿用都没。
马氏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的目光深沉而通透,仿佛一下子看到她心里去。马氏咳嗽一声,低下头去:“老太太发过了话,说让我把家务、钥匙、账本儿都移交给大侄媳妇。这几天我虽然病着,也把手里的事情都理过了,大侄媳妇要是这两日得空,我就都交给她。”
老太太嗯了一声。
二太太并不害怕——
老太太就算心里有数那又怎么样?她这里可是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还有管事这个人证。这要是在衙门断案子,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哪。心里有数可不能当一条理由来说。
再说,她在朱家辛苦这么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她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管家操劳。现在长安也要娶媳妇了,她也是做婆婆的人了。就算老太太不顾念她,也得顾念长安和明娟她们,不能太给他们的母亲的难堪了。
以前二太太还怕失了老太太欢心,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弄花样。可是从上次老太太直接发话除了她管家的大权,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二太太也明白过来了。老太太都不给她留余地了,她还留什么面子?难不成老太太还能让二老爷写休书休了她?
忽然旁边徐妈妈惊呼一声:“大太太?大太太?”
二太太马氏转头看,大太太脸色青紫瘫在了椅子上,双目紧闭,人事不醒。
一屋子人都慌了,徐妈妈忙命人扶起大太太搀到床上躺下,这边又是掐人中,又是打扇灌水的。天气热,大太太又急又气,这一倒还不知道怎么样。
府里其他人也得了消息,朱正铭夫妻和又林小两口都急急过来。相熟的郎中也被请了来,给大太太把了脉又施了针,把最后一针起出,才吁了口气说:“不妨事……施过针顺过气也就好了。我开个方子,切忌不要再动气,这忧思怒气都伤身,大太太也不是年轻人了,这都抱上孙子孙女做了祖母了,平时该注意的可要多注意才是。”
朱正铭拱手说:“是,您请这边儿走。”
郎中背起了药箱,跟朱正铭出去开方。朱氏和又林身为儿媳,自然在一旁端茶递水侍疾。大太太其实已经醒了,只是身上没有力气。
她一清醒过来,第一想起来的就是晕倒前二太太马氏那得意的目光。
她慢慢转头往旁边看,先看到了儿子儿媳妇都守在旁边,心里倒是一宽。
要说她还有什么能安慰自己的,那就是孩子了。大儿子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可是非常孝顺。小儿子也不差……
她目光再朝后,没有,丈夫没有来。
想也知道,他这会儿只怕听着风声,躲都躲不及呢,哪会儿往前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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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娘家……大包小包还有儿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曾经有一度,大太太觉得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痛快。可是这种糊涂念头只在心中打了个转,就被她给掐灭了。
她为什么要死?她什么事也做错过。明明干那些不要脸的事儿的是旁人,她为什么反倒要和自己过不去?
再说,如果她死了,她的儿女们谁来照应?
她可不想死,她要活得长长久久的,起码……比她那个更该死的丈夫要长久,比二房的更长久!她要早死了岂不是如了她们的愿?她的儿女们在这些人的环伺之中哪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才不死!
