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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则表现得更激动一些,拉着小儿子坐在自己旁边,又摸脸又摸头的,弄得朱慕贤很不自在。
又林倒是理解大太太。朱慕贤就算活到七老八十那也是她的儿子,在她眼中,现在的朱慕贤大概就和蹒跚学步的时候没有两样。
又林也要做妈妈了,她能体会到在她身体里,另一个生命在成长,一天比一天更茁状。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一定要形容,大概这就是本能,做了母亲的本能。
“都瘦了。”大太太用帕子抹着眼角:“这受了多大的罪啊……你想吃什么? 赶紧吩咐厨房多做点儿滋补的好吃的。”
“刚才祖母也这么说来着。其实我倒也不想吃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累,所以睡得时间就长了点儿。”
“嗳,应该的。”大太太说:“春天人本来就易乏,你这熬了这么些天,那自然精神不济。等会儿用了午饭你再去歇着。我看,请郎中来把个脉,开个方子调养调养吧?”
朱慕贤忙说:“用不着请郎中,我又没生病。”
“身子虚那也是病。”
大太太十分坚持。
正好这会儿外头有人来传话。
“大太太,四少爷,四少奶奶,家里来客人了。于江的亲家李老爷来了!”
朱慕贤看了一眼妻子,又林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
“那我出去迎一下岳父。”
大太太心情正好着,还多嘱咐一句:“让人把客院儿收拾出来,好生招待亲家老爷。”
又林也想见着父亲,可是她不能去外院儿,只能等朱慕贤把李光沛迎进小花厅里头的时候,她才见着父亲——
已经快一年没见了,可是又林觉得,她离开于江仿佛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李光沛走进来的时候,又林正在脑海中反复描绘父亲的形象。然后,正好和走进来的真人嵌合在一起。
又林鼻子发酸,喉咙象是被什么塞住了。
李光沛也在打量女儿。又林好象比离开于江时稍微高了一些,脸色红润,气色很不错,看起来她日子过得应该算是顺心的。
又林是他的长女,是他最为关注和钟爱的孩子,就算是后来有了德林和通儿,他依然最喜欢这个女儿。她聪慧,乖巧。即使小时候她也很少吵闹任性,李光沛和她说话,说一些生意上的不顺和家里的事,那时候她才三四岁,不可能听得懂,可是她非常安静,一双清澈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让人觉得心里很宁静,很踏实。
又林站起身来,朝李光沛行礼:“爹……”
李光沛连忙扶住她:“你现在身子重,可得当心,快坐下。”
“父亲一个人来的?”
“嗳。”李光沛扶着又林让她重新坐下,微笑着说:“你弟弟倒是硬缠着我想来,不过从于江到京城可不是三五天的事儿,他还从来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下次吧,秋天的时候我还过来,到时候再带他一块儿来。”
夏末秋初的时候又林就该分娩了,到时候李家肯定会来人的。德林那时候来的话,就不光能看见他日思夜想的姐姐,还能见着刚出生的小外甥了。
“祖母好吗?我娘好吗?”
“你祖母挺好的,还是老毛病,咳嗽。上次请的那位郎中开的方子吃了,倒是有效验的。你娘好着呢,通儿现在可会捣蛋了,把你娘气的整天痛骂训斥他,中气十足的,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她的嗓门儿。”
又林听到这种促狭的说话,就能很形象的描绘出那场面了——淘气的通儿,气得要命又拿他没治的母亲——
又林微笑着听父亲讲述家里的一切,她怀念的一切。
朱慕贤起先陪在一边,后来就体贴的先找个由头出去了,让他们父女俩能好好的说一会儿话。
当然,他们也不能避免的提到了玉林。
提到这个早夭的女儿,让李光沛有些不自在。
“她去得很快,没难受太长时间……也没留下什么话。就在你祖父墓地不远的地方找人寻了一处地方,把她葬在那儿了。”
又林垂下头。按着于江的风俗,未成年而夭折,不能葬进祖坟,东西也都不能留下。玉林曾经住过的屋子,穿过的衣裳,用过的东西,应该也都一并处理了。现在李家应该已经彻底抹去了这个她存在过的痕迹。
她手里的,玉林给她绣的荷包、手帕,还有帮她抄过的两卷诗册,大概是最后的也是仅有的纪念了。
李光沛很快转了话题:“你身子怎么样?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下头人服侍的精心吗?”
“婆婆,太婆婆她们都对我很好,自打知道我怀上,就免了我去上房请安了,小厨房天天上午过来人,问我今天想吃什么,专门给我单做。姑爷……他也待我挺好的。”
朱慕贤没趁这会儿弄什么通房丫头,这是李光沛比较满意的。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哪个屋里少得了人?朱家倘若没有经过中间那几年的沉寂,朱慕贤可能也会是那样。
第二百零九章
然而李光沛放心得太早了。
他们父女俩在小花厅说话的时候,朱慕贤到大太太那儿去。
大太太正逗猫——这是钟氏孝敬她的。大太太虽然不是特别喜欢猫狗,可是这猫通体雪白,很是可爱。她现在也确实长日无聊,和丈夫有时候一个月里都说不上几句话,管家的事儿又都交给了大儿媳妇,有只猫陪着,确实也能解闷。
朱慕贤陪大太太说了几句话,锦云端了茶过来。因为不是外客,就用了一只五彩梅花盖碗把茶捧过来,递与朱慕贤。
盖碗很小巧,又没用托盘,朱慕贤正与大太太说着话,顺手一接,手就摸着锦云的手了。
他反应很快的手往后一缩,锦云也羞怯地缩回手去,盖碗一下子翻倒在地,碎做几半,热茶泼了一地。
“你这是怎么弄的!”大太太很不满意,热茶都溅到她的裙角和脚面上了!
锦云也没想到,连忙跪了下来。
“唉,跪什么跪啊,赶紧把这收拾了。”
其实要是只打碎一只盖碗,不过几两银子的事儿,大太太也不至于生气。可是这会儿大太太正琢磨儿子考的如何,什么时候贡院放榜,这当口儿丫头打碎东西,总是件不吉利的事。
锦云忙收拾瓷片儿,小丫头进来拿布擦地。
朱慕贤心里明白了几分,也不好再坐下去,借着要去前头的由头就出来了。
大太太倒没多心,只以为是没接好才打碎了东西。可是范妈妈看得一清二楚的。锦云心里琢磨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前番大太太曾经说要给儿子屋里放人。锦云心思就活动了。
也不自己照照镜子——除非大太太指名道姓把她给了四少爷,要不然,就凭她那点儿姿色,四少爷怎么会看上她?要看得上。早看上了,用得着等到今天?
对于这些自小贫苦,偏偏生长于富贵乡里的丫鬟们来说。十个里得有七八个都盼着做姨娘。做了姨娘,就不再是奴婢,穿好的吃好的,还有人伺候着。瞅着机会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下半辈子的倚靠也有了。
不然的话,她们的出路就只能配给府里的下人,或是出去嫁人。在府里她们的待遇是什么样儿的?小户人家的小姐也没有这这样的吃喝穿戴。可是一旦嫁了人,这一切就都失去了,她们等于是打落云端,重新回到贫苦艰辛的生活中去。
锦云今天可是刻意打扮过的,天气还没到那么暖和的时候呢。居然就穿的那么单薄,浅红配柳叶,腰束得细细的,头发梳得格外别致,还描了眉毛,用了胭脂。可惜她这一番打扮,四少爷都没正眼看她,大太太也没有留心,要不然的话绝不会对她这么宽容。
大太太想把丫头给儿子。和丫头自己想去跟爷们有什么事儿,那是完全两个概念。
大太太最不待见的就是主动想爬上主子床的丫鬟,不管想爬的是丈夫还是儿子的。
范妈妈出门的时候遇着锦云。锦云的脸还有些红红的,不知道是涂的胭脂的颜色,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急红了脸。
锦云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
可是她已经等了太久了。就算没有四少爷下场应考的事,四五月里。朱府也要把下人放一批了。锦云的年纪不小,钟氏那里预备放人的单子上肯定有她的名字。而大太太的意思又很含糊,从来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她也没打算现在就和四少爷怎么样,只要……让他多看她两眼,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她就还有希望。
四少爷是家里这么些小爷里头最有出息的一个,要说相貌,其实他不是最俊的那个。可是要说脾气、才学,那绝对是最拔尖儿的,眼见着他越来越有出息,这回考中了可就要做官了,家里的丫鬟一见着他就脸红的可有好几个呢。
可是刚才四少爷都没多看她一眼,锦云心里也悬着没有底。她一看四少爷出去了,就想赶紧跟上去,找机会再碰一面,说上两句话——她觉得自己纵然没有四奶奶面貌生得秀美,可是论身段儿,她可比四奶奶强多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四奶奶现在有身子,可没法儿跟丈夫同床。
范妈妈意味深长的目光让锦云的脸更红了,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个。
门口的婆子和她说,四少爷回东院儿去了,锦云判断了一下,决定从夹道过去,这样她正好能在四少爷进门之前先截着他。
锦云穿的确实单薄了一些,但是她脚步很快,心跳也很快,一点儿都没觉得吹在脸上的风有多凉。
她走得太匆忙,险些在穿堂的门边和人撞上——其实差不多已经算撞上了。
“这谁走路不长眼哪?”大老爷掸掸袖子,没好声气。
如果说这个家里谁对朱慕贤的前途最不关心,大老爷应该能算是其中之一。
儿子有没有前程有什么要紧的,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日子过得自在不自在。
老爷子在于江的时候,大老爷日子过得非常自在。妻子又管不了他,二太太管着账房,他支钱还非常方便。那些漂亮的丫头姨娘对他百依百顺的——