庶子、庶女和姨娘们挤不进屋,干脆站在门外等侯。钟氏出去说了声大太太无碍,让他们先各自回去。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码各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在这儿空着肚子站了半晌,谁都不轻松。但是也不能这么就回去,几个姨娘不约而同表示了一下对太太的忠心,尤其是夏姨娘和潘姨娘,还恳切地说想留下来给太太侍疾。
对她们钟氏没有什么耐心。再说,大太太最不待见的人除了二太太就是这几个姨娘了。能在大老爷的一堆通房姨娘中脱颖而出并生下孩子的这几个,都不是简单人物。尤其夏姨娘和潘姨娘。让她们侍疾,那纯粹是让黄鼠狼去给鸡拜年。就算她们什么都不干,光在大太太面前晃来晃去,就能把她气得再厥过去。
尤其是夏姨娘和潘姨娘这两位,一个早年就在大太太眼皮底下生了朱昱新。另一个则是现在大老爷的心头爱,要没有心计手段绝对办不到,钟氏对她们从来不敢小觑。
按着郎中的嘱咐,厨房送了两样粥和四样小菜来。粥是早备下的。小菜也是清淡易克化的。钟氏和又林妯娌俩自然是责无旁贷要侍候婆婆的。钟氏把粥盛好,又林把两样小菜夹到碟子里,一起端到大太太面前。
大太太下午这场昏厥虽然不是中风那样厉害。但是因为痰堵胸口,血脉不大通畅。虽然已经施了针,手还是不大听使唤。
钟氏舀了粥喂到大太太嘴边,刚喂了两匙,钟氏的丫鬟来了,说是大姐儿似乎有些中暑,刚吐奶了。
大太太有气无力地说:“你回去瞧瞧吧。我这儿没事儿。”
钟氏挂念女儿,可是婆婆这儿也不能说走就走。又林把她手里的碗接过来:“嫂子快去看看吧,太太也挂心着呢。这儿还有我呢。”
钟氏只好点了点头,向大太太告了罪,又对又林说:“那就拜托弟妹了。我一会儿再过来。”
老太太那儿也打发了徐妈妈过来,送了一支人参和另两样药材,还嘱咐大太太好好将养。二太太那儿也打发了人来探问。
又林伺候病人可比钟氏在行得多了。毕竟从前四奶奶也曾经有很多日子病歪歪的,李老太太有了年纪,冬天更是常常缠绵病榻。又林将巾帕替大太太垫在胸前,一匙一匙的接着,把一小碗粥给大太太喂完,郎中开的药已经煎好送来了。
锦云刚才在旁边待了半天了,都找不着插手的机会。这会儿抢着把药捧了过来:“四少奶奶也辛苦了。剩下的事儿就让奴婢来吧。”
又林微笑着说:“也好,那你来吧。”
一碗粥下肚,大太太的精神也比刚才好多了:“嗯,你们也先回去吧,我这儿没事。”
朱慕贤这会儿功夫已经找人把整件事情的始末问了个明白。
他明白自己母亲是个要强的个性。二太太这一手除了推卸责任,更重要的还是为了恶心大太太。她挑的时机很准。大太太应酬了一天回来,本来就又热又累,又被二太太一连串出击打得头懵眼花,一时反应不过来,结果给气得昏厥过去。
即便一向对叔父婶子客气相待的朱慕贤,这次也实在按捺不住脾气。
祖父常教导他,家和万事兴,一家子人倘若自己先内斗起来,那不用外人出招,这个家一定会垮下来。长辈们的事由长辈定夺,他身为晚辈,更要紧的是考虑家族的前程大事。
可是二房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使绊子,二婶的心计和狠毒,也实在让人无法容忍。
就象今天这事儿,家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二太太肯定监守自盗中饱私囊了,可是却凭着大老爷荒唐没算计,把整个黑锅全扣在了大房的身上,还把大太太气成这副样子。
夫妻俩出了院门,小英挑着灯笼照路。朱慕贤握着妻子的手,轻声问:“饿坏了吧?”
又林摇摇头。要是平时她肯定要把手抽回来,可是现在天晚了,也不怕人看见。况且母亲出事,朱慕贤心里肯定不好受。她没把手抽出来,还握着了他的手:“没觉得……你别太担心了,郎中那边也说了,母亲并无大碍,只是天气太热,又一时气急攻心,好好休养就会没事儿的。”
朱慕贤嗯了一声,忽然问:“我看你给母亲喂汤送饭,好象很是在行?”
又林轻声说:“以前在家的时候,也要照应母亲,服侍祖母。还有德林,他小时候总是不肯让奶娘喂,我都做惯了。”
朱慕贤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嗯。”
对妻子他不说什么多谢或是辛苦的话。但是他心里都明白。
虽然不说出来,可是他知道又林也明白他的意思。
小夫妻俩回了房,厨房将晚饭送来了。又林给朱慕贤盛了一碗汤,自己才坐下来用饭。
朱慕贤没什么胃口,把汤倒在饭里扒了一碗,菜都没有动。又林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怎么劝他。饭菜撤下去,小英端了茶上来。
“这茶清火的,喝一点儿吧。”
朱慕贤起先没在意,等茶都咽下去了,才反应过来——这甜丝丝的味道很是清爽,并不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